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摇了摇头。
“终归是我家教不严……唉……”
她走上前,抬手摸了摸朱翊镜的脸。
朱翊镜这才回过神儿来,抬头一看朱夫人,登时就泣不成声,搂住了朱夫人的腰,把脸埋到了朱夫人怀里。
“娘……”
“好了,好了,恁大的人了,当着小安的面儿,像什么样子。”
朱夫人摸着朱翊镜的头,轻声说道。
“其实也未必不是好事,你父亲终究还是为你创下了一份家业,有大李在,你这一生也不怕守不住富贵。”
“且安心歇息一段时间,若是还想做事,娘去大李那里问问,看看让他给你安排个磨练人的差事;若是不想做事了,就让你父亲给你安排个闲差,逍遥自在一生也不错。”
朱翊镜听得这话,就哭得更凶了。
安梓扬在一旁,却是咂了咂嘴。
“朱夫人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老夫人这是说得哪里话,我家镇抚使……”
朱夫人抬手打断。
“小安不要多想。”
“我家老爷从十岁开始就带大李到家吃饭,在我眼中,大李也与我亲儿一样,没有必要把宫里那一套带过来,我是寻常人家出身,没有那么多弯绕心思。”
“今日我说的话,你也带给大李。现在你只管看看镜儿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是。”
安梓扬眼珠子转了转。
“虽说这皇权之下不论血亲,但朱夫人倒不像是在敷衍……算了,镇抚使的家事,轮不到我来插嘴。”
也就放下了那些小心思,上前握住了朱翊镜的手腕,凝神查探。
过了半晌,他眉头却是缓缓皱了起来。
一旁的朱夫人见此情形,紧张地问道。
“小安,可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安梓扬摇了摇头。
“不是。”
“那可是有什么你解决不了的手段?”
“也不是。”
安梓扬皱着眉头,沉声说道。
“什么都没有。”
“蛊、毒,什么都没有。”
朱夫人面色一白。
她与朱载结发数十年,做了大朔特务头子数十年的枕边人,就是耳濡目染也懂得许多,不是寻常妇人能相提并论的。
她立刻就明白了安梓扬的意思。
刘瑾在朱翊镜身边潜伏了数月,岂会是无的放矢?比起“查出什么”,“什么都没查出”才更麻烦!
安梓扬安慰了朱夫人几句,再度握住朱翊镜的脉门查探,这次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时间,一直到他额头见汗,他才睁开了眼。
“老夫人,确实是什么都没有。”
“蛊我是苗王真传,毒我是唐门秘传。若说这世间有我解不了的蛊毒我信,但我可以确定,至少不应该连我都发现不了的蛊毒。”
“我可以确认,朱千户体内确实是没有对他身体有害的东西,也不存在日后能转化为有害的东西。”
安梓扬琢磨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或许有武功方面的手段,是我察觉不了的,之后再让镇抚使检查一下,正好我也是要将指挥使的家眷带入宫中的。”
“宫内戒备森严,又有镇抚使在,可以保证您和朱千户的安全。”
朱夫人这才略略放下了心,对着安梓扬再度道了声谢。
安梓扬客气了几句,便出离了班房,将这里交给这对母子说话。
屋内,母子二人搂抱在一起。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朱翊镜这才勉强止住了哭泣。
“娘……我让父亲失望了……”
朱夫人摸着他的头。
“无事,无事。”
“说实话,从小我就知道,你只是中人之姿,只是你爹终究是盼着你成才,所以对你非打即骂、严加管教,我拦也拦不住。”
“日后,就安心做我和你爹的儿子,将大李当成你的亲哥,恭敬一些、勤勉一些,诚心待他,就像对我和你爹一样。等到日后我和你爹走了,他会照顾你的。”
“那个孩子,对外人凶狠,对自家人是心软的。有我和你爹的情分在,你这一生,不怕没有倚靠。”
朱夫人笑着说道。
“你不如这般想,有大李在,这顺天府里的二世祖,哪个有你的腰杆硬?日后放肆一些活着,日子不也过得舒心一些么?”
朱翊镜沉闷的应了一声。
说是这么说,但这十几年的不甘心,又岂是几句话、两三条道理能够消解的?
朱夫人也懂他,没有继续说,只拍了拍手。
从班房后面便出来了几个侍女,手中端着食盒、碗筷、毛巾、衣物。
替朱翊镜擦洗了脸、换了身衣服,屋内也就支好了桌椅、铺好了餐食。
朱夫人将朱翊镜按在桌前,亲手在桌上捡了几样菜,端到朱翊镜面前,又盛了碗汤:“今日早间,你爹就让我给你准备安神汤,他还是挂念着你的。”
“我亲手熬的,喝了、安安神,今日莫想那些麻烦事儿了,好好睡一觉。等到想清楚了跟我说,我替你去找你爹和大李安排。”
朱翊镜嗯了一声,闷头喝汤。
朱夫人在他身旁坐下,挥了挥手,那几个侍女便会意、躬身退下。
只是两母子没有发现,这几位侍女退到门外时,其中一人眼神忽然恍惚了一下,只是一瞬,就由之前的恭敬转为冰冷。
冰冷的目光悄无声息地从发丝底下钻出,沿着地面爬上了桌椅。
最后,钉在了正闷头吃饭的朱翊镜身上。
只是一瞬,那冰冷目光就消失不见。
侍女摇了摇头,只感觉自己头晕了一下,猜想是昨夜受了风寒,也没有在意,与同伴一同退出了房间,快步离去。
第393章 临朝听政
待到母子二人吃完了饭,恰巧安梓扬也安排好了锦衣卫中的事情,便与两人一道乘车入宫,前往乾清宫。
朱翊镜再怎么不争气,安梓扬再如何对这个废物点心不满,但无论是朱载还是李淼,都不会希望他出事。
乾清宫内,朱夫人紧张地看着李淼,抿着嘴不敢出声,直到李淼放下了手才焦急问道。
“大李……”
“没事儿。”
李淼抬手在朱翊镜脉门上掐了一把,朱翊镜便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
“他体内确实没有什么异样,至少可以确定没有半点对他有害的东西,更不存在别人的‘性’。但刘瑾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不应该是无的放矢……可他也没负责什么紧要差事。”
“保险起见,今日起您和他就不要出宫了,就在文渊阁旁边找个偏殿住下,这样我连带着指挥使一并看顾着也方便。”
“我已修成玄览,就算有之前刘锦衣那样的人来,我也能立刻察觉,靠近不了你们。”
朱夫人松了口气,点头答应。
安梓扬便准备带着两人前往文渊阁,刚一迈步,就被李淼从身后喊下。
“小安子,你来。”
安梓扬一个转身拧腰就凑到了李淼面前。
“镇抚使您吩咐,小的这就去办!”
李淼把一张纸条塞到他手中。
“交给指挥使。”
“得嘞!”
安梓扬没半句废话,转身就走。
等安排好了朱翊镜母子二人的住处、护卫,安梓扬回返文渊阁二楼,柳白云等人已经各自领了差事离去,内间只剩了梅青禾。
安梓扬迈步进来,就将李淼给的纸条递给了朱载。
“指挥使,镇抚使的信儿。”
“嗯。”
朱载接过纸条,只扫了一眼,眉头就是一皱。目光不自觉地朝着乾清宫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往下一撇。
“大李……唉。”
半晌,他才长叹一声,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下一块牌子,连带着那张纸条扔给了安梓扬。
安梓扬不明所以,在纸条上扫了一眼,竟是直接惊怒,连对朱载的恭敬态度也忘记了,皱眉喊道。
“不行!指挥使!这绝对不行!”
转身就要走。
“我去找镇抚使!”
手刚摸到门上,就被朱载厉声镇住。
“安梓扬!你忘了你是个锦衣卫了么!”
“我不做这个锦衣卫又如何!”
安梓扬猛然转身,却是眼眶通红一片,双拳紧握,再没了半点平日里谄媚阿谀的态度。
“指挥使,若没有镇抚使,你道我多愿意来做这个千户的吗!”
他抬起手,将朱载交给他的牌子举起。
“今日之事,归根究底都是您绑住了镇抚使的手脚!若没有您,什么太监文官瀛洲天下,镇抚使想走就走、想杀就杀,焉能对他有什么威胁!”
“你道我想让他留下的吗!”
朱载也是满面怒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