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戚祥笑了笑。
“无妨,自打做了这供奉,就没想过能有见到子孙的一天。”
说到此处,戚祥腰腹之间忽然一时血崩。
天人多半都能为自己疗伤,但也有限度。方才四人是生死之争,没有半点留手,经脉、丹田、脏腑都是伤痕累累,真气已经不再能形成周天,也就无力再为自己疗伤。
戚祥本能伸手捂住伤口,却又一声叹息,把手拿了下来。
“邬兄,看来我要先走一步了。”
戚祥笑着说道。
“戚兄先走,且在奈何桥上等一等我,我随后就到。”
邬志恒笑道,却是忽然间面色一肃。
戚祥在说完那句“先走一步”之后,瞳孔便已经扩散。腰腹之间的伤口血崩,鲜血沿着地面流到邬志恒身下,让他冰冷的手如同浸入了一盆热水之中。
“戚兄……唉。”
邬志恒叹息一声。
“往日应当多与戚兄说说话的,可惜直到死到临头,方才与戚兄交心。”
邬志恒挣扎着站起身来。
远处,小太监看到了他,轻功赶来。
邬志恒缓缓俯身,朝着戚祥的尸体施了一礼,而后上前为他合上了双眼。
“戚兄请等一等我。”
“我稍后便到。”
————————
邬志恒说完了整个故事,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再也支撑不住,坐倒在地。
一旁的小太监正要开口呵斥他这无礼之举,却被皇帝抬手阻止。
皇帝看着地上的邬志恒,缓缓开口道。
“如此。”
“所以,你是来领死的?”
“是,陛下。”
邬志恒笑道。
“臣之所以苟活到现在,便是为了将戚兄的事情告知陛下。”
“不然……他便白死了。”
“臣与戚兄,已经为大朔尽忠数十年,今次以身报国,只愿陛下能够善待我与戚兄的子嗣。”
“如此,我与戚兄便可以瞑目了。”
“好。”
皇帝点了点头。
“朕从来都是赏罚分明。”
“今日你们虽然蠢,踩进了贼子的陷阱。但念在你二人忠心的份儿上,功过相抵,朕便不赏不罚。”
“天人之事,功法之事,到你与戚祥为止。”
“你可以安心去了。”
邬志恒面色一松,开口说道。
“谢——”
嘭!
无头尸身软软倒下。
他的最后一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完。
不知何时出现在邬志恒身后、一指点碎他头颅的皇帝看着手上的血,一言不发。
小太监连忙上前奉上布帛。
皇帝这才擦去手上的鲜血,随手将染血的布帛扔到了邬志恒的无头尸身之上。转而看向小太监。
“王供奉的母蛊,取来。”
“是。”
小太监转身离去,片刻之后回返,将一条通体猩红的虫子奉上。
皇帝接过虫子,真气催动。
原本安静趴在手心的虫子陡然立起身子,头四处乱摆,最后指向了一个方向。
“朕践祚二十三年,却没有一个得力的臣子。朕非昏聩之君,尔等却都是昏聩之臣!”
皇帝冷声说道。
“却还要朕亲自动手!”
“臣无能!”
小太监猛然下跪,不住磕头。
半晌,他抬起头来。
皇帝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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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陵。
李淼百无聊赖的看向天空,又看了一眼建文帝,摇了摇头。
建文帝要跟人正常说话,只能靠把人拉入“寂照”,不然就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而李淼与他根本谈不上信任,只是互相利用,自然不可能为了聊天主动让他将自己拉入幻境。
所以他转头看向籍天蕊。
“哎,籍教主。”
“李大人何事?”
蹲在地上琢磨功法的籍天蕊抬起头,笑着看向李淼。
“你今年多少岁了?”
籍天蕊抬袖掩口,笑着说道。
“李大人怎的如此唐突,女子的芳龄也是能随便问的吗?”
“不过——”
籍天蕊站起身来,轻移莲步,走到李淼面前,笑道。
“既然是李大人来问。”
“我今年,正好一十五岁。”
“你还真只有十五岁?”
李淼诧异道。
“之前在苗疆看了苗王的那些东西,大致推算你的岁数出来,我还以为是哪里有问题。”
“我可不会留下假东西骗李大人。”
籍天蕊笑道。
“不过,我这十五岁,也是从记事开始算的。”
“哦?”
李淼挑了挑眉毛。
“你这是什么算法,从记事开始算?”
籍天蕊摆了摆手。
“李大人既然去过苗疆,也大致知道我那母亲的手段。她肯定拿出过那些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假身来对付过你。”
“我跟那些东西,其实同根同源。”
“我不是从她的肚腹之中爬出来的,而是被‘培育’出来的。”
“其实我不应该叫苗王‘母亲’。于我而言,她只是将我制造出来用的匠人;于她而言,我只是一团用来给籍天睿吸取境界的血肉。”
籍天蕊轻笑着说道。
“所以跟其他人带着父母的希冀出生不同,我的出生从来都没有什么意义。我在出生的那一刻,甚至都不能算是个‘人’。”
“是我自己为自己的生命赋予意义,从那一刻起,我才是个‘人’。”
“自然,我的岁数也要从我记事的时候算起。”
第230章 真身
在李淼看来,一个人的模样,是由其本性和经历同时塑造而成的。而在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往往不是本性,而是经历。
巫蛊之术的血腥诡谲,李淼在苗王那里看的清清楚楚。籍天蕊这种出身,又在苗王那里长大,其中经历了多少痛苦,想想便知。会养成这样视他人为草木的心性倒也不奇怪。
当然,说是这么说,李淼杀她的时候还是不会手软。
她再怎么可怜,当日屠城之事,她也是始作俑者;行迟也是命丧她手。李淼可不会分她半点同情。
谁做恶,谁死;谁逼他作恶,谁也一起死。沿着源头一路杀上去,杀到一个恶人也不剩——才是锦衣卫的作风,没有什么“情有可原”可谈。
眼下,只是暂时联手对付皇帝而已。
李淼不屑的笑笑,籍天蕊也不以为忤。
“你才十五岁……那你今天能顶用么?”
“皇帝跟咱们这边这位在地下埋了一百多年的老坛陛下可不一样,年富力强、神满气足,既有蛊术也有功法,吃了十几年天人,真要打起来至少不会在我之下。”
“你别到时候一个照面就被弄死了。”
李淼捻着手指说道。
“李大人不必担心,我记事起就是这般模样,是实打实的修了十五年。况且……”
籍天蕊轻笑道。
“你那临阵转换境界的法门,我这边也有类似的办法。不然昨晚我可不敢与你见面,一下被你杀了就不好了。”
“那就好。”
李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