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惧与不惧的问题,”寒梅微微摇头,“而是值不值得。
陆九渊与朝廷关系匪浅,深得皇帝信重。
动他,便是动朝廷的颜面。
我们此行只为追回罗刹令,查明少主死因,擒拿陆小凤,而非与朝廷和陆九渊作对。”
“我还就不信了,陆小凤他真的能厚着脸皮在里面待下去而不出来。
我们确实奈何他不得,可被他睡过的那些女人,未必就没人下手。
就算他真的不想出来,也会有人逼他出来。”
枯竹话音未落,三人几乎是同时抬眼,锐利的目光穿透风雪,聚焦在听涛苑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上。
“吱呀——”
陆九渊当先迈步而出。
他依旧穿着那身素青劲装,外面随意披了件深灰色的披风,孤鸿剑并未悬挂腰间,而是被他随意地提在手中。
原木做鞘,剑未出,但那无形的锋锐之气,仿佛已割开了空气,让方圆数丈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他身后,跟着一脸自豪表情的陆小凤。
陆小凤搓着手,眼神却滴溜溜地扫向街角的马车,带着几分促狭和看好戏的神情。
陆九渊的脚步不快,每一步落下,都显得异常清晰。
他并未看向马车,目光只是平视前方,仿佛只是寻常出门散步。
然而,他行走的方向,却笔直地指向那辆乌篷马车!
一股沉重的压力,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马车内,炉火明明暗暗。岁寒三友脸上的闲适瞬间消失无踪。
寒梅捻须的手指顿住,孤松手中的茶碗放下,枯竹干瘦的身躯微微绷紧。
三人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他们感觉到一股极其纯粹、极其冰冷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穿透车壁,直刺骨髓!
“好重的煞气!好浓的杀气!好决绝的杀意!这个杀丕,这是杀了多少人才练出来如此纯粹的杀戮之剑意?”
孤松眼神凝重,体内真气暗自流转。
饶是他们三人久经风浪,修为精深,面对这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意,心头也难免凛然。
寒梅吸了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稳住,他未拔剑,未必是动手。
看看他要做什么,就算真战斗起来,三对二,咱们也未必会输。”
陆九渊的脚步在距离马车约三丈处停下。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在攻击范围之外,又足以将任何细微动静尽收眼底。
风雪卷过,吹动他额前几缕碎发。他抬起眼,目光终于落在了那辆乌篷马车上。
他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
时间仿佛被拉长。风过无声,落叶听松。
街角的空气凝固如铅,沉重的压力让两个服侍的小童几乎要瘫软下去。
陆小凤站在陆九渊身后一步之遥,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无声的对峙,还冲着岁寒三友挑了挑眉毛。
枯竹当先探出身来,他面色沉静,对着陆九渊拱了拱手,声音不高,却也带着一股属于顶尖高手的沉凝气度:
“西方魔教,大光明境护法枯竹,携孤松、寒梅两位兄弟,见过剑圣。
因和陆小凤陆大侠有些事情牵扯,暂歇于此,若有惊扰之处,还望剑圣海涵。”
他姿态放得不可谓不低,既表明了身份,又点出这是他们西方魔教和陆小凤的牵扯,剑鬼别掺和。
陆九渊的目光在枯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另外两人,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简简单单一个字。
没有威胁,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驱逐几只碍眼的苍蝇。
岁寒三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孤松长老眼中怒火腾起,身为西方魔教护法,地位尊崇,何曾受过如此当面折辱?
枯竹长老的干瘦脸颊也抽搐了一下,浑浊的老眼眯起,寒光闪烁。
寒梅也是一样,这他妈简直把他们岁寒三友的脸在地上摩擦。
他们想过陆九渊可能强硬,可能护短,甚至可能动手。
却万万没想到,对方连一句场面话都懒得说,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直接就是一个“滚”字!
这已经不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是赤裸裸的蔑视!
是将西方魔教的赫赫威名,将他们三位护法的身份,都踩在了脚下!
“剑鬼!”孤松长老须发微张,强压着怒气,声音低沉如闷雷,“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我西方魔教…”
“这里是京城!”
“嗡——!”
孤松的话音未落,一声低沉、压抑却带着恐怖穿透力的剑鸣骤然响起!
并非来自陆九渊手中的孤鸿剑,而是来自他本身!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剑意,以陆九渊为中心轰然爆发!
冰冷!纯粹!杀伐!灭绝!
这股剑意之强,之烈,之凶戾,之决绝,完全超乎他们的意料之内。
见面就是玩儿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这一点儿都不江湖。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可到了他这里,只剩下打打杀杀,没有人情,全是事故!
第52章:这是什么?这就是屠杀!
陆小凤眼见气氛要崩,立刻从陆九渊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带着笑脸:
“哎呀呀,三位前辈息怒!息怒!我这兄弟脾气是臭了点,嘴是毒了点,但他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您三位前辈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半步,正好隔在陆九渊和马车之间,充当人肉缓冲垫。
“陆某深知此事关乎贵教圣物与少主血仇,干系重大,绝非儿戏!
方才进入听涛苑,实非逃避,而是去请老九帮忙。
如今已经把老九请出,接下来必倾尽全力,助三位前辈寻回罗刹令,查明真相,还自身一个清白,也给贵教一个交代!”
陆小凤言辞恳切,拍着胸脯保证。
陆小凤的信誉,他们三个还是相信的,天下若还有一人能够找回罗刹令,那么那个人必定就是陆小凤。
“这里是京城!东厂的狗腿子就在附近。他们人多,优势在他不在我!”寒梅低声传音。
枯竹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屈辱感。
“好!”枯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陆小凤说话算话,你说的我们都信,只是,为了给教中交代,我们必须跟着你!”
“老九,这三个不能杀,不过,跟踪的阴童子他们,可杀!”陆小凤突然说道:
“阴童子……我想起来他了!”陆九渊点头,阴童子原名阴阳童子,乃是阴阳双性人。
生性残忍好色,最喜采花,被司空摘星遇到后,摘了他一半的眼睛一半的脸,又把他男性部分全部摘除,
自此从阴阳童子变成了阴童子。
只是这畜生虽然只剩下一半,但秉性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能采花后,变得喜欢虐杀少女,到一个地方,但凡有时间,总要虐杀几个玩玩。
这么多年下来也不知道已经杀过多少!
之前没想到他,此刻一听陆小凤提及阴童子,这个畜生的形象在脑海中豁然清晰。
话音未落,陆九渊的身影已然消失!
一掠十几丈,前一瞬他还站在陆小凤身前,下一瞬,他已出现在马车左侧十丈外一处看似空无一物的墙角阴影之中!
“嗤——!”
比冰更冷,比风更冽!
孤鸿剑出鞘的声音短促得几乎不存在,那道凝聚到极致的杀戮寒芒,已如毒龙般刺向墙角阴影里一处微微隆起的雪堆!
快!纯粹!毫无花巧,只有最致命的穿透!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撕裂了冬夜的寂静!
一道矮小、佝偻,毁掉了半脸的怪物直接被穿成了串儿挂在剑上。
鲜血如同泼墨般喷洒在地上,触目惊心。
那人正是阴童子!
他半边脸挤成一团狰狞可怖,仅剩的一只独眼此刻因极度的痛苦和难以置信而瞪得滚圆,独眼死死盯着陆九渊。
他的脖胸口,一个血洞前后透亮!
心脏连同部分肺叶,已被剑气彻底绞碎!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剑的!
只觉眼前一花,胸口便是无法形容的剧痛和冰冷,全身力气瞬间被抽空。
干了恁娘,你们在那边聊天儿,我在这儿老老实实的蹲着,怎么会过来杀我?
“你…你…我…没招惹…你啊…”阴童子喉咙里嗬嗬作响,涌出大量血沫,那
只独眼死死盯着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前的陆九渊,充满了怨毒、恐惧,以及一丝荒谬。
老子在这儿老老实实的蹲着监视陆小凤,关你什么事儿?
你这孙子气势汹汹的去找岁寒三友的麻烦。
结果一剑把我给嘎了。
陆九渊面无表情,眼神比秋风更冷冽。
他甚至没有多看阴童子一眼,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臭虫。
手腕轻抖,孤鸿剑上粘稠的血珠被震落,在地上溅开几朵细小的红梅。
剑身光洁如初,不染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