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肝胆俱裂,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蛛网缠住的飞虫,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开那张无形的大网。
对方的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打在他真气运转最难受、最别扭的地方,逼得他不得不中断模仿,强行变招。
少林金刚拳,大慈大悲掌,拈花指,华山破玉拳,昆仑七伤,旋风扫叶腿,七十二路擒拿手……
数十种武功信手拈来,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千变万化。
然而无论他如何变幻,陆九渊总能以最简洁、最有效的方式破解,并在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给予精准的干扰或反击。
这已非战斗,更像是一场教学,一场单方面的解剖。
陆九渊正在通过他,飞速地理解、剖析着无相神功的种种奥秘。
金不换越打越是绝望,他感觉自己苦修数十年的神功,在对方眼中仿佛成了可以随意拆解的玩具。
他所有的变化,所有的后手,都被对方以一种极快的方式看穿、破解。
又是一道剑气擦过他的肋下,带起一溜血花。
伤口不深,却让他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真气再次溃散。
他踉跄后退,背靠在一棵大树上,剧烈地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疯狂。
逃不掉!根本逃不掉!
躲不开!根本躲不开!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这种全方位的压制,这种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让他几乎崩溃。
“陆九渊!”他嘶声厉吼:“你要杀便杀!何必如此折辱于我?”
陆九渊停在他三丈之外,青衫依旧整洁,气息依旧平稳。
他看着状若疯魔的金不换,微微皱眉。
“折辱?不,我在感谢你。”
“感谢?”金不换一愣。
“你的无相神功,真气变化之妙,确是我生平仅见,时至如今我看过的内功不下数百本,单以变化而论,此功第一。”
陆九渊坦诚道,“与你一战,让我对真气转化、模拟之道有了更深的理解。
让我知晓,我的三分归元气,尚有许多可以完善之处。”
他这话发自真心。
与安云山一战,是硬碰硬的能量对决。
而与金不换之战,则是技巧与变化的极致碰撞,让他看到了自身武学更多的可能性。
然而,这真心实意的话语,听在金不换耳中,却成了最恶毒的讽刺!
感谢?拿他当磨刀石?
在他最引以为傲的领域,将他彻底击败、剖析,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一声“感谢”?
“哈哈哈……哈哈哈!”
金不换仰天狂笑,“好一个感谢!好一个陆国舅!
我无相王金不换纵横一生,杀人无算,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那双原本充满疯狂与不甘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败与空洞。
他看着自己焦黑扭曲、仍在微微颤抖的双手,又抬头望向那个青衫依旧、只是经历了一场寻常切磋的陆九渊。
一生的骄傲,一生的倚仗,在那句“感谢”面前,彻底粉碎成了齑粉。
模仿万千,变化无穷,到头来,却只是他人武道之路上的一块踏脚石,一个被随手拆解、观摩完毕的……样本。
这种认知,比死亡更让他感到冰冷和绝望。
“无相……空相……空中无相…哈哈……原来,我一直都在追求一场空……”
他喃喃低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忽然,他猛地抬起那只尚算完好的右手,五指并拢,指尖真气凝聚,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这一掌,凝聚了他残存的无相真气,快如闪电,决绝无比!
金不换的身体剧烈一震,高举的手臂软软垂下。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瞳孔迅速扩散,闭上眼睛。
鲜血,顺着他的额角、鼻孔、嘴角缓缓流淌下来。
他就这样背靠着大树,缓缓滑坐在地,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气息已绝。
无相王金不换,这位曾以无相神功搅动江湖风云的黑道巨擘,最终没有死在敌人的剑下,
而是在信念彻底崩塌、尊严被完全践踏的极致绝望中,选择了自我了断。
陆九渊看着金不换自绝身亡,站在原地,默然片刻。
他确实未曾想折辱对方,只是诚心于武道的探讨与精进。
然而,金不换显然无法承受这种诚心所带来的后果。
“执着于相,终为相困,你着相了!”
他轻叹一声,挥手一道冰火剑气斩过,
没有鲜血喷溅。
剑气过处,伤口瞬间被极寒冻结,又被灼热碳化。
金不换的脑袋与身体分离,向上飞起。
他那双闭合的眼睛陡然睁开,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失去了头颅的身体,还保持着背靠大树的姿势。
意识彻底湮灭的前一瞬,他最后一个念头是:苟衵的……不讲武德……居然补刀……我都装死了还不给留个全尸……
头颅落地,滚了几圈,面朝天空,双眼圆睁,残留着最终的难以置信。
“抱歉,一路走来,遇到的贱人太多,我习惯进行补刀!
现在看来,这习惯,很不错!”
陆九渊看着金不换那颗滚落在地、兀自圆睁的头颅,语气平淡地确认了对方的彻底死亡。
世人都知道,他陆九渊为人和善,从来不主动挑事儿,也并非嗜杀之人,
但行走江湖,对敌人的仁慈,往往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金不换这等精于伪装、诡计多端之辈,更是不能有丝毫大意。
补刀,不过是最基本的谨慎,最基本的尊重!
确认再无隐患,陆九渊不再停留。
他俯身,从金不换的尸身上摸索片刻,找出了一些零碎物件:几瓶用途不明的丹药,一些金银,没有秘籍,没有宝物。
杀人捡秘籍,不可信!没几个人真的这么蠢,这样资敌!
想看顶级武功,还是得靠自己!
第257章:英雄救美?棋盘棋子!
熟练的毁尸灭迹之后,走在晨曦微光中,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陆九渊负手缓行,身上找的衣衫虽有些破损,却掩不住那份超然气度。
方才与金不换一战虽短,却让他对真气转化之道又多了一层明悟,正自回味间,前方一阵喧哗哭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官道旁的一处茶棚已被砸得稀烂,桌椅翻倒,碗碟碎片散落一地。
几个身着锦缎家丁服色的壮汉正耀武扬威,为首一人腰佩弯刀,一脚踩在翻倒的长凳上,对着蜷缩在地的老者啐了一口:
“老不死的!我们舅爷看上的丫头,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再敢啰嗦,打断你的狗腿!”
那老者额头磕破,血流满面,仍死死抱着一个家丁的腿,哀声求道:
“各位大爷行行好……小老儿的孙女才十二岁,她爹娘去得早,我就这么一个亲人……您们把她抢走了,老汉我可怎么活啊!”
“滚开!你死不死关我屁事!关我们老爷屁事!”
那家丁不耐烦地一脚踹开老者,旁边一个漂亮小姑娘吓得脸色惨白,被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丁像拎小鸡般提在手中,哭得几乎昏厥。
周围不少路人驻足,却皆是敢怒不敢言,低声议论着:
“是寿宁侯府的人……”
“唉,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小声点!你想惹祸上身吗?”
陆九渊目光扫过,只见那几名家丁衣襟上果然绣着“寿宁侯府”的标记。
那张鹤龄、张延龄兄弟,仗着是张皇后胞弟,平日里横行京师,恶名昭彰,没想到在这京畿之地的官道上,其家奴竟也如此猖狂。
“唉!恰好在这条路上,恰好让我看到!这是笃定了我这嫉恶如仇的性子,一定会管,
只要管了,就一定跟寿宁侯两府交恶。”
见那小姑娘惊恐无助的眼神,不由得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叠,陆九渊脚步便停了下来。
“嘿!看什么看?”
那佩刀家丁头目注意到陆九渊的目光,见他衣衫普通,还带着些许破损,只当是寻常江湖客,恶声恶气道:
“寿宁侯府办事,闲杂人等滚远点!再看,小心挖了你的狗眼!”
“死老头,还不松手,再不松手剁了你的爪子!”
陆九渊眼神淡漠,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开口:“放了她,然后自己剁了手!”
家丁头目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起来:
“哈哈哈!兄弟们,听见没?这有个不知死活的,想学人家英雄救美?”
其他家丁也跟着哄笑起来,满是讥讽。
那提着小姑娘的家丁狞笑着上前一步,空着的左手握拳,骨节咔吧作响:
“小子,想管闲事?也不打听打听,在这京畿地界,谁敢管我们寿宁侯府的事?
现在我们侯府又多了一位三爷,江湖上威震天下,咱们老爷,要权力有权力,要势力有势力,要实力有实力!
识相的赶紧磕头滚蛋,爷心情好,饶你一条狗命!”
陆九渊轻轻摇头,语气依旧平淡:“我再说一次,放了她,剁手,然后,滚。”
家丁头目笑容一收,脸上横肉抖动,眼中凶光毕露:“好,我听你的!”
没有任何犹豫,手上钢刀出鞘直接劈向了老头的胳膊。
说剁手就剁手,十分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