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察觉到石小乐的淡漠，凌存礼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孩子，既然紫欣丫头把你带回来，我相信你的身份必然没有疑虑，你也算是半个凌家人。”
“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说出来，别人怎样我管不着，但我凌存礼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昔年我与你父还曾把酒言欢，快，喊声三舅我听听！”
这话在别人听来，似乎是亲近的意思，但听在石小乐耳朵里，总有种嘲讽和压迫的味道，让他很不舒服。
而此时，又有不下十道气息落在石小乐身上，显然，凌家内部有不少人在窥视这一切，都想看看石小乐的反应。
“小弟，存礼三伯是我凌家当今家主，凌文裕的第三子，实力在凌家排名前三十，而且有很大的话语权。”
凌紫欣暗暗传音，捏了一把汗。
女人天生就敏感，凌紫欣虽然察觉不出什么，但仍感受到了某种异样，连忙提醒石小乐。她不希望小弟一来，就与凌家人发生不快，这对小弟绝不是好事。
姑且不论小弟的实力，是不是真能排入凌家前十，哪怕能，在这凌天城内，也翻不了天。
“怎么，孩子你不认我这个三舅吗？还是说，你对整个凌家颇有怨念，不愿意承认凌家？”
凌存礼一脸难过，却句句绵里藏针。
若是石小乐承认，必定给还未见面的凌家众人，造成一个极坏的印象，若是他认怂，就得喊三舅，同样落入对方的圈套。
“所谓无规矩不方圆。在下虽然不成器，但也知道，认亲之事，需先告祭宗祠，排一个长幼有序，一一辨认，连长辈都没见过，如何能胡乱称呼？还是说，你以为自己就是凌家长辈，可以无视祖宗，越俎代庖？”
石小乐淡淡道。
凌存礼脸色微变，保持笑容道：“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孩子何必那么认真，难道你与别人称兄道弟，都需要仪式不成。说来说去，是凌家的不是，疏忽了你，令你在外面受苦。”
石小乐也笑了：“那你又何必那么认真，莫非是没人喊你，所以在我身上找存在感吗？至于受苦，这又从何说起，在下活得自在，逍遥随意，从未觉得苦过。”
凌存礼的笑容都开始僵硬了：“孩子，你的伶牙俐齿，像极了你母亲，不过你没有她圆融大度，这样会很容易得罪人的。”
石小乐道：“我得罪的，都是该得罪之人，不知这样算不算得罪了你？”
凌存礼不说话了，眼底深处，飞快掠过森冷的寒芒。
凌福的嘴角露出笑意，他对这个少主是越看越满意，像极了当年的小姐。对付这种笑里藏刀的卑鄙小人，就该如此。
一旁的凌紫欣却是无语哀叹。
剑道如人，人如剑道，她自认对石小乐有些了解，但还是没料到，这位小弟比她想得还要犀利，还要锋芒毕露，完全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
凌紫欣又哪里知道，如果石小乐没有察觉出凌存礼的恶意，或许还会虚与委蛇，但既然知道，又何必像个傻子一样让人占便宜？
至于会不会给那些窥视的凌家众人，留下很坏的印象，老实说，石小乐根本不在乎。
一直以来，他承认的只有石轩中和凌玉姬而已，一群毫无关系的亲人，在他眼中，还不如一个真诚相待的朋友。
最坏的结果，若是凌家敢对他动手，那就试试看。以他的轻功和身法，对上禁忌武帝也没必要太过畏手畏脚。
何况这里是凌家大本营，他不信凌家高手会不顾旁人。
“哼，没大没小，果然是那个小辈的种！”
“你们没发现吗，此子应该不足一百岁，不过气息却达到了虚元境层次，天赋可不俗。”
“百岁武帝而已，我凌家每隔几代，就会出现几个。这一代更是有剑秋，剑明，剑涛三人，放在南海同辈中都能排入前百，此子算得了什么。”
“以言观人，过刚易折，唉……”
凌家深处，有人冷笑，有人看好，也有人叹息，不一而足。
凌玉姬这三个字，数十年不曾被人提及，但哪怕是老一辈人物，都不可否认她对凌家的巨大贡献。
正是对方的存在，才让凌家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得以维持在十大世家之列。
自然而然的，凌玉姬之子这重身份，让石小乐刚刚踏入凌家，就得到了凌家上下的集体关注，就连一些不理世事的老人都不例外。
与凌存礼说了一声，凌紫欣当即带着石小乐往内走去，她现在都不知道，这么着急带小弟回来，是不是一个错误。
凌家大厅，足有数百米长宽，装饰得极其大气简洁。
中间的首位上，此时正坐着一名面如重枣，气度威严的精壮老人，正是凌家当代家主凌文裕。
而两旁分列的三十把椅子上，各自坐满了接近一半，都是一些老人和中年，个个顾盼生威，眼神如电，普通人被他们余光一扫，估计都会浑身发软，难以站立。
当石小乐随着凌紫欣进入时，一下子，数十道目光全部落在他身上，宛如重岳压顶，连空气都凝固起来。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望你能奋起直追
“下马威？”
石小乐似笑非笑。
从站在凌家大门口开始，石小乐就意识到，这趟凌家之行恐怕不会愉快。按理说，母亲凌玉姬是整个凌家的功臣，作为其子，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
实则不然。
现任家主凌文裕，乃上任家主，也就是凌玉姬之父凌文隆的胞弟。听说当年凌文隆掌控凌家时，凌文裕一脉很不得势。
后来凌玉姬意外遭劫，生死不知。而凌文隆为了寻找女儿，又被仇家暗算，功体大损，不得不卸任家主之位。
昔日不得势的一脉，强势崛起，听凌紫欣说，这数十年来，凌文裕一脉顺利把持了凌家六成以上的资源和势力，已然压倒了凌文隆一脉。
而自己却是根正苗红的凌文隆一脉，不受待见，也就很正常了。
“紫欣见过二爷爷和各位族老，叔伯。”
凌紫欣走到大厅中间，当即行礼问好，看向石小乐时，终究没有要他一起。她预感石小乐多半会拒绝，那样反而更陷对方于不利局面。
凌文裕嗯了一声，点点头。并不浑浊的双眸，忽然迸射出惊人的厉芒，射向凌紫欣身旁的石小乐，大喝道：“你，就是玉姬之子？若敢欺瞒我凌家，后果自负！”
声如雷霆，震得不少人耳膜发颤。
凌紫欣更是当场吓到了，常年身居高位，凌文裕本身就有一种让人畏惧的气势。
身为当事人的石小乐，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心跳，血流更是毫无波动。
须知这不是武道的对垒，堂堂凌家家主，再不待见石小乐，也不可能以大欺小。这是本身气场和心理素质的交锋。乍受此喝，包括在场一些族老都觉得，自己不可能毫无波动。
偏偏场中的青衣少年，就是那么平静，嘴角似勾非勾，嘲讽而无惧的模样，依稀间让不少人想起了百年前的那个男子，一时间面色复杂，寂静无声。
“欺瞒？是凌姑娘找到了我，而不是我故意找上门，凌家主最好记清楚这一点。另外，凌家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也代表不了整个凌家。”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石小乐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谁不知道，凌文裕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质疑他的权威，在他成为凌家家主之后，任何胆敢这样做的人，下场都很惨。
这个小子胆子忒大了一点！
“混账！你一个小小后辈，不明事理，有何资格质疑家主，还不快向家主道歉？按照辈分，他还是你二外公。”
一名锦衣中年怒斥，猛拍木椅扶手。石小乐朝对方看了一眼，其长相与凌紫欣有几分相似。
凌紫欣传音道：“小弟，这是我爹，也是姑姑的亲哥哥，你的亲舅舅。”
石小乐在锦衣中年眼中，看到的不是怒意，而是焦急和欣喜，心中了然，对方明为怒斥，实际却是为自己开脱。
不过，他真的不需要。
石小乐不是受虐狂，别人存心要打压他，乃至羞辱他，他没舔着脸承受的习惯。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实力。
石小乐有把握全身而退，与凌家又毫无感情，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委曲求全。
“小混账，目无尊长，谁教你的？”
“还不立刻跪下道歉！”
“按照族规，就该重惩！”
凌存义之后，又有不少人怒骂出声，义愤填膺。
石小乐将这些人的面孔都记在脑子里，他意外发现，还有一些人不发一言，态度格外暧昧。
而上首的凌文裕，也在暗暗关注着凌家众高层的反应，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阴翳之色。
一个认亲的小辈而已，他凭什么要亲自现身，还召集了所有在凌天府的高层，就因为凌文裕想借机看看某些人的态度。
好，这还没确定身份呢，某些人就开始打起小心思了。凌玉姬啊凌玉姬，你何德何能，让这些长辈如此怀念！
“都住口！”
凌文裕怒喝一声，大厅瞬间安静下来，他盯着石小乐，忽然隔空一拍，磅礴的力量顿时充塞四面八方。
“不好……”
凌存义差点跳起来。
凌文裕可是凌家十大高手之一，距离禁忌武帝只有一步之遥，他要对付石小乐，石小乐连挣扎的份都没有。
不过所有人都想差了，这股掌劲并未袭向石小乐，而是牵引出了大厅内的另一股阵法之力。
下一刻。
石小乐体内冲起一道耀目的光辉，与凌天府深处，摆放在宗祠中心的一块巨石遥相呼应，齐绽长空。
被人遗忘的桃园之中。
小楼的窗户被推开。
凌文隆看着并立的两束光芒，老眼垂泪，脸上又喜又悲。
凌虎亦是有些哽咽道：“能引动凌天石，是少主，一定是少主回来了。”
大厅之内。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感应到了宗祠内的动静，面面相觑，最终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中心的石小乐。
千百年来，只有血脉最浓郁的凌家人，才能引动凌天石，上一个制造出这等动静的不是别人，正是凌玉姬。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吗？
这一刻，再没有人怀疑石小乐的身份。而之前那些没有呵斥的，乃至个别呵斥的，眼神再度发生了变化。
很快，石小乐体内的光芒散去。
“孩子，你的父亲和母亲呢？”
当即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石小乐摇摇头：“从出身起，我从未见过他们。”
“那你这一身武功从何而来？”
从气息看，石小乐居然达到了虚元境层次，这可不简单。
“机缘而已，在一处秘境得到的武学。”
“你今年几岁？”
“八十。”
这个答案，是石小乐听到凌紫欣传音后随口说的。他不惧凌家，但对于南海武林而言，毕竟势单力孤，的确有必要适当藏拙。
虽然因为浮石界打通，自己的真实年龄迟早会被人传回南海，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凌紫欣暗松了一口气。
可凌家其他人，却是微微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