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抚摸肩头的佐莫,这只胆小的兔子乖乖趴着,进一步证明此处没有危险。
“这就是最终考验?”约书亚疑惑的声音响彻大得骇人的空间,留下一连串的回音,“我不敢肯定我知道怎么做。”
整个集装箱内部全部被多丽丝的魔法笼罩,林安不清楚它具备什么样的效果。
没有得到答案,约书亚试探性地踩在一颗五芒星的花纹上,“哆”的音符响起。
来自“柯默思”能量的声音如同涟漪。
约书亚向前迈出一步,这次传出的又是“哆”的声音;他向左迈出一步,响起的音符变成了“喏”。
哆喏咪发嗦啦唏?
“居然是一架乐器!”贝内特侧耳聆听,“曾经的我‘辐射值’太低,根本听不见,更别提那些清洁工了。原来小姐在这闲情雅致地弹琴呢。”
五角星是……音阶?
林安陷入沉思,一侧的约书亚盯着地上的五角星一会儿,忽然开口。
“老师,五角星是否代表了恶魔?我看在游乐园放映馆的一部好莱坞电影中,每次尸体出现的时候,都有个五芒星被涂在墙上。”
林安瞥了他一眼,心想你的记忆真是丁点儿不剩,家传神圣符号都被洗脑成了恶魔象征。
“并非如此,早在救世主教派形成之前,五角星就是神圣、指引和灵魂的代名词了。”
林安踩住一个音符,确定没有危险,他开始往前走,沿途响起一串重复的音符。
“老师,你说得真好。”约书亚露出笑意,“你的话总令我亲切。”
“从迦南教起,五芒星就是世界的微观图,因为五芒星的上方只有一个点,被誉为‘上升点’,是神与人交接的标志,其余四个角的平衡对称也意味着阴阳平衡、宇宙和谐。”
“象征符号一直随历史变化。早期的救世主教会更改了五芒星的意义。作为梵蒂冈清除旧约,使大众皈依新教运动的一部分,五芒星的符号被重新结构,遭到了扭曲和误会。”
“我从这些五角星上感觉不到加害的气息,它的主人是一位迦南教徒吧?”约书亚说道,“不过它的用法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猜对了,这位多丽丝的表叔,你们是拉麦派和以诺派的亲戚关系。
林安继续一边说,一边理清思绪。
“不管新旧派的斗争,五角星仍是魔法中最强大的仪式符号之一。传说它是‘引导’东方三博士来到婴儿弥撒亚马厩的意象,同时也和冥界和幻影息息相关。”
“比如,一个将事物从现实隐藏的仪式记载,将五芒星用朱砂画在小羊皮上;把熏香、没药、芦荟、硫磺和迷迭香依次放在北、南、东、西和中心的位置点燃,再呼出五个卡拉巴天使的名字,就能进入灵魂的空间。”
“所以我认为这一处空间的秘密,其实早已展现在我们面前,距离真相只差一道密码。
林安走到集装箱内部的尽头,数清了它共有30个音符。
30是个神奇数字,既是犹大背叛前收下的银币数量,又和一个隐秘“安魂曲”息息相关。
“什么样的密码?”
“既然某个家族格外喜欢达·芬奇……我大胆猜测一番,进入隐藏空间的密码正是《最后的晚餐》的30个音符。你知道那幅画吗,史蒂夫?”
“请你告诉我,老师。”
“那是达·芬奇大约四十五六岁之际,在意塔利亚的米兰完成的旷世巨作。它描绘了弥撒亚死前最后一次晚餐,他本人坐在正中间,摊开双手,向众人宣布有人即将背叛的消息。”
“十二门徒在他周围形成波浪状的层次,神态各异,有的激动,有的悲伤,有的紧张,有的不可置信。表情生动,栩栩如生,光是艺术的造诣就足够名流千古。”
“但这幅最出名的是它的神秘学信息,例如明明叫《最后的晚餐》,救主的背后是祥和的白天,明亮的天空仿佛来自天国的光环。”
“这么说来,确实很奇怪……”约书亚说道。
“那片天空或许和五角星魔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指代‘另一个隐藏的精神空间’。”
“这幅画和五线谱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后的晚餐》中,如果把所有门徒的手连起来,就是一首能够弹奏的安魂曲。它的旋律平和圣洁,以E调开头,E调结尾,形成完美的循环。”
“区区一幅画……”
“这项研究一经发表,立刻遭到了世俗的抨击,原因是达·芬奇的年代只有四线谱,五线谱在两百年后才逐渐普及。”
“看来这首乐谱仅是后人的想象而已。”约书亚沉吟道,“类似好莱坞电影的五角星?”
“以及关公战秦琼。”
“啊?”
“这不重要。也不能说完全是脑补,2007年一位富豪公开了达·芬奇的《哈默手稿》,清晰地记录下这位画家对于五线谱的尝试,在业界遥遥领先。”
“也许他是为了博人眼球,就和所谓的‘五角星杀手’一样。”约书亚举一反三地说。
“这位富豪在世界范围内还算有点名气。”林安说,“他曾在一种叫做Windows95的系统上,用这份手稿制作了屏保和桌面程序;他的名字是比尔·盖茨。”
“我不认识。”
约书亚摇了摇头,完美诠释了失忆后一片白纸的文化程度。
“无论如何,这个想法值得尝试。”林安指挥着约书亚,“我们一起踩吧,顺序是E1、E1、G1、C2……”
轻柔而舒缓的曲调是涓涓流淌,难以描述的抚慰人心,令人感到如此弱小,而天国是如此的神圣高达无量。
圣歌奏响,缓缓揭露了集装箱的面纱。
林安的瞳孔中,海市蜃楼般的奇景跨越了具体的边界,诡异的圣坛凭空出现在昏暗的集装箱内,从点到面,触手可及。
第185章 多丽丝的手记(下)
位于林安面前的是一座正方形祭坛。
它大约半人高,由塞廷木制成,上方覆盖着闪闪发光的黄金,周围是同样材料的四个金边和金环,后方两根包金的塞提姆木条支撑。
祭坛以阶梯状往下,共有三级,上两层被紫色公羊皮盖着,称作圣幕,绣着一行《申命记》的铭文:我在希巴勒山上建立祭坛。
基座涂有圣油,固定着黄铜板的抹灰,熏香扑面而来。
林安视线上移,巨型十字架出现在祭坛后方,末端直达集装箱的天花板,不偏不倚地对准祭坛中央一处接收奠酒的凹坑。
如果十字架挂上受害者,这个凹槽就是收集他流血的地方。
见此情景,连见多识广的贝内特也久久未能回神,他管理了集装箱足足三年,却从未想象过它居然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和真相。
“Oh, Mon dieu(我的神啊)……”
林安倒没那么惊讶,“柯默思”本就是奇迹和未知的代名词。
同时,他也确认了多丽丝的第五种能力——“隐藏空间”。
她可以利用神秘术将物体从现实隐藏,将它们放置在另一层次的空间,除非达成一定条件,否则无法轻易看到此物的实体。
这也是她隐蔽自身的“柯默思”能量气场的办法,所以林安第一次和她见面时,根本没有怀疑过多丽丝是神秘者。
“嘶……”
另一侧的约书亚倒抽一口凉气,林安掠过祭坛,集装箱中出现了更震撼的场景。
一张盖着白布的餐桌出现,摆着些银盘子、银刀叉和银质的酒杯酒壶,桌边的客人们正等待着上菜。
是的,餐椅竟有“人”落座了。
它们均是年轻的少女,裸着身子,有着白皙的皮肤姣好的身材,各个像伊甸园的夏娃或是桑德罗·波提切利笔下的维纳斯,唯一的违和感是她们没有头发。
少女不多不少,一共十二名,摆出《最后的晚餐》的姿势和神情,修长的手指组成了那首神秘的安魂曲。
无论脸庞和身体有多美丽动人,林安只觉毛骨悚然,因为它们是多丽丝将脂肪、鲜血和灵魂打碎,搅拌重组的怪物。
它们不是死人,因为它们从来没有活过。
栩栩如生的少女围坐在餐桌旁,犹如杜莎夫人蜡像馆恶意满满的作品,一幅望不到边的透视画。
“老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约书亚惊异地问道,“这些人是谁?我又需要完成什么样的任务呢?”
“那不是有说明书么,拿过来吧。”
林安指了指餐桌的中心,少女们一一落座,唯有救世主的位置空了出来。
看得出来,多丽丝三年来经常坐在那个地方,模拟着仪式完成之际的场景。
一本笔记本代替短发女郎,静静躺在餐桌上。
多丽丝显然没想到有人闯进了她的秘密空间,但保险起见,林安吩咐约书亚拿起笔记本交给自己,确保没有机关。
打开那本手记,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以一片拉丁文的小诗开始。
Per istam sanctam unctionem,
Et suam piissimam misericordiam,
Adiuvet tell Dominus gratia,
Spirits sancti it appecatis liveratum,
Te salvet atque propitius allevet.
(借此神圣博油,
愿无限仁慈的上帝,
以神圣的恩宠怜悯你。
赦免你的罪孽,拯救你的灵魂,
赐予你神形的新生。)
“新生……复活?”
林安陷入沉思,无论是《最后的晚餐》,亦或者这行诗词无不指向了这一主题。
他继续读了下去。
我的家族,像一架结构复杂的机器,它的每组部件按照既定轨道,井井有条地运行,从来不需要任何人费心;它已经这样渡过了上千年。
我的祖辈,我的父母,以及我的姐妹都习惯了遵从时间表行动。
绝大多数事情都有专人妥善打理,而我们只需跟着他们走即可。
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不愿意接受这种一眼望到尽头的命运。
多丽丝只写了几句抱怨的闲话,很快直入主题。
逃离的第一个契机发生在我的六岁生日,父亲带我和姐妹们参观了位于伊思班尼的巴伦西亚大教堂。
那里摆着一件深红色玛瑙制成的圣物,旋钮柄和两个弯曲手柄安装在玉髓杯上,吸引着大量信徒前来朝圣。
据说它是在公元前 2世纪至公元 1世纪之间,于帕勒斯坦或埃及作坊制成的祭祀用品。
导游讲解着关于它的背景,让我心驰神往。
18岁的时候,我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后,忽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假如他们不满足我的话,“欲望之母”即将失控,因此那些老不死的东西不得不做出妥协。
我考上迪特里市的安娜堡大学,远远地离开了【熙雍】。
一边向大教堂提出收购玉髓杯的要求,一边收集必要的素材;这就是我最近的生活。
这几页的纸张带有岁月的痕迹,大约是多丽丝三年前所写。
“果然,多丽丝的计划涉及到了那个神奇的杯子……”林安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