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圣人,一军(万)之阵可挡之,两军即可屠圣,许相与父皇您三军皆是不够,欲擒杀恐虚五军之数,而孩儿此行仅领军三万。”
李耀玄问:
“理由呢?”
“因为您很自私。”
“.”
李诏渊侧眸看向了御驾:“皇族大义与个人之间,您会纠结,但终是.”
“胆子大了不少。”
御驾内的声音打断了他,李诏渊见状垂首行礼示歉:
“孩儿僭越。”
心思被看穿,李耀玄却并无恼怒之意,反而有些唏嘘:
“朕当年随口而出的肖父之言,如今看来倒是一语成谶。”
听着这明显是夸奖的话语,李诏渊却是没有颔首应是,而是问道:
“父皇,可容孩儿直言?”
李耀玄指尖轻点着木沿,笃笃作响:
“你似乎并不认同朕,但还是说罢。”
“孩儿与您根子里是不同的,您是主动争这天下,而孩儿初衷只是想证明一些事情。”
事态发展至今,很多事情已然不必隐瞒,而且李诏渊很清楚,这父皇不会因为自己的好恶而影响最终的选择。
也因此,李诏渊说得极为干脆,斜眸瞥着皇龙林的方向:
“父皇,当年那次葵未北狩您可还记得?”
“记得。”
“那一次,母妃曾劝过孩儿,让我藏拙,不要拿那北狩头筹,不然恐引他人心生妒忌,那时的我对此不以为然,认为天下是公平的,付出便定有收获,能者便定然上位!但结果,您也已经知道了,皇后一封诏令,便我与母妃去寒微宫守了七年。”
李诏渊盯着前方的万里青空,话语平静而坚定:
“父皇,孩儿这些年听过很多的传言说,我开府建衙是为了报那母后她老人家对孩儿与母妃的迫害之仇,为了不让母妃和自己再被他人欺负,所以要一步步爬到最高,你以为此言属实否?”
“.”
李耀玄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听着。
数息未得答复,李诏渊也便接续说道,一双漆黑的星眸闪烁着渴望:
“孩儿不否认这一点,因为孩儿是人,是人便会恨,会怨,但欲争这天下,却不是为这鸡毛蒜皮之事,孩儿只是想向天下证明.付出定有获,能者便必上位!”
慢慢听完,李耀玄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笑着问:
“可你终究是皇族,若不是”
“那孩儿便为许相。”
“.”
李耀玄一怔,下意识侧眸,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位子嗣。
皇后的一封乱命,浪费了李诏渊最好的七年,纵使如此,依旧未变么.
安静半晌,他缓声笑道:
“可你是否登基大统,终究是在他人不确定的一念之间。”
“那孩儿会想办法将这不确定的一念,变为确定。”
“若做不到呢?”
“呵,父皇.”
李诏渊浅笑一声,深吸了一口气,道:
“若无愿赌服输的坦然,孩儿便绝不会走上这条路。”
轻扣木沿的指尖顿住,李耀玄轻轻拉开御驾紧闭窗帷:
“你能看清方才发生之事?”
“.”李诏渊话语一滞。
帝安的变故是由传音而来,战斗的发生与结束即便是对于李耀玄而言都显得有些突兀,更何论未曾收到传音的李诏渊。
“你偷学了军阵?”
来不及思索,淡漠的问题便再度从御驾内传出,但李诏渊回的却是坦然:
“自然,皇朝天下的基石便是军阵,若不识军阵,孩儿如何走至如今这一步?”
“.”
御驾内一阵沉默,空余马蹄哒哒。
过了很久,兵阵再度行出数十里,李耀玄幽幽的声音才再度从驾内传出:
“昭渊.你动过弑君的念头么?”
“.”
这个问题让李诏渊有些惊讶。
一时不知该怎么回。
为君无情,不以物喜,+这父皇虽大限将至,但眼下这个问题未免有些太过大逆不道。
当着本人面,承认想要杀他?
“听到了,却不回么?”
李耀玄斜着这子嗣的侧脸,随意的说道:
“许殷鹤方才说,若你有在此弑君杀相的念头,朕会很欣慰,朕也是这样以为的。”
李诏渊沉默了数息,回过了眼眸,盯着那枯槁无声的眼眸,很是认真:
“父皇,孩儿只是一个宫女的孩子,且浪费了最好的七年。”
“这样啊”
对视一瞬,李耀玄笑着颔首,又皱纹轻颤着叹了一声:
“行至这一步,也算朕咎由自取.”
一边说着,
他缓缓收回了视线,御驾的窗帷也缓缓合拢,但李诏渊却并未收回看向御驾的目光。
车辙、马蹄、飞禽嘶鸣,以及那厚重兵阵的一切声响在此刻都仿佛陷入了静止。
然后,
皇帝平缓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
“昭渊,入京吧。
“还有,
“回去后便把你那乱七八糟的兵阵功法扔了。
“要习.
“便习我皇族圣功。”
第739章 问心
由劲炁破开的细雨终究只是一时,不过半天时间,京畿地区云层那被强行撕开的裂口便消弥无形。
绵延万里的厚重雨云蔚为壮观。
秋雨又开始下了。
大炎山水很美,在雨中蒙上一层灰青面纱,犹如烟水墨画。
而这片静谧忽然被一位中年男人打破,他自云层之上而来,发鬓斑白,身着的黑衣不染雨露,径直落入那片绵延起伏的高耸山脉之内。
与所见如画之美不同,离得近了,山林之中弥漫着破败腐朽的味道,动物的尸体,糜烂的枯叶,但好在雨水冲刷了其中绝大部分。
雨水敲打茂林吱哑淅淅沥沥,许殷鹤行在这杳无人烟的山林之中,踏着那满地的枯叶向上而行。
无路的繁茂木林随着他的行进被一股无形劲力破开一条道路,他的脚步很缓,但速度极快,一些林中的原住民方才见到这不速之客,用警惕目光望来,黑衣身形便已然消失。
不时数息,
许殷鹤已然来到了一处山洞之前。
山洞洞口数丈,内里暗沉无光,像是一头噬人巨兽的口器。
走入,直至尽头,
看着那名盘坐在巨石上的壮硕老者,许殷鹤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洞内的炁机因壮硕老者的吐纳而肉眼可见的紊乱着,待其收敛功法,睁开眼帘一切方才回归平静。
终是冉剑离先开了口,看着黑暗中的黑衣中年人,他的语气带着无奈:
“许殷鹤,你藏的可真深呐,此次北狩,我一直以为李耀玄是鸿门宴的主人,倒是未曾想你这老东西才是场上至强之人。”
许殷鹤缓步走近,抵临一丈站定:
“李耀玄也不弱。”
冉剑离眯了眯眼,语气有些感慨:
“看来你当真是动过在那皇龙林弑君的念头啊”
许殷鹤没有否认,道:
“不重要了。”
“也对,所以咱们相国大人,您这是专程过来杀我?”
冉剑离笑着调侃。
他并不是一个严肃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年岁的增长让他沉稳,但性情依旧如故。
许殷鹤神色清幽,声音回荡:
“若想杀你,从一开始便不会送你离开。”
听闻此言,冉剑离思忖一瞬,随口问道:
“说到这个,你先前是用了何等手段?你我二人交手时炁机的震荡虽强,但还不足以瞒过那你那枚悬空戒的宇术痕迹,那么近的距离,以李耀玄的修为和眼力应当必然能看出来端倪来才对。”
在那来自帝安变故的传音抵临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