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严法深知，只要自己坚持下去，石小乐绝不会推辞，但如此一来，自己与他的交情，便也到此为止了。
他心中一悸，迎着石小乐愕然的目光，坚持道：“石堂主，我现在就要你报恩！”
石小乐看着韩严法的眼睛，韩严法亦直直地看着他，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苦涩道：“我与潘公公，出自一个地方，自小便感情深厚，早年他为救我，更受了不可愈的重伤，最近撒手人寰，我答应过他的，要好好保护夏游萤。”
石小乐没好气道：“生孩子也是保护？”
韩严法嘿嘿道：“小乐，老韩突然改了主意，不需要你那样做，不如，由你代表皇室子弟，去参加祭血大典？”
“老韩，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不说有没有资格参加祭血大典，一旦那样做了，等于直接站到了宗庙的对立面。
韩严法肃然道：“小乐，你真聪明，比我想象的更聪明！其实你很清楚，假如一定要介入此事，那么参加祭血大典，是你唯一的生路，所以听到我的话，你才没有发火。”
比起偷偷摸摸生孩子，参加祭血大典，无疑是更光明，也更有效的方法，但难度也是天上地下。
相传，只要能将「巫神典」修炼到第七重，便有资格成为巫天卫，得到巫后神殿的庇护，那样一来，自然不怕被宗庙所惦记。
相应的，假如自己成为巫天卫，届时只要肯为夏游萤说话，相信宗庙也不敢逼她下嫁，乍一看，简直是两全其美。
然而。
据石小乐所知，「巫神典」每提升一重，修炼难度都会倍增，根据夏小九以往的说法，自大夏王朝建立以来，练成第七重的人，不到双手之数。
宗庙的第一天才闵天良，七岁习武，六十九岁成就虚元境武帝，今年八十二岁，但也只将「巫神典」修炼到了第六重。
石小乐虽然自信天赋不弱于人，但也不认为，在距离祭血大典还有三个月的情况下，能后来居上。
所以参加祭血大典，除了拉仇恨之外，基本没有别的好处。
韩严法笑道：“不需要练成第七重，只需让巫天卫看到小乐你的天赋就够了，在大夏历史上，就有人因为天资过高，被巫天卫破格收录的例子。我相信像你这种人，当世没有任何势力会无动于衷。”
“老韩，你是准备拿我的命去赌吗？”
石小乐淡淡道。
韩严法眸光一颤，强笑道：“老韩发誓，纵然舍去自己的命不要，也不会让小乐你出事！”
“凭我的身份，根本无法参加祭血大典。”
“师傅，你的身份朕会安排。”
就在这时，夏小九走了进来，却不敢看石小乐，原本威凌的目光好似没有归处。
房间内静悄悄的，三人的呼吸都能彼此听见，韩严法头皮发麻，明明他的实力远胜石小乐，可是此刻，那双实质般的目光扫过时，还是给了他极大极重的压力。
凭心而论，韩严法不想这样，可他深知，石小乐也许是拯救夏游萤唯一的机会。这种直觉毫无根源，但他就是坚信。
这种安静持续了很久。
“好。”
石小乐轻轻吐出一个字。
迫使他做出这个决定，除了本身不是韩严法的对手外，也是因为对方要求偿还恩情。
也好，这次之后，便一笔勾销吧！
这轻轻的一个字，该是夏小九梦寐以求的，但他此际却心口发堵，冥冥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失去。
可他有别的选择吗，为了夏氏一族的传接，他只能倾尽所有。
对不起，师傅！
石小乐并未明确表示参加祭血大典，他打算拿到「巫神典」后，先修炼试试，若发现情况不对，索性选择与夏游萤结合，然后在韩严法的护佑下离去。
如此一来，就算宗庙知道了消息，查出自己的身份，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仅仅过了两天。
石小乐被秘密带到了一处地下密室。
密室内，坐着十六位体形不一的老者，但个个气息强大，按照石小乐的估测，最弱的都是人境武帝。其中还有三人，闭着双目，浑身气息却如同澎湃汪洋，绝不逊色于韩严法。
夏小九坐在正中间，道：“师傅，这些是我夏氏一脉的前辈，你想获得参加祭血大典的资格，必须得到他们的认同。”
刷刷刷。
一道道目光朝石小乐看去，惊叹有之，怀疑有之，唯一没有的便是漠然。
麒麟之名动天地，这可不是说说而已，现如今，大夏江湖的虚元境圈子里，又有几个人不知道石小乐？
在十六位虚元境武帝的注视下，石小乐怡然而立，腰悬长剑，体如兰芝玉树，看得众人暗暗点头。不说其他，单是这份气质，就是世间少有。
“听说昔年陛下落难，便是你救了他？”
一位山羊胡老者率先开口。
见石小乐点头，另一位无须老者又问：“昔年萤儿游历飞马王朝时，就与石公子相识，并暗生情绪？”
石小乐当然知道这是托词，为了让自己的行为顺理成章，便从顺如流：“公主殿下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少有人会不喜欢。”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无不嘴角抽搐，那位无须老者差点被噎住，心想：莫非真是看对眼了？
迅速略过这个让人尴尬的话题，那三位气息最强的老者中，居中一人笑道：“以麒麟之姿，你想为我皇室出力，竞选巫天卫，我等自然欢迎。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由我等亲自考察一番，望你不要介意。”
“这是自然。”
石小乐点点头。关于他的传闻有很多，难免有些人无法尽信。
十六位老者彼此对视，最终，一位马脸老者站了起来，语气生硬道：“考验很简单，只要你能在老夫手中走过五十招，便算过关。”
石室足有百丈长宽，四周缭绕着一层层浓郁的阵法气息，无需担心被破坏。
中心位置，石小乐与马脸老者相隔十丈而立。
“老六在地境武帝中不算很强，但也胜过玄元武帝之流，尤其他已将「大悲手」练到了大成，麒麟想接住五十招，怕不是那么容易啊。”
“这也没办法，如果只是名副其实之辈，我看不要也罢。”
十五位老者暗暗交流着。
他们有他们的考量，根据传闻，石小乐能与玄元武帝拼杀数千招，仅弱半筹。这等实力，按理说接住马脸老者的五十招应该简单。
但三人成虎，传闻说到最后，难免有夸大之嫌，所以在十五位老者看来，不管石小乐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撑过五十招，便算过关。
夏小九袖中的拳头握紧，定定看着青衫如玉的年轻人。
他同样不曾见过石小乐出手，忐忑之余，又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希望师傅能赢，另一方面，又希望师傅失败，这样一来，他索性咬牙让潘公公打昏师傅，让他与皇姐生米煮成熟饭，待到确定有了子嗣，夏氏一族不会灭绝，便将之送走，总归能确保师傅无虞。
“前辈请。”
石小乐伸手虚引。
“哪有以大欺小的道理，你先吧。”
马脸老者摇摇头。
“既如此，得罪了。”
因为摸不准马脸老者的具体实力，想了想，石小乐提起了八成功力，右手握剑柄，一剑刺出。
铿！
剑影还未散去，火星已四溅而飞。
马脸老者倒退十几步，掌心有一道罡气凝成的圆印，却被剑尖刺出了一个内凹的孔洞，剑气从中贯入，手臂受力之下，连带着整个人都在往后躺，一张老脸倏然变色。
第九百八十五章 绝绝之选
虚元境武帝不比陆地神仙，没有低等，中等，高等，顶尖之分。
比如同样是地境武帝，其实大部分人的实力都差不多。盖因为迈入此境的人，天资都相差无几，越往后，潜力开发越彻底，年纪和修炼时间反倒没有了意义。
所以注定只有极少数人，能成为顶尖地境武帝，脱颖而出，其他层次也都大抵相同。
马连老者的强大，在于将「大悲手」练到了大成，拼杀起来当然强过玄元武帝，但等闲时候，两者应该是差不多的。
所以看见石小乐一剑逼退了马脸老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是说，麒麟比玄元武帝逊色半筹吗？
“老六应该是大意了。”
“嗯，这一招先发制人不错。但等老六反应过来，会看出二者真正的差距。”
惊愕过后，在场的老者清醒过来，不过看着石小乐的眼神，又与之前截然不同。
“拔山裂地！”
第一招就吃了小亏，让马脸老者觉得很没面子，不过此时他也清楚石小乐并非浪得虚名，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右腿蹬地，大手一翻一转，用力拍向剑芒。
石室内的灯火忽明忽暗。
每一次气劲散开，都会被阵法稀释，没有对周围造成任何破坏。
“没有施展杀招前，实力与玄远武帝相当。”
来回迅速交手三十招，通过精神力的判断，石小乐大致摸清了马脸老者的底线，长剑一甩，剑光好似脱离了虚空的阻滞，眨眼冲入了马脸老者的招式破绽中，庖丁解牛般将其气劲撕开。
“来得好，炫龙暗劲！”
身体不退半步，马脸老者的拳头附上了一层灰褐色的力量，力量表面，是一圈圈旋转的龙形纹路，随着速度加快，气势也跟着不断攀升。
在剑气刚刚切来的瞬间，马脸老者一拳狠狠捣出。
咣当！
整个虚空剧烈摇颤了几下，拳头的力量倾泄而出，却始终没有逼退对面的长剑，这让马脸老者大感震惊。
要知道，「炫龙暗劲」乃是大夏王朝的传承杀招之一，位列人榜第十六，以他达到地榜级别的罡气使出，地境之下，不说所向披靡也差不多了。
他不求能重创石小乐，但至不济也能压制对方才对。难不成，这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对方的功力又有进步不成？
思绪还未转完，石小乐动了，春怒剑隐晦抽出，复又刺出，压缩到极致的风之剑气比针还细一倍，刺穿虚空时，带着尖锐至极的声音，一道几乎不存在，却偏偏极为醒目的剑痕横亘在石小乐与马脸老者之间。
“双拳升龙！”
心中大骇，马脸老者忙不迭抽身后退，同时不忘双拳施展炫龙暗劲，在一波波的冲击中，不断卸掉剑气之力。
还不等他缓口劲，石小乐出现在他侧面，轻轻一剑挥出，剑气不算有多强大，却恰恰好比他目前所能发出的攻击强一点。
砰！
马脸老者一个踉跄，身体横移了足足数十丈，方才有些狼狈地停下来。
“什么？”
“老六被击退了？”
十五位老者，包括其中三位天境武帝在内，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事前他们幻想的是，马脸老者用几招能压制石小乐，最夸张的可能，也就是石小乐轻松接住了五十招，但绝对没有想过，石小乐能占到上风。
这是不可能的。
半步虚元境界，拥有伪地境实力，已经是天下奇闻，能媲美，乃至抗衡地境武帝，哪怕是最弱的地境武帝，也是痴人说梦。
可偏偏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以至于在场诸人都有种荒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