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乔治的遭遇（二）
不舍地看了那温馨的画面最后一眼，乔治离开灯火通明的街道，拐进阴暗狭窄的巷子里——那是通往他住处唯一的途径。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将他叫住。
“等等。”
乔治的脸上顿时冒出冷汗，他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传闻：据说王国的暗处有“黑市”的存在，食人魔、大地精眷族的大人们会聚集在那里，偷偷贩卖一些人类的器官、血肉，并且大快朵颐，而这在平时是绝不合法的。
难道让他撞上了传闻中的黑市商人？
乔治想要逃跑，可那双脚像灌了铅似的，他只能僵硬地转过头来，颤抖着说道：“别，别抓我。”
恍惚之中，他看见不远处是一位身着长袍的人，分辨不出男女，体型和他大致相仿，至少并不是食人魔或者是大地精。
乔治这才长舒出一口气。
那位神秘人的语气颇为和善，只是向他问道：“别害怕，我不是恶龙的爪牙，请问你是北风堡的居民吗？”
乔治不解地挠了挠头。
“应该算是吧，反正我每天都在这里生活。你知道南城区的’巨大聪慧者’食品加工厂吧，我就在那里工作。”
神秘人竟然塞给他几枚银币，继续问道：“那么，能和我仔细讲讲这里的情况吗？”
乔治顿时惊喜交加，脸上露出浓浓的喜悦，他没想到还会有一笔飞来横财。
他连忙将那几枚宝贵的银币塞到衣服里，生怕面前的人反悔，并且连声说道：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这可是银币，是他打工数个月才能拿到的薪水！
而如果乔治的目光能看透这长袍，那一定会被兜帽下那精致的五官、优雅的气质所惊艳——这位所谓的神秘人正是奥术隐修会的组织者，梅尔沃德的青年银龙，被称为“银色繁星”的奥利维娅。
数年过去，奥术隐修会已经愈发壮大，可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位金龙安赫尔。
虽然颇为沉痛沮丧，这位年轻的银龙法师也只能这样猜测：这位心怀正义的金龙同族可能已经被抓住、甚至是被残忍地杀死了。
奥利维娅决定先打探消息，弄清城中情况。
“你觉得你们的生活，相比于先前，是更好还是更差？”
乔治憨厚地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我原来是布拉德老爷的庄园里的农民，每天都吃不饱饭，我父母早早就死掉了。几年前我们的老爷倒台了，听王国的大人们说是凯修斯陛下‘解放’了我们，我才得以来到北风堡。”
说到这里，乔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过想来应该是更好了吧。现在我在食品加工厂里工作，每天都很累得要死要活，但是至少能填饱肚子了。去年冬天，厂里的工友们没有一个饿死的，这在庄园里可是很难见到的。“
“唔......你是问食物从哪里来？”
“王国的大人物们用奇妙的魔法创造出了一种东西，他们将其取名为‘能量填充物’，不过我们一般把他叫作‘浆糊’。这种东西吃起来没啥滋味，但是很能填肚子，我第一次吃饱饭就是在工厂的食堂里。”
他想到什么似的，以一种说笑的口吻说道：
“之前有位刚从庄园里逃出来的工友，从没见过这么多食物，第一次来这里时足足吃下十磅浆糊，差点就活活撑死在那里。”
奥利维娅有些惊讶，这与她想象状况的很不一样。
在她预想的画面中，此时的北风堡应该已经是民怨沸腾、哀嚎一片了。
要知道以红龙的贪婪和暴虐，他们统治的地方一般都会遭到残酷的剥削。而且在北地贵族们的诗歌和小说中，燃烬王国也被描绘得如同地狱中的魔窟。
即便是她，也免不了有些先入为主。
作为长期生活在北地、混迹于人类社会的银龙，奥利维娅多少也对北地残酷的农奴制有些了解，并且对此颇有微词。
但作为外来者，在氏族长老们的提醒下，奥利维娅并不能随意地干涉人类的社会，她也只能对这些数量庞大的“灰色牲口”抱以同情，偶尔进行施舍。
可没想到，这头红龙竟然用宝贵的魔法资源去进行生产，甚至是解放农奴，这实在是令奥利维娅感到难以想象。
巴哈姆特在上，那可是一条红龙啊！
作为种族上的宿敌，银龙是最了解这种可怕的五色龙的。
与银龙一族对人型生物的亲近截然不同，红龙蔑视一切，往往将人类、精灵等视作可口的点心，即使是处在他们统治下的人民，也只配被当作备用粮和炮灰。
奥利维娅认为这位“燃烬之王”也不是那么的无可救药。
但也许......
他还有更大的图谋？
想到这里，奥利维娅继续打探着消息。
“你是说凯修斯陛下？我从没见过他，听说他最近一直在沉睡，不过对于巨龙来说，这应该很正常吧。虽然流传着一些别的传闻，但是他好像还没有吃过人，那些造谣的家伙也被夜曲的人抓起来了。”
说到夜曲，乔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们这些没地位的工人也不太清楚那些大人物的看法，主要是通过《王国日报》来了解陛下的，那段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是这样的......凯修斯陛下是国家和臣民共同的伟大‘慈父’。他以伟岸的力量打破陈旧秩序，创造燃烬王国的新秩序。他以钢铁般的手腕立下了严明规范的《王国法典》，让所有国民在法律面前拥有平等的地位，使人类与眷属能够和谐相处，也使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不能再随意欺压我们。”
乔治几乎是脱口而出，将这段话说得格外顺口，抑扬顿挫，简直像是念台词一样。
毕竟王国日报几乎每天都要把这些吹嘘红龙的文字重复一遍，而各种渠道的宣传也不停地歌功颂德。
他和工友们听得耳朵都快要磨出茧子来，但的确是记忆深刻，甚至到了形成条件反射的地步。
奥利维娅微微皱眉。
看来红龙的统治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愈发根深蒂固，难以动摇。如果她想要反抗，甚至找不到合适的盟友。
“怎么会呢……”
想到那位不知所踪的金龙，奥利维娅的心中又升起一股莫名的义愤填膺：如此残害正义者的家伙，又怎么会是一位合格的统治者？
但听到乔治颇为诚恳的话语，她又有些语塞，甚至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
即使是银龙也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些出身悲惨的农奴而言，红龙的统治也许真的使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了。
犹豫片刻，奥利维娅还是忍不住发问：
“难道……就没有人反抗他吗？”
第245章 乔治的遭遇（三）
听到这句话，乔治的脸色顿时变得惊慌，他连忙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当然有，但那些反抗者……大都不存在了。”
“您应该知道大名鼎鼎的‘夜曲’部队吧，那是王国最可怕的利刃，只要被他们盯上，几乎没人能够逃掉。”
“据说，曾经的那些贵族……”
他左右环顾，做了个摸脖子的动作。
奥利维娅不禁冷哼一声：“果然是残暴邪恶的政权，以最残忍的手段去迫害反抗者，在这时候就会露出血淋淋的真面目。”
也许是因为金龙安赫尔的缘故，也许是银龙对红龙天生的敌意，奥利维娅对这个国家总是怀着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偏见。
“是啊。”
乔治低声附和道。
但奥利维娅并没有发现，这位谨小慎微的、曾经的农奴呼吸急促起来，声音有些颤抖，连额上都渗出阵阵汗水。
乔治低着头，脑海中已经是思绪万千，里面蹦出许多条熟悉的标语。
以利益相诱惑。
遮遮掩掩、刻意隐藏的身份。
打探情报，刻意引导对王国的反抗。
这不就是《王国日报》里的标准的敌国间谍吗？他又联想到了那些诱人的奖励：五十枚金币、市中心的住宅、宝贵的龙脉药剂……
“这是个间谍！”
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心脏砰砰直跳。
在乔治的眼中，面前仿佛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堆黄澄澄的、行走的金币，甚至是可以彻底改变他命运的捷径！
他的情绪愈发激动，喘着粗气，甚至眼神都恍惚起来，已经开始想着拿到悬赏后的美好生活。
“我要找个女人，和她生个孩子，全家一块住进北风堡中心的漂亮房子里。”
“然后，然后我要拿金币买个崭新的店铺，在里面卖花，每天坐着就能挣钱。”
“我们的孩子，我会让他上最好的学校，老师会教他识文说字，他未来也许会成为受人尊敬的书士员，甚至是那些管理城市的大人物……”
“到那时候，我再去看望之前的工友，他们肯定一定会羡慕地看着我，讨好我。霍华德有点烦人，但他对我挺好的，我可以给他个机会，让他到我的店里工作……”
奥利维娅也发觉了他的异常，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没事吧？”
乔治这才从美好的白日梦中骤然惊醒，他浑身颤抖，难掩紧张地回答道：
“啊，啊，我没事。”
“当然没事。
奥利维娅却只以为是面前的人类畏惧王国的势力，害怕遭到牵连，哪里会想到——她在对方心中已经成为一堆行走的金币？
想到这里，她轻声安慰道：
“别害怕，这些都与你无关，我只是来问几个问题，你放宽心就好，那些恶龙的爪牙是不会知晓的。”
“呼，那再好不过了。”
乔治附和着，擦拭额上的汗水，装出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他心里却咬牙想道：“我一定不能错过这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奥利维娅并没有在意面前人类的反应，只是对这些身陷红龙统治下、每天惴惴不安的人民感到同情。
她继续询问道：“那还有幸存的反抗者吗？他们会被关在哪里？”
乔治连连摇头，故作镇定地回答道：“据说王国内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地牢，被称作“塔尔摩”，所有胆敢反对王国秩序的人，都会被关在那里，或者被处以极刑。
“但是没有人能知道地牢在哪，从未有人从那里逃脱。也许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才能知晓，比如说朗普大人。”
“多谢。”
奥利维娅轻轻颔首。
面前的人类仅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工人，接触不到什么上层情报，对她想知道的东西也是道听途说，但奥利维娅已经对这个国家有了最基本的了解。
奥利维娅转身离开，逐渐走进巷子深处。
“安赫尔，我会找到你留下的东西。”
“你的牺牲决不会被辜负。”
她这样想道。
在兜帽之下，哪双水银般的蓝白色眼眸中，奥利维娅的眼神愈发坚定。
这个国家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邪恶，至少在无法通过表面看出，但其背后却隐藏着更加可怕的怪物，已经显露出了狰狞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