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那淤血动了动。
从里面缓缓探出了几缕发丝粗细的红线,蜿蜒爬行了寸许,便再无动静。
“蛊虫。”
朱载皱了皱眉。
经过昨晚与李淼的一番勾兑,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对皇帝的幻想。无论皇帝是本人还是籍天睿,他都不会手软。
但亲眼见到皇帝用蛊暗害宗室,他还是不由得从心底涌起一阵悲哀。
“皇帝,天子,呵。”
“太祖,成祖……我朱家,怎的落到这般地步了……”
“唉……”
长叹一声,朱载又坐了片刻,拿起筷子在自己嘴角抹了些油光,这才起身打开房门。
小太监早已躬身等在门外,奉上祭祖的衣物。
“朱大人,请更衣。”
递过衣物,小太监进屋取了餐盘,等到朱载关上了房门,目光瞬间一冷。
他先是低头在餐盘上细细看了一圈,而后又在碗底抹了一下,捻了捻手指感受温度,这才点了点头,将餐盘递给一个禁卫,站在门口等待。
待到朱载换好了衣物,小太监便带着他到了一处偏殿。
朱载刚一进门,恭懿郡主便抱着幼妹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对着朱载说道。
“朱大人。”
朱载点点头,低声说道。
“你今早可吃了陛下送来的餐食?”
“没有。”
恭懿郡主摇了摇头。
“李淼昨晚来过,交代了我几句。不只是餐食,水我也没有喝过一口。”
“那便好。”
朱载环顾四周。
此处偏殿之中,宗室们三五成群的站在各处,还有宗室不断地被太监领过来。
其中一些年轻的宗室,表情激动,说话间指手画脚、高谈阔论,显然是经过昨晚那一遭,以为皇帝终于要开始重用宗室,志得意满。
但一些年长的宗室,面色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大朔经过成祖那一遭“靖难”,对近支的宗室限制极为严格,只有关系极远、没有可能威胁帝位的宗室能得到重用。
朱载是这样,这几位年长的宗室也是这样。有权、见识多、关系远,自然能从昨晚的情况中察觉出不对。
但他们却没有李淼这样的属下来告诉他们“您祖坟炸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一只脚踩上了奈何桥。
朱载左右环视一圈,低声对着恭懿郡主说道。
“你可有平日相熟,且能说的上话、做得了事的人?”
“有。”
恭懿郡主点点头。
“去提醒一下,不必说太多,在他们心里留个扣子即可。到了皇陵,或许用得上。”
“好。”
恭懿郡主转身离去。
朱载也自去找了几个年长的宗室,语焉不详的勾兑了几句。
说完之后,几人都是面面相觑。
“兄长,您这话太过危言耸听了吧?”
一个中年宗室皱眉说道。
“虽然昨晚的情形有些蹊跷,但此处可是大朔大半的宗室,有什么事情能值得陛下对所有宗室不利?”
一个年老的宗室捋须缓缓说道。
“是啊,不是我们固执,你执掌锦衣卫二十几年,知道些隐秘的消息也是寻常。但若要我们站过来,你总要给个说的过去的理由。”
“若空口无凭,我们不敢动。”
朱载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
“此事,现在我也说不清,也没法说。”
“但,我绝没有半句虚言。”
“兄长。”
朱载对年老宗室说道。
“您若不信,可以试试,看自己能不能走出这间偏殿。”
此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陡然色变。
年老宗室面色一冷,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向殿门。
还未走到门口,监视朱载的那个小太监闪身到了他面前,躬身一礼:“太师,大祫(xiá)时辰将近,还请您稍待,免得误了出发的吉时。”
年老宗室冷冷地扫过一眼。
“老夫有公务交代,去去便回。”
“请您稍待。”
“放肆!”
“不敢。”
“滚开!”
小太监一躬到地,随后直起身,冷漠地看向他,挥了挥手。
守在门口的禁卫走上前,一拱手。
“刘公公。”
“劝一劝太师。”
“是!”
第222章 大祫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陛下怎能让一个阉人如此对待宗室老臣!”
“你怎敢如此放肆!”
老宗室看着禁军按在刀柄上的手,霎时间气的满面通红、须发颤动,高声怒骂道。
“太师且息怒,今日之事陛下发了话,不容有半点差错,奴才也只是奉旨办事。”
小太监言辞恭敬、语气冰冷的说道。
“若有冒犯之处,您要出气,待到今日之事了结——”
他冷冷地说道。
“奴才任凭太师发落。”
说罢,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老宗室看了一眼仍堵在门口的禁军,往前走了两步,禁军便将刀缓缓拔出了一寸,也朝前走了两步,硬生生将他逼了回去。
“放肆!放肆!”
“你们!”
老宗室手指颤抖,指着禁军的鼻尖怒喝。
待到所有宗室的目光全部都被吸引了过来,他才愤怒地跺了跺脚,转身走回殿内。
有宗室围过来询问,他义愤填膺的说话。而后趁着众人不注意,远远递了个眼神给朱载。
他既然做了这个去试探的出头鸟,此时正是引人注意的时候,就不能再大大咧咧的回去找朱载说话了。
怒喝,只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来在其他宗室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二来为朱载腾出说话的空间。
朱载会意,点了点头,带着方才那几个宗室走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这才开口说道。
“事发仓促,也没时间拟个万全的法子,便只能让大兄犯险试探,好在大兄无事,也已经试探出了结果。”
“诸位,如何?”
几位宗室面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大兄是当朝太师,三朝老臣。虽年岁已高没了实权,但德高望重。若没有陛下的旨意,那小太监绝不敢如此对他,那禁军也绝不敢对他拔刀。”
“你所言非虚。”
“大兄为我们牵扯走了目光,但也不会太久。一时之间怕是商讨不出个妥当的法子,只能各自随机应变了。”
中年宗室对朱载施了一礼。
“兄长。”
“今日之事、我朱家数百位宗室的安危,只看你了。”
朱载点点头。
“诸位都是聪明人,无需我多说。
“过会儿散开,我们便不要再有交谈。”
“到时见机行事。”
几人点了点头,各自散开。
那边,老宗室已经成功靠着自己的辈分和名望,煽动起了诸位宗室的恐惧和愤怒。
数位宗室以各种理由想要离开偏殿,全都被那小太监命令禁军挡了回来。
一个拎不清的年轻宗室,仗着自己武功不错想要强闯,却被那看着也就十几岁的小太监一掌拍在胸口上,登时就口鼻溢血、倒飞而出。
“呃咳咳咳——”
在地上翻滚,不断咯血,却无人敢上前搀扶。
小太监看也不看那受伤的年轻宗室,缓步走到了偏殿正中,却是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子,朝着宗室们行了个礼。
“诸位,皇命在身,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小太监直起身,露出冷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