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安端起面前的酒杯。
杯中装的是公子羽让人送来的酒水。
轻呷一口，沈平安轻轻点了点头。
味道醇厚温润，入口绵柔，酒香悠长。
百年的绍兴老酒，不多见了。
待到一杯酒饮尽，沈平安方才悠悠开口。
“因为这一切，从神剑山庄安排天人境三重的谢王臣夜闯沈家，意图对我动手开始就已经决定了。”
说完，将酒杯放于桌上，曲非烟则是第一时间端起酒壶为沈平安斟酒。
再次饮下一杯后，沈平安开口问道：“张姑娘行走江湖多年，不知可曾去过神剑山庄，或是见过神剑山庄的弟子？”
张三娘点了点头道：“神剑山庄虽不对外招收弟子，但作为武道世家，数百年的发展下来，山庄内谢家弟子数量已经过千。”
“每年也有一些谢家的弟子行走江湖历练，这些年，三娘确实是见过几次谢家弟子。”
沈平安问道：“若我所料不错，凡谢家子弟，皆是以神剑山庄为荣？”
张三娘面露思索，像是在回忆前些年遇见的谢家弟子情况。
片刻后，张三娘点头道：“不错！”
对此，沈平安淡声道：“武道世家与江湖门派之间，最大的不同便是家族血脉的差别。”
“也是因为家族血脉的原因，使得武道世家比起江湖门派多了两种东西。”
“凝聚力以及归属感。”
“也是因为这两种东西，使得武道世家的弟子比起宗门弟子而言，对于家族更为的忠心，背叛家族的可能性更小。”
三女轻轻点头示意，并没有反驳。
毕竟事实却是如此。
宗门虽好，但在归属感和凝聚力上，远远比不上武道世家。
从古至今，天下间绝没有什么能够比血脉的联系来得更亲。
敢于为了自身利益不惜屠戮亲人的，到底是少之又少。
自然，比起宗门。
江湖中的这些武道世家，往往也是最团结的。
只是张三娘几人依旧不知沈平安询问这一点的目的何在。
迎着几人的目光，沈平安继续道：“对于一个屹立在江湖之巅，位列顶级势力的武道世家，数百年的荣光，使得谢家的人对于家族的凝聚力和归属感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谢家的人莫不会以此为荣。”
“有着这样的心态，放眼天下，即便是面对武当派，北少林这些顶级势力，谢家的族人也不会露怯。”
“自然，面对我这样一个上门找说法的外来者，只会是两种情况？”
再次呷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后，沈平安继续道：“其一，面对谢王臣前往沈家之事，谢家的人矢口否认。其二，承认之后，顺势以谢王臣之死向我发难。”
“第一种情况，谢家若是不承认，我只能动手。”
“第二种，谢家承认后，然后主动对我动手。”
“两种情况，不论如何，都会动手，而且对我出手的，必然是谢家的天人境武者。”
说到这里，沈平安话语一顿。
“以我的行事风格，这一次事情本就是谢家有错在先，一旦动手，我也不会留情，不管谢家出动多少高手，皆会被我所杀。”
“一旦谢家高手被我斩杀，即便是我放过谢家的其他人，你们觉得，以谢家族人的凝聚力和归属感，是会对我感恩戴德还是会对我恨之入骨？”
面对沈平安的这个问题，不管是张三娘三女以及一旁的沈青山与曲非烟心中第一时间就有了答案。
站在沈平安的角度，只击杀谢家的高手，放过其他谢家的人，已经算是沈平安高抬贵手，手下留情了。
可站在谢家的人角度，沈平安却是主动闯入神剑山庄大开杀戒的敌人。
从此之后，所有谢家的族人皆会将沈平安甚至沈家视作大敌。
若是换了他们，会不会留下这样的一个后患？
答案是肯定的。
哪怕是张三娘都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毕竟神剑山庄可是一个屹立数百年的顶级武道世家，底蕴深厚，绝非他人能想。
即便是一时衰败，只要缓和过来，凭借着神剑山庄的底蕴，未来大概率也能再次崛起。
对于沈家而言，无疑是多了一个潜藏在暗中虎视眈眈的敌人。
想通了个中关联，张三娘心中叹了口气。
忽然也明白了为何沈平安说今日之事，从谢家派出谢王臣前往沈家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将几人的反应收入眼中，沈平安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事实上，江湖中大多时候都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强与弱。
所谓的对错，无非只是身处的位置以及出发点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也有所不同罢了。
便如此前谢家安排谢王臣前往沈家对沈平安出手这件事情，沈平安设身处地站在谢家的角度来想，虽然手段激进了些，但这样做确实是为了谢家和神剑山庄好。
真要说错的话，只能算是谢家算错了沈平安的实力和底蕴。
从而为今日的谢家招来了这一次祸事。
说到底，三女对于沈平安想要直接覆灭神剑山庄这样极端的行径只是好奇，而非是反对。
不说邀月与怜星。
即便是张三娘，虽有善心，但遇事绝非心慈手软之辈，这些年死在张三娘手中的恶徒绝非少数。
以前行走江湖，没有在意的人，张三娘对外，自是帮理不帮亲，主打就是一个中立。
可现在，心上已经有了牵挂，她一个女子，又不是君子，还讲什么理？
忽然，沈青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堂哥，这上临城是神剑山庄的势力范围，我们出现在这上临城内的事情，不会已经传入神剑山庄内了吧？”
沈平安漫不经心道：“有公子羽和百晓生他们在，神剑山庄哪里可能收得到消息？”
“若未猜错，只怕在我们进城前，这上临城内属于神剑山庄的眼线，就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听到这话，沈青山想了想也不再开口。
慢条斯理的将这一顿饭吃完后，随着马儿吃了草料歇息好后，几人相继登上马车，向着神剑山庄的方向而去。
原本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可天空中的乌云，却依旧还未散开。
黑压压的，莫名让人感觉有些压抑。
第157章 翠云峰，神剑山庄
申时，天色的云层更加的暗沉。
绿水河。
河并不算宽，不过两丈左右，也就只能通过一艘足以承载十余人的小船而过。
河的两边皆是高插云霄的绝壁千仞。
壁上滑不溜手，仿佛被人以剑气削过似的，即便是连猿猴都无法攀越。
即便是天罡境的武者，若非是轻功超群，绝难登上这绝壁。
作为江湖中人，看着远处那河边的两处绝壁，几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绝壁之上是否会有机关。
可偏偏神剑山庄建立在绿水湖内的剑山之上。
想要抵达绿水湖，首先就要通过这一条两边皆是绝壁的河流。
神剑山庄虽然没有设禁，但这两处绝壁，便足以让寻常宵小望而却步。
站在绿水河前，沈平安的目光在岸边两艘船上轻轻扫过。
两艘船一大一小。
大的可容纳十几人，宽约一丈半，正好能够从这河面通行。
小的则是一叶轻舟，至多之人容纳四五人同乘。
“堂哥，这小船太小，我们还是坐大船吧？”
闻言，沈平安轻声道：“用不着这么麻烦，小船便是。”
话落，沈平安一步踏出，脚下剑气凝聚，托着沈平安一步步踏入河中。
但当双脚触及到河底时，却并未直接落于水中。
反倒是这样一步步在水面之上行走了起来。
张三娘，邀月与怜星见此，皆是身形一跃飘至沈平安身边，与沈平安一般，踏水而行。
轻功身法并非是一味的追求快，真正高明的轻功身法讲究的是能快亦能慢。
快时有若闪电，慢时如闲庭信步。
两人修炼了《先天无相指剑》，同样能够做到脚踏剑气踏河而行，但两人修为到底不过凝元境一重，且对于《先天无相指剑》的掌握层次不够。
虽能踏水而行，却是处于能快不能慢的程度。
难以做到如沈平安和张三娘几人这样在水面行走时也如履平地。
因此，看着几人的动作，曲非烟与沈青山对视一眼，两人只能解开河边的小船绳索，跃至船上，再以真气聚集成劲气推动小船向着沈平安几人追去。
宛若踏青一般行走在水面之上，沈平安几人的目光亦是在两边绝壁上扫过。
看着绝壁上光滑的山壁，邀月开口道：“神剑山庄倒是大手笔，不但将这大山凿开，更是将山壁都打磨的这般光滑。”
以邀月的见识，自然看得出这两处绝壁并非是天然而成，而是人工所致。
只是，想要将这一座大山从中间劈开并且细细的打磨，绝非易事，耗费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沈平安轻声道：“到底是顶级势力，自家门面，总是要做点装饰，否则的话，如何彰显自身顶级势力的身份。”
这一点，张三娘与邀月都没有反驳。
有些东西可以不在乎，但不代表可以没有。
便如移花宫所在的绣玉谷，周围同样是依仗山谷而建，借着地势弄出了一处峡谷，峡谷两边的山壁也装有机关，用于抵御外敌和震慑外人。
几人看似如踏青一般随意，但速度却丝毫不比一旁的小船慢。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便已经踏入峡谷。
而在走出峡谷的瞬间，沈平安几人的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
入眼所见，皆是一片碧绿如镜面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