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黎杉那六亲不认的癫狂模样,泰山派在他手上怕是要变成邪道。
左黎杉,李淼。
入魔的疯子,锦衣卫。
门派,朝廷。
真要选边站的话,高菱其实也无法做出选择。好在,她没得选。
泰山派在左黎杉手上是灭顶之灾,在锦衣卫手上也是灭顶之灾,她此时被李淼制住无法反抗,两相对比之下,配合这锦衣卫先灭了左黎杉,自己后面最起码还有些为泰山派转圜的余地。
想到此处,高菱开口,将在泰山派的见闻细细朝李淼说了。
李淼听完,捻了捻手指,笑道:“这么快?”
“我还以为左掌门能犹豫几天,竟然回去就开始用那玩意儿了。”
“我那天揍他揍得狠了,给他揍的黑化了么?”
高菱听不懂李淼说的“黑化”是什么意思,只是听李淼好像知道内情的样子,疑惑开口:“阁下知道左黎杉变成那样的缘由吗?”
“还请见告。”
李淼见高菱一副配合的做派,心想还是岁数大的好,知道利害,懂事儿。没像梅青禾一样,上来就要死要活的。
左黎杉已经踏入陷阱,给了他动手的理由,要是求快的话他现在就可以杀上泰山派,拽着左黎杉的尸体游街示众。
只是为了把差事做的完备一些,省的漏下些人头没拿,所以要再做些事情,等王海和小四带人过来。
眼下他可没耐心慢慢等高菱想开。
李淼伸手解开高菱的穴道,高菱翻身下床站好,他才开口说道:“其实也不稀奇,修了个比较特殊的功法罢了。”
“不可能。”
高菱说道:“他那个样子,简直不像是人。功法再邪门,最多也就是让人心性偏激、面容阴鹜、手脚变形。怎么会在脸上开出窟窿来?”
“这就是高长老你少见多怪了。”李淼笑道。
“齐鲁之地还是离边疆太远了,对西域那些邪门功法不甚了解,也说得过去。”
“他这门功法,名叫天蚕功。”
高菱沉吟半晌,犹疑开口道:“可是昔年天蚕老人的那门功法?不对……”
“那人死了也有三十多年了,我也听过师门长辈说过他的事情,没提过他外表与常人有异啊。”
李淼说道:“高长老知道,那就好说了。”
“确实是天蚕功,不过,不是原本。”
“天蚕功,是门借用毒虫修行的武功。大成之后可以断肢重生,极为厉害。”
“可惜,当年天蚕老人死后,功法失传,只有半本残页流传到苗疆。”
“左黎杉,修行的就是这半本天蚕功。”
高菱疑惑开口道:“半本?功法只剩半本,如何修炼?”
李淼笑道:“自然是功法流落到苗疆,有人见此功借用毒虫修炼,就想着跟苗疆的巫蛊之术结合,把这半本天蚕功改了。”
“你所见左黎杉不似活人,就是因为他修的是跟蛊虫相结合的,修改过的天蚕功。”
高菱思索片刻,摇摇头:“从未听过苗疆有什么特别出名的高手。我前几日刚见过左黎杉,跟今日的他功力相差甚远。”
“要是这功法如此神奇,怎么不见苗疆有高手借之扬名。”
李淼说道:“自然是有缘由的。”
“第一,这门功法需要的蛊虫极其珍稀,历朝历代不许巫蛊之术流传,多年绞杀之下,当世可能只有左黎杉得到一只。”
“第二,这门功法并不完善。修行之后全身经脉都被蛊虫替换,不仅需要时常进食带有真气的血食,不然体内蛊虫就会噬主,而且肉体也会异于常人,寿命缩短。”
“一般人修个三四年,还没修出个结果来就死了。只有像左黎杉这种绝顶高手转修,才能借之更进一步。”
“第三,这门功法并不是苗疆高手所创。而是另一位高手行走苗疆之时创立,你也肯定听过他的名号。”
“创立这门功法的人,正是十五年前身死的明教教主,籍天睿。”
“我来泰山派,就是因为左黎杉拿了蛊虫,还拿了明教的功法,还要整合五岳剑派。”
“这三点少一样,我都不会来。”
“朝廷不会让明教,在中原腹地插一个尾大不掉,还修习巫蛊之术的钉子。”
直到此时,李淼才终于说出了朱载派他来“剿灭五岳剑派”的缘由。
暗探发现近几年有明教高手暗中来到齐鲁之地,进了济南府就不知所踪,查访之下,知道了左黎杉蓄养蛊虫、勾结明教的事情,这才有了朱载派给李淼的差事。
高菱听到此处,肩膀松懈,好似浑身失去了劲力,面色苍白,喃喃自语道:“勾结……明教,魔教……”
她心说,完了。
明教,在江湖人士当众都称其为魔教,源于波斯,本名摩尼教。
千年前传入中土,代代传承,已经是树大根深,高手如云,是能与少林、武当并称的巨擘。传说大朔开国皇帝起事,就得到过明教的帮助。
主业是造反。
第45章 偶遇
在大朔,有几样东西是不能碰的。
比如明教,比如造反。
碰了就要死,灭满门,蚯蚓竖着劈,鸡蛋摇散黄的那种灭满门。
朝堂大体上不会刻意针对某一个江湖势力,除非做了出格的大事。但明教不一样,无论是谁执掌、有没有犯事,朝廷对它的态度都只有一个——杀。
江湖势力再大再强,也只是一个可以摧毁的实体。十个绝顶高手,也挡不住三千铁骑。
但明教不一样,它是一个宗教,一种思想,一个向外求索、有自己方法论的思想。
这,很危险。
红巾、黄巾、方腊、孙恩、卢循、徐鸿儒……例子太多,数之不尽。如此多的前车之鉴,就怪不得朝廷对明教如此态度了。
尤其是当年籍天睿到苗疆的事情,更是翻了天的大案。
你他妈一个职业造反的,去苗疆学巫蛊之术——你想干嘛?
就好比一条改不了吃屎的狗朝着旱厕狂奔。
你现在想的不应该是“抓个现行”,而是在它跑进去之前一脚踹在它脸上——这叫正当防卫。
锦衣卫几乎全员南下,将他杀死在苗疆,顺带把明教高层杀了个七七八八。
也是从那以后,明教转入地下,在大朔成了个禁忌的话题。
眼下左黎杉勾结明教的话从锦衣卫嘴里说出来,高菱就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想的,不是如何杀死左黎杉。
而是如何尽量让泰山派的弟子,多活下来几个。
“阁下……大人……”高菱诺诺开口。
“高长老不用这么客气。”李淼摊手:“你客气也没用。”
“不过你可以不必把我、把朝廷想的那么糟。我确实是要灭了泰山派,但我也有别的盘算。泰山派的人,没牵扯进去的,我会留一条命给朝廷做事。”
“至于谁能活、谁会死……那你就得祈祷左黎杉这几天安分点,少拉些垫背的了。”
梅青禾在背后听到此处,也睁开了眼,张口欲言。
“哎——”李淼早就听到梅青禾呼吸和心跳的变动,知道她要说什么,抬手止住。
“五岳剑派成不了,搂草打兔子,我来都来了。剩下这四家跟泰山派整天混在一起的,也得付出些代价来。”
“赶上了就是赶上了,算你们运气不好。”
“这事儿的章程在顺天府就定下了,改不了。”
梅青禾目光暗了暗,闭口不言。高菱也是一脸心死。
“行了,二位女侠。哭丧着脸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给我把事情做好,我可以多留几条命。”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此时已经日落时分,正是饭点。李淼起身,带着高菱、梅青禾二人,出门去找吃食。
李淼从平山卫指挥使徐思远那里敲来了不少银子,现在吃饭当然是捡着好的、贵的吃。在泰安城呆了几天,他也知道哪里能找到美食,轻车熟路的带着二人来到一处酒楼。
进了门,小二上前一看,就认出了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热情招呼道:“爷,您又来了。”
“楼上雅间还空着,大师傅现下也闲着。还是老样子,挑些当天的、新鲜的材料,让大师傅给您做个十几样拿手的热菜、五六道凉菜上来啊?”
李淼笑道:“懂事儿。”从怀里掏出点碎银子,放到小二手里。
小二喜笑颜开,转身引着三人到雅间坐下,上了些点心茶水,忙不迭去后厨下菜单去了。
他这一走,雅间里气氛就沉下来了。
高菱这边记挂着泰山派的安危,怕着左黎杉做出事来。梅青禾这边师门传给她的内功做了手脚,华山派又被牵扯到跟明教有关的事情里。
二人均是低头沉默不语,情绪低落。
李淼心说:“得,我就是个吃饭没人聊天的命。”只得自顾自的拿着点心吃着解闷。
正当此时,听得楼下闹哄哄的,进来了十几号人。
一个大嗓门的说道:“随意照着我们人数上些吃食来!”
梅青禾听到这人的声音,脸色一变。
李淼见梅青禾的反应,心里一盘算,大致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笑了笑,运起耳功去听楼下这一伙人的交谈。
这些人乱哄哄的说些“天气好”“累死人”之类的废话不提,只说其中一桌人少的,坐下之后开口闲聊。
一个年轻男声说道:“师父,咱们离泰山派就半个时辰路程,干脆直接去就是了,何必在这泰安城等一晚呢?”
一个苍老的女声说道:“哪儿有天黑之后拜山的?天黑之后上门那是寻仇。行走江湖,要讲规矩。”
年轻男声委屈说道:“是,师父。”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也不知师姐现在在哪,还指望她在五岳盟会上给咱们立立威风呢……”
苍老女声叹了口气:“唉……为师倒是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本想着参加完五岳盟会,顺道带她去把往事了结了,省的她江湖经验不足,再出了意外。”
“谁知她等不了,自己下山了。”
“就这几天听到的消息来看,她已经把事情做了,说不定已经赶来跟咱们汇合。”
“只是这事儿……怕是左掌门不会轻易放过去,要拿这件事借题发挥,再压我们一下啊……”
听到此处,李淼心里也已经有了底,站起身对梅青禾说道:“走吧,小梅。”
“既然都碰上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介绍介绍给我认识吧。”
说罢,自顾自下楼朝那桌人走去,梅青禾和高菱紧随其后,一起走到那桌人面前。
那个苍老女声的主人看着有五十岁左右,头发半白,保养的不错,脸上没有多少皱纹。腰背挺直、表情严肃,长剑放在桌上,随时可以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