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陆景麟暗叹一声道：“如此就多谢曹公公好意了。”
“好说，公子莫要客气。”老曹唏嘘着道：“说起来，这江湖啊，就没一刻消停，前番青城派那事儿便是如此。福州知州将事情报上来后，陛下雷霆震怒，可是不知为何本该去管管这事儿的护龙山庄却是没有动静，而咱家的东厂也不好插手，多亏有陆公子出面，不然啊……”
这就单纯的是在给上官海棠上眼药了。
“曹公公又怎知护龙山庄就没动静？福威镖局一事死者众多，调查取证寻找凶手需要大量时间，何况当时还不见林家一家三口的下落，为避免打草惊蛇，行动又怎能公开？”上官海棠嗤笑着反驳：“且护龙山庄做事是要有理有据的，倘若都如东厂这般听风就是雨，不管不顾的拿人，这大明就乱套了。”
这是在嘲讽东厂捕风捉影陷害忠良呢。
曹正淳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继续道：“那护龙山庄有理有据的厘清案情后，林家一家三口可还有命在？咱家可是听说了，陆公子救出林震南夫妇时，他二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老曹的反击也挺犀利，这是明摆着骂护龙山庄是一群饭桶呢。
上官海棠道：“东厂好像未必在乎受害者是死是活吧？往日里东厂办事可都是鸡犬不留的，甚至连人家家小都不放过……”
这就是骂东厂做事血腥又肮脏了，海棠花其实也挺能说。
俩人隔着陆景麟就开始打嘴炮，可算是让他见识到了啥叫专家级的阴阳怪气了。
都是人才啊，明明恨不得对方当场暴毙，可偏生一个个脸上笑吟吟的，既不失身份，又不失风度，还一句脏话都不带，句句直戳对方心窝子，这……
好像值得学习？
正听得起劲时，曹正淳忽然收招了：“咱家不和你这小辈争辩，徒费口舌。陆公子，咱家此前听说，前方那镇子有一样独具特色的美食，要不去尝尝？”
陆景麟：“……好。”
……
有一说一，曹正淳真的是个很好的旅伴。
每到一处他都能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做出些介绍，同时还对美食颇有研究，说话也非常讨喜。
这种人能从宫里一步步爬到顶点属实不算意外，旁的不说，单单他在背后做的这些功课又有几人能做到？
而遇上这等人示好时，多数人很难挡得住，便是一开始对老曹有些警惕的曲非烟都在他一声声非烟姑娘的攻击下，态度大改。
有天住进一个镇子后，林平之问陆景麟：“少爷，不都说这曹正淳陷害忠良么，可为何……为何……”
“为何我不在意这些，甚至对他的态度还挺好？”陆景麟笑道：“我就这么说吧，你是听谁说他陷害忠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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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之一滞：“这……大伙都这么说吧？”
“大伙都是谁？”陆景麟道：“莫说是普通百姓，便是乡绅地主多半都接触不到东厂这个层次，江湖人更是和东厂离得很远，那如此一来，说曹正淳陷害忠良的人是谁？不就是朝中那群文官嘛！文官们在民间的喉舌是读书人和士绅，可东厂又没有喉舌，那老曹名声能不臭么？”
“其实说白了，大明朝堂上文官集团势大，东厂的作用就是制衡他们，所以这事儿的本质是皇帝的平衡之道。那文官们不能说皇帝整治他们的不是，毕竟朝廷的玩法就是如此，所以东厂可不就是得背锅陷害忠良了对不对？再说了，文官们自己还相互捅刀子呢，朝堂倾轧干掉的文官可不比东厂干掉的少，怎就没见他们相互说对方陷害忠良？”
“更何况，大明的官员都不经查，江湖人还时不时干掉几个不当人的呢，他们有几个是正经的忠良？无非是习惯性的站在道德制高点，被打疼了哭两嗓子罢了。所以说，东厂正儿八经的黑点在于惯常拿着鸡毛当令箭，办事儿的时候太过粗暴血腥甚至牵连无辜，和狗屁的陷害忠良没一丁点关系。那归根结底，东厂骂名的缘由无非是朝堂权力的争夺或者皇帝的平衡手段，这种事谁比谁更干净？”
“就好比日月神教和五岳剑派日常互掐，说到底还不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江湖打打杀杀？区别只在于日月神教下面的人多半底子不干净，加上一些人做事属实太过恶劣，太血腥，然后他们就变成了魔教妖人罢了。”
“但这不能证明日月神教没好人而五岳剑派全是正义之士对不对？”陆景麟说着拽过身边听得云里雾里的曲非烟，掐着她的小脸笑吟吟道：“喏，魔教妖人，可爱吧？”
曲非烟瞬间张牙舞爪：“焚蛋，松叟！”
第50章 给某位神侯添点堵
陆景麟这一席话简直有些颠覆小林子的三观，但他也算是个有脑子的，稍一寻思就觉得自家少爷说的对。
而比他接受更快的是仪琳，毕竟她这整天都和‘魔教妖人’混在一起，晚上还同睡一张床，如此一来哪儿还不知五岳剑派妖魔化日月神教的事儿？
当然，三观受冲击那也是肯定的，小尼姑最近天天受打击，且她本身是个多愁善感的，以至于整个人瞧着都有点抑郁了。
“开心点吧。”陆景麟见状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和道：“往后看在你的面子上遇上恒山的事儿我就多帮帮忙，行吧？”
仪琳惊喜道：“多谢陆大哥！”
曲非烟在一旁凑趣：“感谢这种事不能光口头表达，要有实际行动知道不？既然你如此感谢少爷，那不如以身……”
崩！
“啊！”
陆景麟收回弹她脑门的手训斥道：“你这一天天的脑子里都想的什么破事？明日易经锻骨篇要还没入门的话，晚上就不许吃饭！”
“哦。”小丫头捂着脑门，眼泪汪汪。
收拾完曲非烟，陆景麟又看向林平之：“所以说，莫要被大多数人的言论影响到自己，咱们这些人最好是站在一个中立的立场上不偏不倚，如此一来才不会卷进别人的破事儿里。”
林平之点点头：“知道了少爷。”
就普通人来说，他们是很难选择自己的立场的，但有了陆景麟这等实力后，他站在中立立场就完全没问题了，并且护龙山庄和东厂两方还都得想办法结好他。
不过陆景麟虽不会加入任何一方，但他属实算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故而在合适的时候他不介意给有些人一点提醒，比如说：告知曹公公某个神侯的一些隐秘情报什么的。
有来有往嘛，这两日路过集镇时都能听到江湖人议论东厂诛杀庞文的消息了，而且人家曹公公这么礼貌，总得回馈些不是？
何况陆景麟是真有些瞧不起朱无视，这货表面忠肝义胆，实际上干的那点破事儿就呵呵了，如此一来，又能回馈礼貌的曹公公，又能给朱无视添点儿堵，没准还能抽个卡，这又何乐不为？
……
这一日一行人抵达了广阳府，曹正淳依依不舍的和陆景麟告别。
老曹说来广阳府就来广阳府，明明还有两个时辰就到七侠镇，偏生他就是不上门打扰——做戏做全套，老曹是个讲究人啊。
而就事论事的说，尽管一开始是为了结交而结交，但这些天下来老曹对陆景麟属实非常有好感。
旁的不说，在护龙山庄和东厂之间站在中立立场就已经很让他满意了，何况陆景麟对他也没有任何歧视，这让他非常欣慰。
要知道，便是武林中人，有几个见到他不喊一声曹阉狗？
可陆景麟却如他一般礼貌，最后老曹都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了。
“陆公子，咱家就到这儿啦。”曹正淳送了陆景麟一小段儿，而后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他道：“日前出来的急了些，身无长物，只有前几日手下的小崽子送来的这一株七星海棠聊表心意了，公子切莫推辞。此物是天下天下毒物之王，公子小心些使用。”
陆景麟不由得失笑：送东西就送东西，何必还指桑骂槐给人添堵呢？这不是明摆着说上官海棠没安好心离她远点么！
待得陆景麟接过，老曹又递过来一个东厂的牌子道：“这东西公子也留下吧，非是要公子加入我东厂，只是有些不方便的时候拿出这个能省不少事，公子切莫推辞。”
陆景麟略一沉吟便笑着收下了：“多谢公公。”
老曹说的没错，这东西留下真的好处多多，旁的不说，就衡阳找青城派的那事儿，有这牌子陆景麟还至于那么费劲儿？
两样东西，不算贵重突兀，也表明了善意，曹公公一如既往的讲究。
思虑了一下，陆景麟着曲非烟也拿过了两样东西递给了曹正淳：“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两样东西公公且收下。瓷瓶里是一枚禁毒丹，服下后可在一年内百毒不侵，便是遇到奇毒也能压制一二，而这坛子里的则是药酒，四个月后可以服用。用量是每日一小杯，可固本培元，扎实根基。”
“哦？”曹正淳眼睛都亮了。
实话说陆景麟收下东西并回礼就很让他意外了，毕竟这代表的就是有了交情，可谁曾想陆景麟这么大的手笔？
百毒不侵且不说，‘损有余而补不足’这话每个练武的人基本都有些体悟，所以固本培元扎实根基那就相当于是无形中拔高了一些自己的上限，这换谁来谁不想要？
“这……这可真是，多谢公子！”
瞬间老曹觉得自己拿出的那点东西就很有些拿不出手了，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局促，可这一时半会跟哪儿去寻摸更多的礼物去？
但心思急转间看到了跟在陆景麟身后的曲非烟，他就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非常精巧的匕首递给了她：“非烟姑娘，这匕首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也算是个好玩的小玩具，便送给姑娘玩吧。”
曲非烟一愣，看向陆景麟，见他点头才道谢收下了东西。
老曹最后依依不舍道：“陆公子，咱家就不多送了，若有空的话来京师盘桓几日，咱家必定扫榻以待。”
陆景麟笑吟吟的和他道别，转身离去。
便在此时曹正淳忽然听得耳边传来细语声：“曹公公，不败顽童古三通就关在天牢里，公公可设法将他放出来给某位神侯添点堵。若其不从，公公可告知他他夫人素心还活着，就在朱无视手上，并且他还有个儿子，也活着。”
细语声明显是陆景麟传音入密，而曹正淳闻声就瞪大了眼，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后，忽然一拍大腿：陆公子仗义啊！
手下瞧见他这样不免疑惑：“督主？”
“督什么主，赶紧备车，咱家要回京！”曹正淳急切道：“还有，将东厂近些年搜罗来的名贵药材归置一下，送一些到陆公子那儿去！”
说着曹正淳又是庆幸，又是后悔——庆幸自己还好来结交陆景麟了，后悔的是关系没更进一步。
早知如此，还不如带着一堆礼物死皮赖脸的去陆府混上几日呢，现在可好，为了维持人设，不能回头了啊！
第51章 少爷我是那么没格调的人吗？
有关陆景麟经常能知晓一些江湖隐秘这事儿，不管是护龙山庄还是东厂都推测他可能有个深不可测的师父，不然他跟哪儿知晓去？
可陆景麟不挑明师门也就没人瞎问，并且问了说不定还会有些尴尬：万一人家师父和自家师祖平辈论交，那陆少爷可不是得高一辈儿么？
总之就因为这个误会，所以曹正淳根本不会怀疑陆景麟这些话的真假——何况如此高义的陆公子也没必要骗人不是？
好人呐！
老曹那边激动不已，而陆景麟这边却是波澜不惊，他压根没觉得自己泄题没什么不对，反倒是和上官海棠开始捅词儿了：“心里不爽的话，你要不先指责一下我结交权阉？”
上官海棠叹了口气：“不爽归不爽，可是你陆公子做事向来随意，谁又能左右你？何况今次若不是我们你也碰不到那阉狗，并且公子也挡下了东厂的追杀，海棠便是再怎么不知趣，也不会因此胡乱发脾气。”
这话是实话，而且此前上官海棠还专门和归海一刀提过这茬——谁让他们本就受了恩惠，且还有求于人呢？
陆景麟笑嘻嘻道：“嘿，我还以为能有机会再喷你一次呢。”
上官海棠转过头不看他了。
陆景麟笑了笑，问归海一刀：“此前曹公公在场的时候不好说你的事儿，现在可以详细说说了。这么看来，清心普善咒还有点用？”
归海一刀点点头：“心境稳定些了。”
连续三天的弹奏，任盈盈手都快弹断了，搞得当时归海一刀还蛮不好意思的……
“行吧，到了七侠镇就想办法解决你的事儿。”陆景麟说罢便策马来到江枫身边，扫了他一眼后问道：“你呢当世第一美男，感觉伤怎样了？”
其实江枫原本是想留在路途上某个大些的集镇上的，但一来他伤没好利索，二来也不清楚十二星相到底还有没有人追杀他，故而只能跟着走。
而听得陆景麟问起江枫便老实巴交道：“好多了，不过可以的话还请陆公子叫我名字……”
陆景麟潇洒摆手道：“不用谦虚。”
江枫抓狂道：“我这不是谦虚！”
一路吵吵闹闹，半天后终于回到了七侠镇。
陆府一如既往的在叮叮当当，俩老头杵在这儿貌似就没干别的事儿，以至于陆景麟进了门就一头黑线：“老刘你这管家怎么当的？院儿里杂草丛生，桌上地上一层灰，我这才出去几天啊家里就不能住人了？”
刘正风愣了愣，继而有点臊眉耷眼：“咳，那我这就找个人来拾掇？”
这事儿确实是他疏忽了，毕竟表面上说是管家，实则是他和曲洋受陆景麟庇护——大明虽大，可除了陆景麟这儿还真没有他俩安安稳稳坐一起畅谈的地儿，所以他如此不上心属实有些不那么对。
陆景麟瞥了他一眼，撸起袖子道：“自己动手吧！你俩去打扫院子，非非带着仪琳去收拾屋子，小林子去把马车马匹收拾好，海棠花去收拾客房，一刀去多买些饭菜回来！”
归海一刀没废话转身就出门了，而上官海棠却是瞪大眼睛指着自己：“我去收拾客房？”
陆景麟一脸自然道：“不然呢？眼瞅天黑了，不拾掇能住吗？要怪就怪刘老头，这管家当的，啧……”
上官海棠嘴唇蠕动几下，终于还是去忙活了——陆大少爷都自己动手了，衡山刘正风和魔教长老曲洋被鼓捣去扫地了，那她还能说啥？
站在边儿上的江枫看着其他人都忙活了起来，局促道：“我呢？”
“哦，你去浇花，这俩老头八成快将我院儿里的花养死了。”陆景麟走到井边开始打水，一边吐槽俩臊眉耷眼的老头：“水缸没水都不知道打一点，再怎么喜好音律也不能靠这事儿活着吧？话说你俩最近是怎么凑合着过的？”
曲·没用的人·洋和刘·废柴·正风一脸讪讪然——俩人基本不出门，曲洋花钱让人天天送吃送喝来着，这一来是为了避免被旁人发现他们躲在这儿，二来则是他俩也有更多的时间聊音律，所以如今俩人瞧着就仿佛是在家玩了一整天游戏结果被家长抓了个现行的孩子一样，心虚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