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善法天子的意识深处烫下灼痕。对于一位以慈悲为怀的修行佛者而言，每一个字都意味着对道心的极致考验，仿佛将他置于无门的炼狱之中，任由贪嗔痴慢疑轮番啃噬魂魄。然而即便是如此，善法天子仍然没有分毫的犹豫和畏惧，坦然面对并接受了一切。
善法天子坦然接受游戏并不出乎李玄霄所预料，那毕竟是善法天子，一心挂念苍生的修行佛者，对他而言，哪怕知道自己身在幻境之内也不会轻易舍弃下眼前所见的百姓。
而至于善法天子是否能真正走出这一关……
李玄霄只能表示，或许可以，但那必然是极为漫长的时间，哪怕幻境之中与现在苦境的时间流速差异极大。
看着那一颗象征着征伐的宝石，李玄霄只淡然说了一句：“运气不错。”
四类宝石中，征伐可说是最宽松的一类了。
“能够设想出这样的关卡，掌柜之能非凡也。”
看着水镜之中善法天子的行为举动，谈无欲眉头微蹙，口上却是赞叹说道。
这场游戏，交给他谈无欲亦或是素还真，总有时间和机会能够将其圆满解决，这是他们两人的自信。但偏偏走进了这场游戏的人是善法天子。
一位纯粹的得道高僧，因众生而入局，却难以众生而破局，最后的结果，已是可以预料。
至少谈无欲并不看好。
“不过是一些小小的设计而已，不足挂齿啊。”
……
“不愧是神州而来的高僧大能，真是令朕赞赏。”仍旧是那一处宫殿，仍旧是那危险的君王，看着善法天子手中已经碎裂的宝石，君王抚掌大笑着。
“法师放心，既是法师征伐所获，寡人自不会夺人所好。”
虽然如此说着，君王的目光始终落在善法天子身侧的山狮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城郭之外有山狮为祸，杀戮往来行人，危害百姓，善法天子取征伐之石，入山三日，寻山狮，以武降服，以佛法教化，使得山狮归服，自愿成为善法天子护法之兽，城中传为美谈。
然而一颗宝石碎裂之后，依照游戏的规则，就要立刻开始下一局。
随着木匣打开，一颗散发着暗沉粉色光芒的宝石飘飞而出，君王的面色在这一刻变化的格外的精彩和兴奋。
“法师的运气真不错，纵欲之石，哈哈哈哈。”君王抚掌大笑着说道：“法师自可在城中寻觅有缘之人，若是寻不得，朕的后宫亦可对法师开放，期待法师带给朕的新的惊喜啊。”
善法天子的睫毛轻轻颤动，并非因诱惑，而是因这幻境中弥漫的深重贪念感到悲悯。他想起入寺修行前，曾在俗世见过的众生相：有人为情欲抛家舍业，有人为色欲骨肉相残。
纵欲纵欲，纵的是欲望，亦或是人心？
“贫僧曾记得，每隔七日，贫僧有一次于匣中交换宝石的权利。”
“哦？法师要用吗？”君王丝毫不曾在意的说道：“那，请吧。”
善法天子再一次打开木匣，宝石飞入飞出，只见猩红光芒闪耀整个殿堂，见得此颗宝石，君王更见欢喜之色。
“最高品质的杀戮之石，更令朕觉得兴奋了，大师，请吧。”
当那一刻宝石闪耀着猩红光彩之时殿内空气瞬间凝固，官员们脸色煞白，唯有善法天子看着手中的猩红宝石，面色平静，依旧垂眸诵经，指尖在佛珠上缓缓捻过。
“无需迟疑，尽管一用，朕赦免法师一切罪过，无论是何等样的罪过。”
就在君王话音落下那一刻，宝石登时崩裂，朝堂之上惊呼声接连响起，周遭护卫第一时间便提起了戒备之心。
君王面色如常，只看着善法天子依旧淡然说道：“想不到法师竟然这么果断，那……”
君王说话之间指着周遭的人群，笑着说道：“最前列几个，皆是本国文武高官，与这杀戮宝石相配，法师挑选目标尽可动手便是。”
“阿弥陀佛。”善法天子只看着皇座之上的君王轻颂一声法号，双手合十一礼，下一刻佛元催动，直至眼前幻境罪恶之源。
起手一式，佛光灿然，正是——
“回照大千！”
极招迎面，君王面上不怒反喜，挥手斥退周遭护卫，狂笑出声，手掌拍下时，竟是更见恐怖骇人的威能。
“法师啊，朕钦佩你的胆量，也将嘲讽汝的无知。”
话语落，一掌按下，君王右手的戒指散发无尽威能，就在两股力量碰撞的刹那，善法天子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碾碎了他的护体佛元，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身体如同破败的布偶般倒飞出去，最终化为一滩模糊的血肉，消散在殿中。
“神州法师，不过尔尔。”皇座之上的君王只是冷冷说道。
……
“啊，善法天子！”
有间当铺之中，看着善法天子直接被镇杀，谈无欲忍不住的惊叫出声来。
“月才子何必如此惊讶，这不过是一场幻境而已。”李玄霄的声音依旧从容不迫，而就在这一句话落下的刹那，李玄霄的脑海当中便闪回过了一条讯息，嘴角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哎呀，真是令人意外，但又不让人意外的选择。”
“什么？”谈无欲闻言一愣，随后反应了过来，“难道，善法天子他……”
“一次又一次的燃烧自己，只为替这一场幻梦之中的众生解脱，善法天子，汝真是慈悲的令人不忍。”
李玄霄说话之间，一挥手，点点金砂消散于空中。
“既然你有不惜一切的勇气和觉悟，余也不介意给你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与生死当中，给予一点小小的帮助。”
“掌柜，难道说善法天子不愿就此结束？”谈无欲连忙问道。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李玄霄抬手指着再度构建变化而出的水镜，对着谈无欲说道：“月才子，你瞧这幻境之中，可似地狱吗？”
第199章
血色月光透过云层缝隙，在谈无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暗影，耳畔仿佛还回荡着善法天子濒死时的佛号。
幻境中的时间流速犹如被扭曲的丝线，现实里不过半日光阴，他却已目睹三次善法天子在幻境中陨落。每次死亡都伴随着李玄霄那似笑非笑的面容，那双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善法天子一次次的挣扎与执着。无奈，这是佛者自身的抉择。
“血月泪阳，三处禁地……”谈无欲低声呢喃，靴底碾碎枯叶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他的思绪飞速运转，天荒不老城与诡龄长生殿太过神秘，毫无头绪的情况下贸然前往只会徒增危险。而紫宫世家，那个以闻名江湖的家族，或许会成为破解血月谜团的关键。至于那神秘的“水掀三千丈，浪卷百里波”，他决定先将情报送回，凭借秦假仙等人的人脉与机敏，或许能有所发现。
与此同时，善法天子的安危也刻不容缓。谈无欲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万圣岩能及时收到消息，尽快想出营救之策。
有间当铺的幻境将不断地榨取善法天子的价值，哪怕这是善法天子自己的决定，正道仍旧需要设法营救。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他再次长叹，声音中满是疲惫与担忧，“只希望紫宫世家之行能够顺利，唉。”
……
……
“万圣岩已经有人前去了吗？”
在火焰魔城之中，猩红的烛火摇曳不定，将阎魔旱魃的身影拉得很长。
异度魔君斜倚在王座之上，听着任沉浮的禀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这两日以来异度魔界并未针对五大神器展开动作，也任由万圣岩前去探关，结果丝毫不出人意料。
有间当铺依然是那个有间当铺，设局布局，五大神器看似诱人，实际上不过是吸引江湖人注意，不断自投罗网的陷阱，而现在这个陷阱的作用明显已经超出人的预料了。
“那人至今不曾走下通天柱，但万圣岩另一人也并不见离开，具体状况还无法探得。”任沉浮继续说道。
“有这些，就已经足够了。”阎魔旱魃猛地起身，黑袍猎猎作响，带起一阵刺骨的冷风。
“既然万圣岩的秃驴都已经下场了，这场大戏，本座也该去看一看了。”
面对五大神器，异度魔界同样贪婪，但阎魔旱魃同时心内也非常清楚，通天柱上的五大神器，想要取得绝非易事，异度魔界对于五大神器不能够全盘放弃，但是也不能将过多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此事之上。
任沉浮面露担忧，上前一步劝道：“魔君孤身一人是否过于凶险？是否安排几人随行也好……”
“那间当铺，不会让人影响了他的生意。”阎魔旱魃打断他的话，语气冰冷，“正道也好，万圣岩也罢，通天柱上都无法对本座造成威胁，倒是本座的举动可以极好的牵制他们的注意力。”
稍作停顿，他目光转向任沉浮，“在本座出发以后，汝就可以联系那一方了，只要他们所言为真，异度魔界可以协助他们，覆灭翳流。”
任沉浮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是，那属下这就抓紧时间前去安排，魔君此行务必当心。”
阎魔旱魃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仅凭目前的正道，还杀不了本座，哪怕是练峨眉亲自出手，也是一样，安心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吧。”言罢，他化作一团黑风，呼啸着朝通天柱而去，只留下空荡荡的魔君大殿。
……
魔城深处，九祸坐在柔软的兽皮椅上，当得知阎魔旱魃前往通天柱后，她的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伏婴师，你认为魔君所说，以造化之钥唤醒朱皇之事可有施行的可能？”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或有进行的可能，但依照有间当铺的行事作风，取得造化之钥难度颇高，要唤醒朱皇我们不能单纯将目标只集中在一处。”伏婴师思忖着说道：“当年朱皇为保全魔界，损耗本源而陷入沉睡，补充本源之法也可同步推行。”
“补充本源。”九祸喃喃重复，眉头紧紧皱起。这看似简单的四个字，背后却是难以想象的艰难。本源从何处寻觅？又要如何注入朱皇体内？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座大山，横亘在面前。
九祸和伏婴师同样也很清楚，那间当铺必定有其解法，但这份代价，异度魔界却不能忽视。毕竟先前的随口一个交易，有间当铺开出的加码可都是朱皇与九祸之子。
“倘若无有本源，寻找一处秘密培养也是可行之法。”伏婴师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九祸的思绪，“苦境势力错综复杂高手众多，此远非昔日道境可比。虽有魔君、袭灭天来作为战力支撑，但随着苦境诸多势力逐渐浮上台面，仅凭他们也难以支撑全盘局势，朱皇回归同样也是刻不容缓的大事。”
“培养魔源吗……”
九祸听着伏婴师的建议，也开始考虑起这一条路线的可行性来。
就在此刻，魔城之外，修罗邪子归返，来到九祸面前，直述来意。
“袭灭天来想要攻打万圣岩？”九祸听到修罗邪子带回的消息，目光随后转向伏婴师。
修罗邪子低头应道：“是，他说善法天子与摩诃戒者皆不在万圣岩之中，虽有一步莲华亦不足为惧，只要聚集精锐战力，纵然无法一战攻克万圣岩，也势必能给万圣岩造成不小伤亡。”
“伏婴师。”九祸看向伏婴师问道：“在你看来，袭灭天来的计划如何？”
伏婴师不做声，只静静思考了片刻，而后缓缓点头道：“此法，或许可行。”
万圣岩如果兵力空虚，那么这的确对于魔界而言是很好的机会。
“既然是如此，那便不能轻易放过了。”九祸从来也不是犹豫之人，立刻下令道：“传令诸将，准备议事吧。”
第200章 战之境
一直以来，异度魔界对外统领征战皆以阎魔旱魃为首，九祸知晓阎魔旱魃的能力和擅长，也甘心退居幕后，但作为邪族女后，九祸又岂不知兵。
异度魔界众将齐聚，九祸随后便将袭灭天来带回的消息传达众将。
“吞佛童子、赦生童子、银鍠黥武、螣邪郎。”
九祸开口点将，被点名的四魔将应声走出。
“你们与修罗邪子一同前往支援袭灭天来，进攻万圣岩，一切听从袭灭天指挥。”
“是。”
吞佛童子、赦生童子皆受袭灭天来教导，银鍠黥武、螣邪郎看在九祸指令上也会全力配合，待到四魔将离去之后，九祸又看向了任沉浮。
“任沉浮，另有一事需要汝安排……”
“是。”
任沉浮躬身应命，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
通天柱上，转眼之间就已过去两日光景，善法天子依旧未见回归，摩诃戒者内心愈见沉重，尤其是见过了许多江湖人士进入不过片刻之后，便闯关失败被送回的场景。
“难道幻境皆是这般废时？”摩诃戒者询问宵道。
宵看了眼摩诃戒者摇了摇头：“掌柜曾说，若是有缘，幻境不过弹指可破，若是无缘，海枯石烂只怕也难以撼动分毫，一切既都是那佛者自己的选择，你又何必行多余之事。”
“你！”摩诃戒者看着一脸淡漠的宵，哪怕知道对方非人，心中仍是不免有些怒气。
宵却是还不自知，接着说道：“掌柜曾说，一念嗔心起，火烧功德林，出家人还是注意的好。”
摩诃戒者听到这话心中更有怒意，然而就在此刻，强烈魔气席卷而出，伴随阵阵狂笑声，异度魔君降临通天柱。
“佛者，还在此枯等吗？”一落地阎魔旱魃便开口挑衅说道：“如何，是在等舍利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