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法看着谢晴雪，心中有些猜想。
“我那师弟，日后便拜托你照料了。”
谢晴雪的话并没有出乎郑法所料，他只是问道：
“谢仙子你……”
“我在门中除了师尊和师弟，也没有旁的亲近之人……”谢晴雪轻笑一声，“但我毕竟执掌青萍剑，若是有人能灭我天河派，必不可能放过我。”
“我若是在九山宗，怕是会给九山宗招灾。”
“师弟修为低微，反而有一线生机。”
章师姐看着谢晴雪，目光中难免露出些怜悯。
“谢仙子是怕我护不住你？”
“你毕竟是九山宗掌门。”
“……”
郑法闻言哑然。
谢晴雪这话实在，即便郑法想帮谢晴雪，但为九山宗一个大敌……殊为不智。
能攻灭天河派的敌人，对九山界来说，亦是很难抵挡的势力。
“更何况……”谢晴雪坐着的腰肢挺拔如剑，有些难以抹去的傲然，“我不愿躲。”
见他还想说话，谢晴雪一挥手道：“你不必再劝。”
“……”
“我等剑修宁折不弯，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不重要！”
“……”
郑法愣了半晌，脸上闪过心悦诚服，点头赞道：“是我小看了仙子你，也是，我那想法，也不一定能救天河派。”
“？”
郑法朝她一拱手道：
“谢仙子走好！燕兄我会替你照顾好……”
“等等！”谢晴雪赶忙摆手，“你说救我天河派？”
“对剑修来说，那不重要！”
谢晴雪略略沉默，将腰间青萍剑朝郑法一扔，口中道：“反正这破剑也听你的不听我的。”
郑法和章师姐无言地看着青萍剑插在地板上嗡嗡作响，剑身上写满了无数个问号。
谢晴雪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腰间，一脸无辜：
“谁是剑修？”
“……”
郑法抽了抽嘴角，还是坦诚道：“我这想法，确实没多大把握。”
谢晴雪急道：
“哎呀，你先说！”
“方才我问仙子你天河派阵法传承之事，其实是因为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天河派的阵法不是太弱，而是太强！”
谢晴雪和章师姐闻言，表情顿时一震，异口同声道：“就像《九转金丹法》？”
“正是如此。不然很难解释，为何天河派连灵石和阵法的关系都不知道……”
谢晴雪茫然道：“可我天河派向来舍剑之外再无它物。”
“那丹道和器道呢？”
“……”
“我有个想法，天河派是上个纪元的战败方。只是因为你们五脉祖师和四宗有约定，而诛仙四剑威力惊人，故而相互妥协。”
章师姐眼中闪过明悟，开口道：“你是说，天河派因为天河尊者身亡，被四宗限制了研究阵法？”
“师姐说的便如我所想。”郑法推测道，“玄微界中，只有四宗，才能彻底让天河派没有阵法传承，甚至刻意不研究阵法。”
谢晴雪皱着眉头，依旧不解：“这是有可能，但没有证据。”
“有证据！《天地神煞大阵》中有你们天河派的炼剑法门！”
郑法的话，让谢晴雪浑身一震。
“当然，我对天河派炼剑手法研究不多，只能从里面看出一二痕迹。”
“《天地神煞大阵》？”
“师姐，修仙百艺如今我们也算都入了门，差不多也有个脉络了。”郑法话题一转，又说到旁的事情去了：“其中，符道是最根本的，是修仙百艺，不，是修仙的根基。”
“所谓符就是法，法就是符。”
章师姐颔首道：“确实如此，炼器也好，炼丹也好，本质上都是借助法术，重组物质。”
“而阵法，其实是建立在炼器上，更高一层的技术，我怀疑它是化神修士甚至道果修士的简化。”
“灵石……可以稳定的容纳法术，并且可以相互影响。”
在如今的郑法眼中，仙道技术体系已经渐渐明晰，如果用现代知识体系来类比，那符法便相当于数学：
任何功法或者技术，都可以用符法来解释，这是仙道大厦的地基。
炼器和炼丹，是混杂了物理化学甚至什么材料学药学等分支学科的领域。
而阵法，几乎相当于计算机这块。
但是对玄微修士来说，其实是……仿生学。
“你是说，阵法是化神之后的修士，将自己的一部分法门，刻在灵石中？”
“是，道果修士便是一套根本大法，根据大自在所留法门来看，从元婴直到道果，都是以功法构建道体的过程。”
“而只从我所学的《天地神煞大阵》看来，与这个思路的本质是一样的。”
郑法对阵法的理解实际上很简单：
所有的功法，在他看来，都是面向物理世界编程。
对内，是用功法构造更强大的法体。
对外，是用法术掌控天地威能。
“灵石本身的特殊性就在于，它能够容纳修士的各种法术，并且稳定的发挥作用。”
郑法看着手中的灵石，运起丹田里面的灵力注入其中。
灵石顿生光辉，其上气息，竟慢慢变得和郑法灵力同宗同源。
章师姐看着那灵石，也是叹道：“明明答案摆在我们面前，我等之前却视而不见，竟像个瞎子。”
灵石的特别之处，一向就显而易见，却不被人在意——这东西能够完美补充灵力！
要知道，修士的灵力因功法和神魂的不同，可谓天差地别。
许多丹药也能恢复修士灵力，但效果却因人而异。
但灵石不同。
谢晴雪也掏出一枚灵石，注入灵力，那灵石上的气息，就和她便十分相似。
“灵石能补充灵力……便是因为它本身五行俱全不说，还能模拟神魂波动。”郑法手心的灵石，亦是赞叹，“修士灵力注入其中，便会得到同根同源的灵力。”
“因此任何人用它补充灵力，效果都是十成十，因为这东西，相当于另一个修士给自己输送灵力。”
“这种灵材，远比其他灵材更加奇特。轩华夫人这些日子想仿制，都遇上了困难。”
“也因此，若是以特别的手法炼制，便能在其中刻印法诀，组成阵法。”
在郑法看来，阵法这个东西，其实是化神之上的修士将自己的一部分功法分离出来，刻在了灵石中。
现代世界的计算机，是从纯粹的数理逻辑起步，后续慢慢地过渡到神经网络，甚至开始模拟真正的人脑。
而玄微世界的阵法，一开始就是对修士的模拟，所以郑法觉得是仿生学。
“对比化神法器或者道果法宝，用灵石布阵的好处是……门槛低且灵活，金丹修士便能在其中刻印法诀，想要改变阵法，只需要更换灵石改变其中的法术便好。”
章师姐闻言也点头道：
“我虽能以元灵道体完善九山大阵，但毕竟无法长久……”
“我九山的仙阵之法其实本质上和这灵石组成阵法相似，只不过是消耗修士灵力。”
“这灵石稳定多了。”
郑法笑着摇头道：“仙阵之法有仙阵之法的好处，灵石布阵，难免受限于资源和地点……仙阵之法在斗法中极为有用。”
这话说的章师姐含笑点头——仙阵最大的好处，就是它长腿！
谢晴雪却急了，她开口催道：“这和我天河派有什么关系？”
“谢仙子，你想想，尊师做了什么，会让天河派灭亡？又有谁能让天河派灭亡？”
谢晴雪脸上有些茫然，章师姐却开口了：
“四宗，或是……天河派的四位祖师。”
谢晴雪嗫嚅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显然是认可了这分析。
“那燕掌门如今这番安排，恐怕是对未来的困难有些心知肚明……那他难道不会做些准备？”
这位燕掌门，给自己儿子燕无双安排了韩老和谢晴雪两人护持。
到了现在……韩老和谢晴雪做出的选择，无一不是有利于燕无双的。
这便说明，这位燕掌门，绝非莽撞之人。
“准备？”
“什么东西，能够让燕掌门有信心抗衡四宗或者天河派四位祖师？”郑法轻声道，“又或者，也许燕掌门的准备，便是天河派灭亡的原因呢？”
“……阵法？”
谢晴雪终于明白，郑法扯了这么久到底想说什么。
“是，《九转金丹法》虽然神妙，但你我都修行过，知道它不足以抗衡道果修士，更不用说四宗。”郑法点头道，“若是我推测的正确，天河派往日阵法威力惊人。”
“而若是燕掌门知道此事。”
“不可能不在这上面做文章。”
谢晴雪听着，面露思索，终于明白了郑法的意思：“甚至可能，我师尊就是要完善阵法，因此才会惹得四宗甚至祖师出手。”
“当然，这不过是推测。但……”郑法笑了笑，“即便燕掌门志不在阵法，若是有阵法助力，把握岂不是更大一些？”
谢晴雪精神一振，心中终于明白郑法未竟之言：“你想拿昊日山的阵法，和我师尊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