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师傅的眼神复杂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混乱的时代。
“大开拓时代，群雄并起，大小势力混战不断。最开始，我只是为了活下去，借着基因天赋参与一些势力争斗，当雇佣兵赚点生存资源。可随着实力越来越强，我开始不满足于这种日子，机缘巧合下，成了一名杀手，靠暗杀那些势力头目赚钱。”
“那是个极度无序、混乱到骨子里的时代。”
田师傅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那时候，不仅普通人会被悬赏，就连.像您这样的检查官，也会成为悬赏榜上的猎物。”
大开拓时代这么狂野吗？
从江川口中得知的是整体形势，而田师傅却在讲述更底层的争斗。
程野没有打断，只是默默听着，等着田师傅继续往下说。
“在一次次杀戮里，我渐渐树了不少敌人，很多人也把我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想把我除掉。”
“他们想提取我的基因，研究基因天赋的来源。值得一提的是，那时候超凡者已经彻底消失了，最厉害的就是我们这些觉醒了基因天赋的人，普通人都叫我们‘异能者’。”
“我杀别人，别人也想杀我，我再反过来杀他们。日复一日的杀戮，让我越来越厌倦这种生活，我开始渴望能归隐，做个普通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偏偏就在那时候，我被四个杀手势力同时通缉，数百名高级杀手追杀我，其中还有十多名异能者，实力都不弱。”
“我虽然保命能力还算强，可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最后还是被逼到了绝境，差点死在荒野里。”
说到这，田师傅的眼神柔和了些，“是我现在的妻子救了我，她当时也是一名杀手，不过只是个三流杀手，天天跟着杀手势力跑团混贡献，一次个人任务也没成功过。”
“她不敢拿我的人头去领赏，因为她知道，以她的实力，根本守不住那份奖励，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可她也不想再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所以最后，她选择救我，让我用后半生来赎命。”
田师傅苦笑着，“一来二去那段养伤的日子，我意外找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踏入了天人合一境界。”
“说来也可笑，我一个杀手凝结的信念竟然是.自由！”
“自由？”程野意外了下，他本以为田师傅的信念会和‘秩序’、‘安稳’挂钩。
“是的，我的信念，最初是用来对抗力量带来的心魔，特殊的基因天赋觉醒后，我一度沉迷在那种掌控生死的力量里，做任何事情，都想靠杀戮解决问题。是自由的信念让我明白，这世界上还有比杀戮更重要的事，比如安稳地活着，比如守护想守护的人。它像一道枷锁，封锁了我对力量的欲望，也封锁了我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本能，让我彻底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所以，你觉得我招揽你，是在限制你的自由？怕我让你重新拿起力量，又回到以前那种靠杀戮为生的日子？”
程野若有所思。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事基本就没指望了。
毕竟信念是支撑人活下去的根基，没了信念，人也就垮了。
“不是，程检查官您理解错了.”
田师傅急忙摇头，伸手按在自己胸口，“我刚才说的‘信念’，根本不是我自己凝结的，是当年那个守愿超凡，用他的能力扭曲了我的认知，强行给我套上的‘枷锁’。换言之，我从来没有真正凝聚过属于自己的信念，那股自由的力量，只是恰好能让我过上想要的安稳日子，所以我才选择放任它存在，甚至刻意去维护它。”
说到这，他声音里多了几分恐惧：“我不敢打破它，因为我怕，怕没了这层枷锁，我内心那头被压制了几十年的疯狂野兽.它会不会又钻出来，吃掉我，也吃掉任何我在意的人。”
“没有自己的信念？”
程野彻底愣住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本以为田师傅是靠自己的意志凝结信念，选择归隐。
却没想到竟是借守愿超凡的能力，强行封锁了自己的力量，一路辗转来到幸福城当普通人。
怪不得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田师傅会说自己带上了枷锁。
也害怕他这样的人。
害怕什么？
害怕的是无所顾忌，试图靠着力量解决一切问题的做法。
害怕那个被自由信念所封锁起来的“野兽人格”。
程野一时间有些没能回过神，但门口却闪进来一道身影。
“嗯？好香啊！”
李马太还在老远的地方，就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咸鱼香和酸菜鱼汤的味道，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但很快，他的目光扫过坐在程野身旁的田师傅时，笑容突然僵住，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头顶的电灯发出昏黄的光，程野的影子清晰地映在身后的墙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可田师傅坐在那里，灯光落在他身上，却连一丝影子都没有。
仿佛他整个人都与光线“相融”了一般。
“李检查官？”
程野见李马太沉着脸走进来，连忙起身招呼。
李马太却摆了摆手，目光死死盯着田师傅，语气带着几分凝重：“显性突变异能者？”
田师傅抬起头，平静地点了点头：“是。”
“稀奇，真是稀奇！”李马太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凝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好奇的笑容，“我上次见到显性突变异能者，还是七年前在东部荒野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想到在幸福城的缓冲区，还能遇到这么一位。”
“程检查官，不介绍介绍？”
“哦，这是田师傅，工务署跑公交车的司机。”
程野简单介绍了田师傅的身份，又指了指李马太，“这位是李马太检查官，我的朋友，也是筹备商队的投资人。”
更稀奇的是，没想到李马太竟然主动伸出手，和田师傅握了握。
三人重新围着桌子坐下，锅里的酸菜鱼汤还在咕嘟咕嘟冒泡，香味更浓了。
李马太却没急着动筷子，忍不住开口，“显性突变的异能者一般寿命都很短暂，最多活不过五十五岁，你今年多大了？”
“我”田师傅张了张嘴，脸色复杂，“今年9月份，就46了。”
46，按照这个时间倒推，出生年月是2059年。
而S4病毒出现的时候刚好是2063年秋，田师傅还真是那个超凡年代最后一批人。
“看着是有些显老，我还以为你都五十多岁了。”
李马太似乎对下面的普通人都没有什么情商，大咧咧道，“我劝你别再用你的异能了，显性突变的能力用一次，对身体的损耗就多一分，用得越多，死得越快。”
“我知道。”田师傅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程野坐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插话，“怎么回事，有什么说法吗？”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李马太拿起一袋啤酒，撕开包装喝了一口，才缓缓解释道，“上一代的超凡者虽然都不在了，但他们的子嗣大多活到了新纪。超凡者的基因会发生特殊变异，这种变异有一定概率遗传给后代，形成特殊异能，分显性和隐性两种。”
“隐性异能就是被动的，比如我以前见过一个人，拳头硬得跟钢铁一样，能直接挡子弹，可他自己没法主动控制，只能永远硬着拳头。”
“而显性异能者，就能主动开启或关闭能力，比如这位田师傅。”
李马太指了指田师傅，“我没看到他的影子，想来他的能力应该和隐匿有关，算是一门不错的辅助战斗能力。”
他目光再次扫过田师傅坐姿，又补充道：“你坐在位置上的姿势，时刻保证自己能兼顾店内和门口的情况，刚才我道破你身份的时候，你下意识在看我的双手。一般有这种反应的，要么是退伍的侦查兵，要么就是刀口舔血的雇佣兵。唔，以前倒是有过不少杀手也这样，我当年还带队剿灭过一个叫强杀会的杀手组织，你知道吗？”
“知道。”田师傅沉声道，“活跃在海省的杀手组织，组织上下198人，会长叫苏大强。”
“不错啊，你混哪一片的？”
“山海楼。”
“哦？”李马太愣了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二十多年前的组织了，不怪我说你像五十多的人，这组织都是满满的年代感啊。”
两人来回交锋，程野听得一愣一愣的。
嗯？
咱老李，检查站的混子，怎么听起来不一般啊？
“对了，田.”
“田无影。”
“这位田无影师傅，是你给咱们找的商队领队吗？”李马太看向程野。
“没有，田师傅有点意外情况，可能答应不了了。”
程野摇头。
话音刚落，肉眼可见的，田师傅怔了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又像是在惋惜什么。
“什么意外情况，他能力要反噬了？还是说到了极限了？”
发现程野没听懂，李马太又解释道，“显性能力的坏处就在这，每次使用都会破坏人体基因链的稳定，很多显性异能者最后都是因为基因链崩解，并发全身肿瘤死亡，脆弱的人体根本禁不起这么折腾。”
“那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有啊，要么封锁自己的能力，不再使用，活的就能长一点，甚至和正常人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李马太吸了口气，坦然道，“要么就和以前S3的超凡者一样，返祖基因形成超凡能力，彻底重塑生命底层！”
好吧。
说了等于没说。
S3的超凡是想成就成吗？
先不提需要超凡之物，成为超凡的一瞬间，恐怕就被S4病毒给干掉了。
“能力这东西，本来就有代价，不然也不至于现在显性异能者这么稀罕.”
说着，李马太就抬起筷子，准备尝尝锅里的味道。
可抬起头却看到程野一脸严肃，并没有将这个话题带过的意思。
只好放下筷子，脸色正经少许，“还有其他的方式，不过也是治标不治本，比如内城的复苏技术，不断摘除肿瘤部位，延缓寿命。”
“如果真有办法活下去，和正常人无异，说真的.现在咱们头顶应该有很多异能者大人！”
李马太说的现实，但也是实话。
如果这种特殊能力没有任何限制，自然会从普通人的队伍中脱颖而出。
但现实是，这么长时间，田师傅算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异能者。
不对戴尊也算一个。
他的铁躯，应该就是所谓的隐性能力。
“那他被守愿超凡影响生成的信念，解除了有什么后果？”
“嗯？”李马太猛地愣住，“什么守愿超凡？”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田师傅，田师傅抿了抿嘴，沉默稍许。
才从牙缝里缓缓吐出一句话：
“新纪14年，我那年25岁，遭遇代号‘农夫’！”
第166章 中立秩序，自由的野草！
代号农夫？
程野微微蹙眉，李马太则思索着，从记忆里试图搜寻这个名字。
半晌。
他轻轻摇头，“这名字不在附近四省已知的守愿超凡档案里，要么是年代太久远，要么就是我权限不够，没资格接触到。”
“是的，他不是附近的守愿超凡。”
田师傅老实道，语气带着几分沉重，“他是黑区出来的守愿超凡，现在.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