来人一袭黑色的法袍。
是个他没见过的蒙面人。
此人像是早就见过他似的开口说道:“你提的事情,有苗头了,督主亲自赶来想与你谈一谈。”
说完将一枚令牌扔给陆荆,接着说道:“天门坊,聚君楼,三天后你带着令牌,去那个地方等。”
陆荆接住令牌拱手说道:“好!”
“看来组织还是有人情味的。”
陆荆露出笑容,攥紧手中令牌,说道:“吴老,要不你就先留下,我自去与督主谈谈,只要缴纳足够的灵石,该是能让我们脱离组织的。”
“不可,要去就一起去。”
“这一趟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必要的话,还得起出那件道兵。”吴老的声音传来。
陆荆从小在组织长大,肯定信任组织。他却不一样。人心这东西经不起揣测,唯一要做的就是准备好。
陆荆沉吟说道:“请钟老做一个中人?”
“不行的。”
吴老微微摇头说道:“组织的事情被外人知道的话,我们想要脱身就没有那么简单了。甚至还会将钟兄卷入其中。”
“既然是在天机城中,总归不会那么容易动手的。”
陆荆算是见识过天机城修士的厉害,因此倒也觉得当时动手太过鲁莽,既然组织不想被人发现,督主肯定不会和他们动手的。
“要不就让您老脱离吧,我……”
陆荆迟疑了半晌没有说话。
他确实不知离开组织应该做什么,他从小到大都是在组织长大的。
修行似乎也不是单纯的为了长生、成仙,或者说很多人都将长生、成仙做目标,他却不觉得自己能走那么远。
也许总有一天走不动,加之自身修为不错,还能混一个督主的职位。
然后开枝散叶,繁衍生息一个修士家族。
修行者想要创造一个修士家族其实很容易,只不过没法子控制后辈子孙的灵根。以他的天赋和修为,后辈子孙大概率会有灵根,能走到哪一步,就只能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他不一定非要和吴老一样脱离组织。
“你当真心甘情愿做他人的刀吗?”
“不想去看看自由的风景。”
“自由吗?”
陆荆微微摇头:“我并不觉得不自由,也许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不必非要去看看所谓的风景。”
对或错他其实不关心。
如果他真的关心,也就不会成为一个杀手。
他想帮忙就是因为承这份不是师徒却胜似师徒的情谊。
元婴修士的阴神不会这么简单的消融,就像人有寿命,到了命数就会死,元婴同样会死,在有灵物寄托的时候会大大的延长这个时间。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有一具承载的肉身。
所以在得到一大笔灵石后,他才听从了吴老的建议辗转来到天机城,起出紫府,温养道兵,联系组织。
有时候,纵然是师徒,也有缘分走尽的那一刻。
道途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谁也不会做谁的傀儡。
陆荆能在吴老提出自由的观点后还能思考,恰巧说明他对自己路很清楚,他是自由的,他并不遭受禁锢。
吴老沉默了许久才叹息了一声道:“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你走出了自己的路。”
说来也对,若是没有走出自己的路,又怎么可能修至金丹后期,又如何领悟真意。这本就是陆荆自己感悟的道,是他道心的体现,而不是简单的言听计从。
没有自己路的人,纵然天赋才情无双,也终不可能成道。
陆荆说道:“对不起,师父。”
“没什么对不起的。”
吴老道:“反而是我对不起你啊,这么多年患难与共,却终要谋划一场。”
在斗篷中,吴老神情略显落寞。
他很想待在斗篷之中,继续教导这位弟子。
然而,他同样渴望自由,他想摆脱这样的困境,而恰好,他手中也有摆脱困境的条件,于是在此时提出。
“不说这些,哪怕真的完善了傀儡,你我又不是分道扬镳。”
……
三日后。
天门坊。
聚君楼。
面容普通的陆荆坦然跨过门槛。
他终究没有去取道兵。
一是觉得在城内不会动用武力,二就是不想打扰钟嵩棠。
那道兵戒指是钟老帮他放入养兵天池,又是相熟元婴看顾,他一旦去取一定会惊动钟老。
老人家的心思活跃,肯定会多想。他要说编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实在小瞧了钟嵩棠。
怕是连钟汉都糊弄不过,又如何糊弄那位大器宗的长老。
真说明白的话,还会把钟家卷进来。反正天门坊是城内比较显眼的位置,在天机大阵的压制下,修士能动用的法力少之又少,他可以有恃无恐的和督主谈一谈,左右不过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罢了。
真要是动起手,岂不是当天机城的执法甲兵如无物,亦或是觉得那位坐镇天机城的亚圣是吃干饭的不成?
越是修为高深的,越不敢在天机城动武。
相反,那些修为不高才是重灾区。
入魔修士另当别算。
都已入魔,又怎么会在意生死和法度。
入魔的修士和那些诞生了灵智的魔头可不一样。
……
陆荆紧了紧身上的形如斗篷的法衣,走入雕栏玉砌的堂皇大堂。
聚君楼两侧对称,是蜿蜒向上的长廊阶梯。引路的小厮带着挂令牌的陆荆转过长廊,越过阶梯,来到一处阵法隔绝的厢房。
走过厢房来到一处小院雅间。
同样有阵法笼罩的缜密。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隔绝了大半厢房的屏风。
纵然这屏风什么都没有,陆荆也不敢抬头仰视,拱手行礼道:“杀人者陆荆,拜见督主。”
“坐吧。”
略显淡然的声音自屏风后传了过来。
“是。”
陆荆看向面前的桌案,摆放整齐的灵物珍馐,以及斟好的美酒佳肴。
顿感疑惑。
不过他没有出言询问,而是落座下来,半个屁股挨着座椅,似乎在静听屏风后面的修士指示。
“陆荆,年二百三十三,时十四岁进入组织成为修士,经手十三件相匹大案,四十……”
屏风后的修士诵读着有关于陆荆的生平,其中大略省下只点出了最简单的时间,然后话锋一转:“吴竹乃是组织派发给你的,也是你自行选择。”
“若想离开,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陆荆沉声说道:“在下愿意奉上灵石赎买吴老性命。”
“好!”
“果然快人快语。”
脚步声响起,一个头顶斗笠的修士走出屏风,端坐在桌案的另一边,笑着说道:“吴竹,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了,总该见一见吧。”
吴老神色微变,不过那斗篷还是解下,归拢出一个人形模样。
同样落座在桌案的另一侧。
“你们想离开组织无可厚非,组织不会为难你们,除非你们什么都不想付出。”
“只要两位能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仅分文不取,还要摆上几桌,欢送两位。”斗笠修士淡淡的说道。
陆荆大喜,问道:“什么事?”
而一旁的吴竹则微微皱眉。
斗笠修士没有卖关子,而是接着说道:“交出天机傀儡。”
“从此天大地大,任两位驰骋!”
“督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荆心中咯噔一下。
“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天机傀儡。”
斗笠修士呵呵笑道:“吴竹手里有一座天机紫府,足以让傀儡蜕变成天机傀儡。”
随后看向吴老说道:“若是当年我管你要,你肯定宁愿锁死在天机阁也不会给我,但现在呢,紫府已取出,就在钟嵩棠手里吧。”
“这时候,我用你们两人的命与他做个交易,他会不会把紫府和内丹炉给我呢?”
“我不想做的这么极端,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们交出紫府和内丹炉,我放你们脱离组织活命。”
陆荆面色终于变了。
听督主言语,好似他早就知道这一切。
甚至有可能这么多年都在密切关注着吴老和他的动向。
吴老盯着面前的斗笠修士,认真的说道:“你快死了。”
“不错。”
“正因我快死了,才需要天机傀儡续命。”
督主坦然承认:“因为我快死了,所以两位更不要逼我做出什么事情。”
“你……到底是谁?”
“我?”
督主微笑着摘下了戴在头上的斗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