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王望着古金龙伤痕累累的躯体，有些关切地问道：“蒂图斯阁下，我听说了您英勇抗击燃烬皇帝的事迹，不知您的伤势——”
蒂图斯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并无大碍，只是些皮肉伤罢了。”他上下打量着这位矮人国王，眼神中透出一抹惊讶：“倒是你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
通过恒定的真视术，他能看出，尽管矮人王看起来精力充沛，与先前垂死的模样天差地别，但他体内象征着矮人生命的熔炉之火已经奄奄一息，黯淡无光。
“哈哈哈哈哈哈！”艾德豪迈一笑，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颇为自得地说道：“这都是先祖的恩赐，我们矮人最大的优点便是生命力顽强，坚韧不拔！”
蒂图斯沉默片刻，没有点破，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意图。而周围的矮人将领、大臣们拥挤在一起，他们勾肩搭背，放声大笑着，情绪格外激动。
“哈哈，这就是矮人！”
“是啊，我们先前也可担心了，没想到艾德陛下几天就好了，甚至变得比以前还要强壮！”
“艾德陛下和我们说过，他要在这个王座上坐至少两百年！让高山王国再次伟大！”
艾德那张粗犷的脸上同样露出笑容，他捋了捋胡须，伸出手来：“蒂图斯阁下，请入座吧，这次请您来参加这场宴会，主要就是为了庆祝战争的胜利。
三天前，我们的骑兵发现兽人军团已经全部撤离到富勒山以北，格乌什的阴谋已经被我们彻底粉碎了！”
说到这里，矮人王的语气振奋起来，而周围的矮人们也齐齐欢呼，气氛一片热烈。
“让高山王国再次伟大！”
有个矮人举起酒杯，振臂高呼，他的面色尤为红润，身体摇晃，脚步虚浮，显然是偷喝了不少烈酒，变得醉醺醺的。
“我的盟友啊，这的确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蒂图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坐到矮人们为他特意准备的大型座位上去，而欧若拉则是陪同着坐在旁边。
“高山王国万岁！艾德陛下万岁！盾矮人永不屈服！”
“干杯！”
“哈哈哈，敬胜利！”
矮人们层次不齐地欢呼着，狂热的呐喊声、酒杯碰撞的脆响声充斥在殿内。
环顾四周，蒂图斯有些好奇地问道：“既然是庆祝胜利的宴会，为什么我们的精灵盟友没有来？”
艾德回答道：“在兽人北撤后，瑞亚阁下便带领手下的亲军火速赶回瑟瑞尼亚了，应该受到了那位女王陛下的召见。”
金龙点了点头，不再过问，但却在心中暗自盘算——在命运的轨迹发生改变后，瑟瑞尼亚政变的时间恐怕也会提前不少。
而他也应该仔细考虑在何时掺和进去，让自己在精灵王国里获得某件想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艾德站起身来，朝着蒂图斯的方向举起酒杯，高声喊道：“敬我们尊贵、伟大的金龙盟友——黎明之翼蒂图斯！”
“敬蒂图斯大人！”
“黎明之翼！黎明之翼！”
“带来曙光的巨龙，他挥落爪子把兽人拍扁！带来黎明的巨龙——”
矮人们再度齐声高呼，呼喊着蒂图斯的名号，甚至兴奋至极地唱响他们随口编出的歌谣。
在这种狂欢的氛围下，向来古板、严肃的金龙显得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捏着那比矮人还高的木桶，将里面的烈酒一饮而尽。
“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敬矮人，是你们的勇敢为艾文德尔但带来了和平与胜利——”蒂图斯郑重地说道。
“蒂图斯阁下万岁！”
“赞美金龙！”
听到蒂图斯的夸赞，矮人们的回应更加热烈，他们丝毫不顾体型的巨大差异，跳起来与金龙碰杯。
伴随着宴会的进行，矮人们不断地畅饮烈酒，他们的面色也变得愈发红润，浓重的酒气弥漫在宫殿内。
这些家伙毫不顾及形象，肆意地欢庆着，他们在餐桌上大快朵颐，手拉着手环绕着金龙转圈。
甚至有醉酒的矮人站上餐桌，边唱歌边跳舞，引得大家一片欢笑哄闹，也让那些银制的杯子、餐盘乒呤乓啷地掉落地面。
“金龙万岁！”
“黎明之龙，你是艾文德尔丹的救星！”
蒂图斯、欧若拉虽然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却丝毫不敢参与其中——毕竟以他们的体型和力量，要是真的欢庆起来，恐怕会把这座宫殿掀翻。
宴会一直进行到半夜，矮人们纷纷醉倒，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宫殿也变得一片狼藉、杂乱不堪，满地都是酒杯与餐盘。
坐在长桌尽头的艾德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喝多少酒，只是面带微笑，远远地望着金龙，随后站起身来。
“蒂图斯阁下，我的这些臣民还是让您见笑了，现在宫殿里太过脏乱、吵闹，不是个清净的地方，要不......咱们出去叙旧？”
古金龙似乎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轻轻颔首，随后对身旁的欧若拉交代道：“欧若拉，你在这里稍作等待，我等会便会来。”
欧若拉面露担忧，支支吾吾道：“蒂图斯前辈，可是您的伤势.....”
蒂图斯伸出爪子，拍了拍青年金龙的头，报以温和的笑容：“欧若拉，我身上的伤还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不至于离开你半步就会倒地不起。”
听到这里，仰望着古金龙面带笑意的脸，欧若拉只好点点头，乖乖地等在原地。
“蒂图斯阁下，请随我来。”艾德伸出手来，作出“请”的姿势。
王宫的大门缓缓打开，这位矮人国王稳步走在前面，古金龙紧随其后，他虽然四肢受伤，走路一瘸一拐，但跟上矮人的步伐还是很轻松的。
他们穿过花园，钻进某处隐蔽的矿洞，经历长长的隧道，最终到达黑石山深处的一间密室里。
环顾着周围栩栩如生的矮人浮雕，望着那些古老的矮人语文字，蒂图斯说道：“艾德陛下，你带我来到这种地方，恐怕不是单纯来叙旧的吧。”
“当然，我不会浪费您的时间。”
蒂图斯收拢背后的双翼，趴在地上，尽量与矮人保持平视，随后长叹了口气：“那就聊聊吧，艾德陛下，比如说......关于你的身体。”
艾德苦笑一声：“看来还是瞒不过您的眼睛，蒂图斯阁下，您的法术造诣还是这样高深莫测。”
矮人取下自己腰间的战锤：“这柄战锤是我们高山王国的传世圣物，每当一位流淌着王族血脉的矮人死亡，他就会将自己熔进这柄战锤中，成为后代的力量。
而数月前，我强行将自己的身体、灵魂都与它熔铸为一体，尽管暂时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也付出了不可挽回的代价。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三年的时间内，我的生命之火就会被它所吸干，而我也将成为这柄战锤的一部分。”
艾德抚摸着其上的纹路，轻声说道：“不过......您也看出来了，我动用秘法拿回了一部分火焰，让自己暂时恢复了实力，不过寿命倒是只剩下一年不到了。”
蒂图斯眉头紧皱，严肃地问道：“这世上还是有些延长寿命的途径的，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恢复实力？”
艾德转过头来，入神地望向西南方向：“我已经活得够长了，在我看来，死在战场上远比苟延残喘、以不死不活的模样留在世上要好得多。
至于为什么要急于恢复实力......相信您比我更加清楚这个原因吧。”
古金龙突然神情一滞，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你的意思是......燃烬帝国？”
艾德沉重地点点头：“您应该知道，燃烬帝国已经彻底占领了北艾瑟尔，而高山王国就在他们的东北方，那位红龙皇帝随时都可能派军侵略。
我看过竖琴手联盟带来的情报，燃烬帝国的军事实力太过强大，如果我没有恢复全盛状态......”
矮人国王低下头来再度苦涩一笑：“恐怕那位红龙皇帝还没有出手，艾文德尔丹就会彻底沦陷。”
蒂图斯不顾四肢的伤势，支撑着自己躯体猛然站起来，咬牙切齿、声音激动地说道：“我会帮助你们的，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那头恶龙将艾文德尔丹攻占！我绝不会再次看着自己的盟友被恶龙杀死！”
艾德感激地看了古金龙一眼，却格外郑重地摇了摇头，说道：“蒂图斯阁下，我正式拒绝您的援助。”
“为什么？难道我就不是您的盟友吗？”蒂图斯语气激烈。
“恕我直言，您伤得实在是太重了，您为抵抗燃烬帝国侵略拼死奋战，您已经为我们矮人、为这个大陆做得够多的了。“
“更何况......”艾德惨笑一声，才继续说道：“这几乎是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战争。而像您这样的存在，应该成为抵抗侵略的重要力量，在未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不能在现在就陪着我们白白送出性命。”
“可是......”
古金龙低下头颅，陷入沉默，这位矮人王说得并没有错，以他目前的伤势，根本不足以抵抗燃烬帝国的入侵。
他无力辩驳。
与其参加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战争，倒不如做更加长远的谋划，联合各地盟友，直至拥有足以与对方抗衡的实力。
当然，这是站在“蒂图斯”这个身份的角度上思考的，如今的凯修斯已经完美入戏，完全沉浸进那种无力抵抗侵略的情绪中。
沉默许久，蒂图斯还是看向矮人国王，缓缓开口：“艾德陛下，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艾德抬起头来，与古金龙对视，随后声音坚定地说道：“我想请您替我保护高山王国最后的血脉，如果艾文德尔丹陷落，我希望您能带着我托付的一切离开这里。
这样，即使高山王国灭亡，在不远的将来，我们的后裔也将再次复兴，延续我们的文明，找回盾矮人曾经的辉煌。”
第635章 格乌什之眼
蒂图斯的神情愈发凝重，这位矮人国王是在托孤，而这意味着他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
古金龙低下头颅，那双淡金色的瞳孔中透出惋惜，声音也变得更加沉重：“艾德陛下，你真的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当然。”艾德微笑着回答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与其做个孱弱的废物，倒不如像个真正的战士那样死在战场上，就像我的父亲托奥.克莱恩那样，他就是与敌人搏斗至死的。”
蒂图斯轻叹一声，还想进行劝说：“既然这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为什么不带着你的族人迁徙呢？”
“不，您不了解矮人，蒂图斯阁下，我们盾矮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艾文德尔丹是我们的家园，也是我们的坟墓。”
艾德摇摇头，伸出粗糙的手来，抚摸着墙壁上古老的矮人语文字：“很久以前，第一任高山之王佰恩德.克莱恩带着历经战乱的盾矮人们首次踏上这片土地。
数千年来，我们在黑石山中开采矿石、铸造武器、畅饮美酒，我们熟悉这里的土地、岩石和矿脉，这里的每个矿洞、每条隧道都是矮人一镐镐、一锤锤凿出来的......
放弃了艾文德尔丹，放弃了黑石山，就等于舍弃了我们的家园，背叛了我们的先祖——这是任何一个勇敢、忠诚的矮人都无法做出来的事情。”
说到最后，矮人国王的声音愈发铿锵有力，就像是锤子敲打在山岩上的清脆声音般。
听完这些，蒂图斯已经看出了对方的决心，知道他已经无法劝阻这位高山之王，只得无奈地回答道：“艾德陛下，你的要求......我答应了。”
“哈哈哈哈，好，蒂图斯阁下，我们矮人一族会铭记您的恩情的，您就是我们永远的朋友！”听到这里，艾德爽朗地大笑着，将那柄战锤重新系在腰间。
矮人们常说，“熟人和朋友之间的差别大约是一百年”短命的人类很难与矮人之间锻铸出真正稳固的关系，最好的矮人－人类友谊发生在人类和喜欢他的父母和祖父母的矮人之间。
但矮人国王也同样知道，相较于长寿的巨龙，矮人也显得格外短命。而金龙作为寿命最为悠长的真龙，同样很难于矮人锻铸出稳固的关系。
虽然蒂图斯曾与艾德并肩作战，勉强算是有过“生死之交”，但这对一头巨龙而言也不算什么。
艾德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只是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认真地说道：“蒂图斯阁下，我只希望您能庇护那些孩子两百年的时间。
两百年，这对您这样的金龙而言可能只是打个盹儿的时间，对我们矮人来说却已经是大半辈子了。
在这段时间里，就让他们服侍于您，替您工作。如果两百年后他们还没能夺回艾文德尔丹，那便让他们另立炉灶，找个地方带着盾矮人的文明生存下去吧。”
“好。”
古金龙没有多言，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尽管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年纪远比面前的矮人要小得多，但站在金龙的视角上，这并非什么苛刻的条件。
但艾德的话语仍未结束：“当然，我也不能让您白白庇护他们，我们矮人族数千年来积攒的宝藏任您挑选，您可以占有其中的三分之一。”
“这，这有些太......”
顿时，古金龙面露惊诧，那双淡金色的眼眸中透出犹豫与贪婪，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就像任何一位善良的金属龙那样，他们同样有着龙贪财的本性，却也拥有极高的道德底线。
要知道矮人们也向来珍视黄金、宝石、珠宝和由这些珍贵原料加工成的艺术品，对财宝的贪婪虽赶不上巨龙，但也绝不算少。
艾德看出了金龙的心思，再度豪迈一笑，捋着自己浓密的棕色胡须：“蒂图斯阁下，我虽然相信您的道德水平，但利益才是最好的捆绑手段，您值得拥有这些财宝。
就算我不将这些财宝送给您，它们也多半会落到燃烬帝国的手里，倒不如将其给与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善良者。
更何况......”
艾德语气一顿，大步走到密室的尽头，用那粗糙的手按住布满矮人语文字的铁门，其上的符文骤然亮起：“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想要托付给您。”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