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锡纳城教会，教堂内院。
主教圣座。
罗修搀扶着法比昂主教，和他一同回到了圣座三层、法比昂主教的居所中。
刚回到卧室的一刻，法比昂的脸色便转为苍白。他猛地弯下腰去，伴随着极其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
发灰的、浓浊的血块，从法比昂的嘴里吐出。
他受血祭之主的“灰血噩咒”侵蚀，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程度。
“……您还好吗？主教？”
罗修适时地关心道，却见法比昂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这不要紧，孩子。这只是老毛病。”
法比昂这样说着，他随即攀着墙壁，坐到主教的圣榻上，目光看向还站在他面前的罗修。
“随便坐吧，孩子。不用那样拘谨的。”法比昂说道。
“好的。”
罗修于是，在房间内的一张方椅前坐下。
他同时抬起目光，对上了法比昂的视线，等待着这位老主教先问些什么。
“……”
法比昂沉默了一会，随即开口说道：
“罗修……里奥纳德，他已经有许多次，和我提到过你了。”
“嗯，虽然我们之前便已见过，但像这样略显正式的聊天，却还是第一次……”
“是的，主教。”罗修于是微笑回答道，“这是我的荣幸。”
“哈哈，好孩子。”
法比昂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里奥纳德和我说，你是‘光辉之子’……嗯。的确是这样……”
“在之前，当我和祖灵主教对峙的时候，那就是……‘圣焰之狼’吗？”
法比昂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是的。”罗修点了点头。
他心底开始谨慎起来，防备着可能的探知。
在来这里之前，罗修已捏碎了五枚“猩红魔晶”。
但是，他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来自灵性层面上的压迫。
法比昂主教，他似乎真的只是，在用很平常的语气，向自己询问一些问题。
“……”
“原来真的是这样……”
法比昂的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般的神情。
“我能感受到，牠身上散发出的、那份神圣而炽热的气息……而那似乎正是‘祖灵主教’所惧怕的。”
“孩子……我可以见一见牠吗？”法比昂忽然请求道。
罗修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当然。”
说着，罗修开始进行起，召唤出“圣焰之狼”芬里尔的祷告。
那的确是、相当伟岸、神圣而庄严的圣兽。
法比昂主教，他深邃的眼眸，开始仔细地端详起芬里尔的身形。
半晌后，法比昂的眉头便向外舒展开，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孩子，牠也是‘灵’一般的圣兽……”
“‘灵’一般的圣兽？”罗修有些愕然。
他倒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
“是的……那是完全由‘灵性’构成的生命。”
法比昂缓缓解释道，“牠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之前，祖灵主教所召唤出的那些游灵们……嗯。”
“你也看见了，那是混乱而无序的状态。”
法比昂沉吟了一会，才接着说道：
“只是，孩子。与你订立契约的圣兽，‘圣焰之狼’……牠似乎有点特殊。”
“我能够大概辨认出，牠也是‘灵’。因此，才能够像之前的时候那样，畅通无阻地侵入祖灵主教的身体里。”
“只是，牠又能呈现出‘狼’的形态，还的确有着具象和实化的特征……”
“……”
当说到这里时，法比昂脸上，又逐渐浮现出困惑的神情，像是并不理解某些东西。
“……孩子。”
法比昂思索了一阵后，便轻轻摇了摇头，将许多杂念从脑海中剔除出去，才对罗修说道：
“孩子，好好珍惜牠。你应该明白，在你现在这样的命途层次，能和圣兽建立契约，这是一件多么难能的事情。”
“……感谢您的教诲，主教大人。”罗修颔首回应。
法比昂主教当然不知道，芬里尔的原身，其实是“梦魇之狼”……罗修不可能坦白真相。只是，从法比昂的话中，他似乎又找到了一些灵感。
完全由“灵性”构成的生命吗……罗修沉思着。他同时听见，法比昂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对了，孩子……之前的那座黄金殿堂……”
“那是你做的吗？”法比昂缓缓问道。
他更加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之前的时候，法比昂便看见，罗修将那些承载着圣术的光团，穿过伴随着那虚幻大殿而出现的“金色眼睛”。
他因此有了些猜想。
“……是的。那的确是我使用的圣术。”
罗修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用平静中略带愧疚的语气，向法比昂主教回答道：
“那是我无意中，尝试着用【神圣领域】与【祝圣者】的知识，创造出的新的领域圣术……”
“我并不太清楚它所有的效果。但是，它似乎有着某种‘反转’的能力。”
“‘反转’的能力？”法比昂饶有兴致，开始认真倾听。
“主教大人，这可能有些僭越，请您原谅……那时候的我便只觉得，局势已经非常凶险了……”
先完成一层叠甲之后，罗修同时观察着法比昂主教的反应。
法比昂主教，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和善，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罗修于是，才逐渐放心地阐释道：“那只‘眼睛’，似乎是某种标记。而当一些特定的、具有支援与辅助效用的圣术，承载它们力量的光团穿过那只眼睛的时候，便会形成完全相反的效果……”
“……”
罗修耐心地和法比昂主教，大致阐述了“圣渊降临”的部分功能。
“……”
“原来是这样……”
法比昂的眼神逐渐明亮，他呢喃着说道，“也就是说，当‘疗愈’的圣术穿过那只眼睛时，就会变成‘腐蚀’……而‘祈祷’与‘赐福’，则反而会增加敌人遭受的创伤……”
“……孩子。”
法比昂的眼神，再一次凝视向罗修的脸庞。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停滞，法比昂那犀利的眼神，似乎能将罗修的心脏洞穿。
罗修心中，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紧张感，就仿佛在等待着、某种即将到来的审判。
法比昂主教……他接下来的话，将决定着我，还是否要继续留在教会……
罗修内心开始盘算。
如果法比昂严厉斥责了他，认为他的这种做法就和亵渎无异的话，罗修并不介意、甚至早就准备好了从教会跑路的后门。
“……”
“你做得很好，孩子。”
法比昂主教，他脸上终于浮现出淡然的微笑，向着罗修说道：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极富创造性的壮举。”
“只是，孩子。我想要提醒你的是，你一定要记得，这项独特的圣术，绝对不要在‘纯净派’们面前显露，这是衷告……”
“……”
当听见法比昂主教，他这样回答的时候，罗修心中的一块大石，才终于落了地。
法比昂主教，他对自己创造出“圣渊降临”的圣术，是感到欣慰与赞成的……
只是，他最后的确是再附上了新的、善意的提醒。
纯净派吗……罗修沉思着，他脸上同时浮现出肃穆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主教。”
“谨遵您的教诲。”
……
……
当罗修从法比昂的主教圣座离开的时候，里奥纳德司祭，他也刚刚完成伤亡的清算。
罗修远远便看见，里奥纳德脸上那充满沧桑与悲凉的表情。
伤亡的人数，还有遭受破坏的程度，或许远比预料之中的还要严重得多……
罗修思索着，他不敢和这时候的里奥纳德打招呼，于是远远地目送着他，看着他从另一条路，往法比昂的主教圣座而去。
当目送着里奥纳德的背影消失不见，罗修才继续动身，前往教堂内院的入口。
那笼罩在教堂边缘的“无光之笼”，随后便渐渐消散无踪。罗修于是离开了教堂，在深巷换好提前准备的衣装，便往白羚旅馆的方向走去。
……
当来到白羚旅馆大门的附近，罗修确认无人跟随后，便走进旅馆，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当经过这一整天惊心动魄的历程后，罗修再看见那松软的白色床榻，竟忽然感觉到无比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