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高坡上,太平王朱载烨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看着那处如同血肉磨坊般的城段,看着己方士兵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
看着那道青影如同磐石般钉在城头,一股无力感和滔天的怒火在胸中交织。
“剑鬼!陆…九…渊!”
朱载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他引以为傲的北疆铁血雄师,竟然被一个人,一把剑,硬生生杀得士气低落,寸步难进!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洲!原本只做是夸张,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可以亲眼所见。”
“大王,”张玄素声音干涩,“此獠不除,军心难振…攻城…怕难以为继啊!”
朱载烨死死盯着城头那道身影,眼中血丝密布。
他知道张玄素说的是事实。
剑圣陆九渊的存在,已不仅仅是一个绝世高手,他本身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精神堡垒,横亘在他的大军与京城之间。
朱载烨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暂停强攻此处!集中所有红夷大炮,佛朗机炮,投石机!
给本王轰!凡是他出现的地方,都给我轰!不惜一切代价,把那片城墙,连同那个剑魔,给本王轰成齑粉!
孤不信他是铁打的!”
“是,大王!”
第104章:兄弟,你是一个神话!
厚重的宫门隔绝了城外的厮杀呐喊,却隔不断那股弥漫在京城上空的血腥与硝烟。
皇帝淡定的坐在龙椅之上,刚刚睡了一觉,又吃了些东西,现在精神相当不错。
“边疆那边怎么样了?”
冯宝低声说道:“陛下,咱们的人正在收拢边军,用不了几日,边军权柄就都会被彻底拿下。
更何况对面有咱们的人在,现在的太平王已经是瓮中之鳖,必败无疑。
只需要再消耗一下他的本部兵马,到时候里应外合,抓他去探囊取物。”
“不着急,看看有哪些人响应,哪些人不响应,谁是真心勤王,谁是真心想要朕死。
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若是只抓一个太平王叔,岂不是太大张旗鼓了些!”
“圣明不过陛下!”
“大明万年!剑圣万年!”
“大明万年!剑圣万年!”
“大明万年!剑圣万年!”
那如同海啸般席卷城墙、穿透宫墙、隐隐传入殿内。
皇帝朱翊钧端坐龙椅,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扶手上敲击着,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他脸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第几次了?”
侍立一旁的冯保立刻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十二万分的恭谨:“回陛下,第七次了。”
“他还在战?”
“是,城头回报,二爷……如神如魔,不见疲惫,依然在!”
冯保的头垂得更低,不敢去看皇帝此刻的表情。
“杀敌多少?”
“未曾细查,恐……不下三千之数!”
冯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凡人面对非人伟力时本能的敬畏。
皇帝敲击扶手的手指蓦然停住。
他微微仰起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宫墙和弥漫的硝烟,落在了那道屹立于尸山血海之上的天青色身影上。
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一剑能当百万师…”他低声自语,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确认,“认识他,招揽他,是朕此生最正确的选择。”
“陛下圣明!”冯保立刻应声,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冷的地砖。
皇帝的目光落回冯保身上,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
“朕这兄弟,嫉恶如仇,性情淡漠,所交朋友,不过陆小凤、西门吹雪寥寥数人。所在乎之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过一个上官雪儿罢了。”
冯保的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呼吸都屏住了。
“冯大伴,”皇帝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带着无形的压力,“可要好好招待。万不可慢待了。”
“是!老奴明白!”冯保连忙应道。
“他对朕的感情有几分,朕也不知道。”皇帝忽然又补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
冯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接话。
帝王心思,不可揣测!
“陛下,”冯保强行稳住心神,转移话题,“陆小凤与西门吹雪正在为军饷转运之事奔走。
至于上官姑娘……她已悄然离开京城,但始终在东厂视线之内……如有需要……”
皇帝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刀,打断了冯保的话:“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声音微冷,“这可是朕的兄弟!不是至亲胜似至亲的兄弟!上官雪儿,朕可是当亲妹妹看待的!”
他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流淌着威严的光泽:“传朕旨意,上官雪儿,当以公主之礼待之!她有要什么,朕便给什么!绝不可有丝毫怠慢!
是请,恭敬地请回来!”
“是!老奴遵旨!必以公主之礼,请上官姑娘回京!”冯保心领神会,郑重叩首。
“大明万年!剑圣万年!”
“大明万年!剑圣万年!”
震耳欲聋的呼喊再次穿透宫墙,如同浪潮般拍打着大殿的寂静。
这一次,皇帝的眉头终于深深蹙起,那丝玩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郁。
一次两次,是士气,是感激。
七次八次,声声不息,便不再是单纯的欢呼,而是一种……足以撼动某种根基的力量宣告。
这声音,太响,太刺耳了。
京城城墙,早已被浓稠的、反复干涸又浸透的暗红血浆涂抹成一片狰狞的斑驳。
空气里凝滞的腥臭,浓烈得足以让最悍勇的士卒也胃袋翻绞。
城头垛口后,守军士卒们靠着冰冷的墙砖瘫坐,盔甲歪斜,眼神空洞,手臂机械地搭在刀柄或弓身上,如同被抽去了脊骨的泥偶。
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只有目光偶尔扫过城楼一角那道依旧挺立如松的天青身影时,麻木的眼底才会骤然爆开一丝近乎狂热的星火。
陆九渊抱着孤鸿剑,静静立于垛口。
他垂着眼,看着下方叛军营盘连绵的灯火,那灯火在血腥气的扭曲中摇曳不定。
城下,叛军堆积的尸体早已在城墙根垒起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斜坡,又被后续的炮火、箭矢和滚木砸得面目全非,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肉与泥土混合的泥泞。
这泥泞之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皇宫,养心殿。
殿门紧闭,隔绝了远处城头隐约传来的厮杀余音和那一声声“大明万年!剑圣万年!”的狂热嘶吼。
殿内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檀香的沉静气息,与宫墙外的血腥硝烟格格不入。
皇帝端坐御案之后,明黄龙袍衬得他面色愈发沉静如水。
他手中正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指尖在玉面上缓缓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御案上,摊开着一份来自九边的绝密军报。
冯保垂手侍立一旁,头埋得极低,呼吸都放得轻缓。
“九边如何了?”皇帝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响起,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冯保立刻躬身,声音压得恰到好处:“回万岁爷,一切尽在掌握。
魏子云、丁敖二位大人持密旨坐镇,又有东厂精锐暗中配合,太平王留在九边的心腹爪牙,已拔除九成。
几位总兵官虽还挂着太平王的印信,实则……兵权已尽在万岁爷手中。”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勤王之师,前锋已过保定府,昼夜兼程,不日即可抵达京师城下,形成合围之势!”
皇帝摩挲扳指的手指微微一顿,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
“好,很好。瓮中之鳖,该收网了,这些日子,谁跳的厉害,谁有不该有的心思,都记好了,一起收拾。
一场叛乱,可以清理许多,也可以提拔许多,至此以后,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105章:先送你,再去送他!【爆更,求好评(^ω^)】
皇帝抬眼,目光投向紧闭的殿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宫墙,看到城头那道力挽狂澜的身影。
那“大明万年!剑圣万年!”的呼声,此刻听在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冯大伴,”皇帝的声音陡然沉凝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走吧,去城头上,见见我兄弟。”
“是!老奴遵旨!”
冯保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躬身倒退着疾步而出。
“剑圣大人,陛下来了!”
皇帝笑着过来,狠狠的抱了抱陆九渊,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弟,辛苦了。七日七夜,剑镇京畿,一人一剑,挡十万叛军于城下,此功,彪炳千秋!”
“兄弟,你是一个神话!”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做到了无数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兄弟,你助我守江山,我便助你成神,助你成为古往今来,无人能比的,写入史书的神话。”
“二弟,此距中军,不过千丈!朕要你再入敌营!穿过那数万叛军,取朱载烨项上人头来见!
让天下人都看看,我大明有天人守护,胆敢悖逆朕者,便是藏在万军之中,也难逃天诛!”
陆九渊顺着皇帝的手指,看向中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