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宫门、奉天殿、乾阳殿、坤元殿等,都处在洛京城的中轴线上。
…………
马车一路南行,驶过一座正在修建中的新宅。
围墙之内尘土飞扬,大门之外还停着几辆马车,车上载着沉甸甸的砖石和名贵的木种。
顾旭忽然微微皱起眉头。
“上官道友,这座新修的四合院,是哪一家的府邸?”他开口问道。
上官槿想了想,回答道:“是幽州赵氏的新宅。据我所知,赵家的那位赵嫣大小姐近期来京城备战洛水大会,嫌弃以前的房屋太破旧,便在这里买了块地修建新居。反正赵家修士众多,盖一座大宅子用不了多少时间。”
“真是财大气粗啊!”顾旭默默感慨。
想想看,他自己还在为了在京城买第一套房努力赚钱,别人就已经开始大张旗鼓地修建第二套豪宅了。
随后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我感觉这间宅院的风水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上官槿扬起眉毛,露出虚心请教的神情,“顾道友,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知道顾旭博览群书,因而很希望从顾旭口中听到一些惊人的见解。
“这座宅院与隔壁房屋的外墙挨得太近,只留下了一条长而狭窄的缝隙,远远望去,就仿佛是被斧头劈成两半一样,”顾旭淡淡解释道,“这在风水学中,叫做‘天斩煞’,会使得煞气正冲大门,引发血光之灾——缝隙越窄,越是凶险。
“虽然在洛京城有‘天龙大阵’,会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阴煞之气的汇聚,但是这‘天斩煞’也会阻碍洛京龙气的运转。”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笑了笑道:“不过,既然这是赵家新修的宅院,那么其中肯定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毕竟,我只是粗浅地读过几本有关风水的书籍,在这方面的造诣肯定比不过赵家族内的风水大师。”
上官槿默不作声,心里却再次对顾旭的知识面惊叹不已。
旁边的时小寒则一脸茫然。
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她只能歪着脑袋看向窗外,假装自己正在聚精会神地看风景。
“唉,假如我跟顾旭一样博学,驱魔司里的文职工作,又何尝不是手到擒来?”她在心理暗暗感慨。
想起前两天为了准备晋职考核,待在藏书阁里疯狂背书的痛苦经历,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对她来说,知识就像是长翅膀的小虫——好不容易把它们关进脑子里,它们又会趁她睡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飞走。
第二天醒来时,脑袋里便空空如也。
若不是为了留在洛京城,她宁可不眠不休地练习刀法,也不决不会翻开那些枯燥乏味的书本。
…………
上官槿一共给顾旭推荐了三处宅邸。
一处位于思顺坊,毗邻集市,交通便利,旁边是上官槿和楚凤歌的住处。
一处位于延庆坊,邻近洛河,靠近城墙,周围栽种着很多垂柳,想必到了春暖花开之际,便是一片绿意盎然。在它周围,还有昭宁公主、几位郡王和高官的府邸。
还有一处位于正平坊,接近南城门,距离皇宫相对较远一些,与国子监仅隔着几条巷子,周围居民凡人居多。
三处宅院皆是两进四合院,正房、厢房、倒座房等应有尽有,面积基本上都在六百平方米以上。
“我一个人,没妻子,没孩子,没仆人,有必要住这么大的房子吗?”顾旭微微眯起眼睛,心想这些房子面积不小,地段基本不差,价格肯定不会便宜。
“当然有必要,”上官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顾道友,你现在是大齐六品官员,而且很快就能获得爵位,跻身勋贵的行列——大齐王朝的房屋营缮制度非常严格,你的住处必须符合你的身份,否则不仅会被人看不起,还会被勒令改建。”
“唉,真是麻烦。”顾旭轻轻摇了摇头。
这些该死的规矩,总是在想方设法地压榨他的钱包。
“这三处宅邸,你更喜欢那一处?”上官槿轻笑一声,接着问道,“我个人很希望你选择思顺坊的那一间——这样一来,咱们就是邻居了。平时遇到困难,可以互相照顾,互相帮扶。逢年过节,也方便聚在一起吃顿饭。”
顾旭笑了笑,回应道:“那座宅院确实不错……位置也好,朝向也好,附近食肆也多……”
“可它有一个不足之处……”
…………
注释:
(1)“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周礼·天官》
第210章 蹊跷事
“什么缺点?”上官槿好奇问道。
刚才顾旭口中那番关于风水的论述令她深深叹服。她非常期待能够再次从顾旭的口中了解到更多冷门高深的知识。
然而这一回,她却听到顾旭皱着眉头说道:“……它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它的价格。倘若我想要买下它,还得再去打五场元宵擂台赛。”
上官槿轻叹一声,道:“唉,最近几年,洛京城里的房价地价确实涨的飞快。五年前我买思顺坊的房子,只需要不到四百两银子。没想到现在竟然涨到了六百多两银子。
“不过,顾道友,你作为大齐王朝的朝廷命官,是有信誉保障的,这笔钱并不需要一次性结清。另外,驱魔司还会给来自外地的官员提供一笔非常丰厚的补贴……”
“你说的这些,我以前也曾了解过,”顾旭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但别忘了,几个月后‘神机营’就要开启了。等到那时候,想必咱们不是在营地里埋头苦修,就是在外面奔波做任务——这京城里的房子,大概率会变成摆设。
“像咱们这样的打工人,挣钱本就不容易。既然如此,那么更要把钱花在刀刃上。在吃穿住用行方面,就稍稍节俭些,把更多金钱和精力用于自我提升,为实现驱魔司的杀鬼大业而艰苦奋斗。”
上官槿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应。
她显然是没有料到,有人竟然能把“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缓缓开口道:“那么你的意向是?”
“我选正平坊的那间,”顾旭毫不犹豫地答道,“相同的面积,它要便宜二百五十两银子。”
…………
片刻后,马车抵达来位于洛京城南的正平坊。
此时太阳已经爬上树梢。
凉风从街道上掠过,吹得街边光秃秃的柳枝簌簌低语。琅琅的读书声从附近的国子监传来,由远及近,若有若无。
上官槿率先走下马车,顾旭和时小寒跟在她后面。
三人走进一条小巷,拐了一道弯,随即停在一道黑漆大门的面前。
由于这座四合院的原主人是一位的富裕商人,没有官职在身,所以并不敢在居所上大摆阔绰——他不敢修建庄严气派的“广亮大门”或“金柱大门”,只敢修建规模更小的“蛮子门”,门上也没有任何装饰。
当顾旭等三人抵达的时候,这位商人早已带着几位仆人,恭恭敬敬地等候在了门外。
待到顾旭提出购房的意愿后,商人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随即热情洋溢地带着顾旭参观这间六百多平方米的两进四合院。
与此同时,他口若悬河地介绍着屋内每一件家具、院落内的每一处装饰,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文思,将其吹得天花乱坠。
“顾大人,墙上的这幅字,是十年前洛京城书法大师甘文荣留下的真迹。我当初花了一大笔银子,才从别人那里买了过来……”
“顾大人,主屋里的这些桌椅板凳,都是价格昂贵的花梨木家具。它们的原材料都是从南海之滨运来的,并请了京城最优秀的木匠打造加工。它们的名贵程度甚至要超过王府中常见的紫檀木家具,木性极为稳定,不论寒暑都不变形、不开裂、不弯曲……”
“顾大人,茶几上的那些瓷器,都是来自官窑的斗彩瓷,数量极为稀有,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够在市场上买到……”
“……”
商人把屋子里每一件贵重物品都滔滔不绝地描述了好半天。
直到他们把整间四合院都绕了个遍,商人才稍稍歇息片刻,然后脸上挂着极为热情的笑容,对顾旭说道:“顾大人,只需要三百五十两银子,这座宅院里的所有东西就都属于您了。在洛京城的其他地方,您可找不到如此实惠的价格。”
顾旭静静观察着四周,没有立即回应。
他的眸子忽然变得深如古井,倒映着天地万物,令人难以看透。
几分钟后,他回过头来,盯着商人的眼睛,似笑非笑道:“你看上去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这里搬走啊!竟然愿意做出这种亏本的买卖!”
商人挠了挠头,笑容可掬道:“顾大人,我很快就要离开京城,回老家那边做生意。这间宅院以后就用不上了,不如把它尽快卖掉,拿这笔钱来进一批新的货物。”
听到他的解释,顾旭眯起眼睛,笑容愈发意味深长:“你叫什么名字?”
“杨长福。”
“杨先生,你可知道,在驱魔司官员面前撒谎,是触犯大齐律法的行为?”
“可是……”
“没有‘可是’,杨先生,”顾旭放慢语速,认真道,“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你了。如果你希望我放你一马,那请你尽快把实话告诉我。”
商人杨长福深吸了一口气,沉吟许久后,方才磕磕碰碰地开口道:“顾大人,这……这是因为我最近特别倒霉,总是遇到各种各样麻烦事情……后来出钱找了个算命先生,他说是我家风水出了问题,影响到了我的运势……”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杨长福把他自己总是在台阶上滑倒、隔三差五出门忘记带钥匙、给家里写信不小心寄错地址、去集市的时候被偷走两张银票、走在大街上头上落鸟屎、被仆人摔碎了几个名贵的瓷碗、生意无缘无故日渐冷清等等倒霉的事情向顾旭倾诉了一遍。
“那你为什么不跟驱魔司衙门反映情况呢?”顾旭微微皱眉问道,“你应该了解过,风水问题关乎到阴煞之气的流向,关乎到洛京龙气的运转和妖魔鬼怪的孕育,大齐驱魔司一向非常重视。”
是啊,我为什么没有想起来要去跟驱魔司衙门反映情况呢?
商人杨长福低下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茫然。
第211章 风水与蛊术
商人杨长福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顾旭没再搭理他,而是转头望向侧边的围墙——在这面高高的墙壁上,爬着密密麻麻的藤蔓,彼此之间相互纠缠,编织成了一张大网。
而在墙边的不远处,还栽种着一棵大榆树,树上也缠着青藤,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披头散发的鬼怪。
一阵大风刮过,大榆树上披挂着的藤枝也随之呼呼作响,宛若深夜里恶鬼的哭泣声。
“在风水学上有一句老话,‘墙生花草,家风不牢’,”顾旭沉思片刻,对身边的上官槿说道,“如果家中围墙上冒出杂草或是爬满藤蔓类的植物,就称之为叫做‘披萝煞’,不仅看上去阴森可怖,还会导致阴煞之气汇集,使得主人霉运缠身、是非不断。
“如果院子里有一棵大树被其他植物寄生或是被藤蔓缠绕,则叫做‘淫风煞’,同样也会阻塞风水,使得运势不畅。
“假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杨先生最近身上发生的这些接连不断的倒霉事件,就是由这‘披萝煞’和‘淫风煞’导致的。”
上官槿认真地听完了他的这番话,心头仍然有些疑惑,忍不住开口道:“可是,顾道友,院子里栽种藤蔓,在洛京城达官贵人的园林里,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就连驱魔司衙门和我家的围墙上,都有不少爬山虎。但我们并没有像杨先生这样遭遇这么多倒霉事情。这背后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因素?”
顾旭想了想,回答道:“确实。单纯的‘披萝煞’和‘淫风煞’,招阴作用并不明显——在‘天龙大阵’的范围内,它们对风水的影响更是极为微弱,完完全全可以忽略不计。
“我感觉,或许是有人在背后悄悄施展了某种能够扩大风水场的玄术,使得‘披萝煞’和‘淫风煞’的招阴效果大幅增强,以至于明显地影响到了这片区域内的运势。”
“影响风水场?这世间竟然还会有如此神奇的法术?”上官槿只觉得大开眼界。
“是有的。我以前在书中就读到过一个案例,”顾旭笑了笑,回应道,“屋前有瀑布,叫做‘悲吟煞’——因为瀑布的水声潺潺不息,就像是有个人在家门口哭泣一样。住在这样的地方,容易使得阴气聚集,财气外泄,夫妻不合,家境贫穷。
“正常情况下,‘悲吟煞’对居民的影响非常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许多年前,有一位姓徐的富商,为了在生意场上战胜自己的竞争对手蒋某,不惜花费大价钱请了一位擅长风水玄术的修士。
“正巧,蒋某的院落里有一座假山,假山上有一处瀑布。这位风水师就借这瀑布施法,使得‘悲吟煞’化为杀局,覆盖了整座院落。
“在后续的几个月里,蒋某的生意日渐萧条,同时每天都在跟妻子因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争吵个不停。
“一年后,蒋某因为还不清债务,被送进了监狱。妻子则离他而去,成了当地一位财主的小妾。”
“这样的法术……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上官槿沉默了几秒,轻声地感慨道。
实话实说,上官槿也读过许多书,称得上是见多识广、手段繁多——她不仅掌握多种剑法,而且医术精湛,了解这世界上几乎所有毒药的用法。驱魔司的很多年轻官吏们都对她佩服不已。
可是,只要待在顾旭面前,她就会觉得自己孤陋寡闻。
她默默计划着,等回到驱魔司总部之后,一定要找些风水堪舆方面的书籍来读一读。
这类法术实在太阴险,连她的“天算”神通都无法精准地察觉。她可不想今后在这样的事情上栽跟头。
这时顾旭继续开口道:“其实,这院落里的‘披萝煞’和‘淫风煞’挺容易解决的,只需要把墙壁和树木上缠着的藤蔓清除干净就可以了。
“他不仅没有选择把这里的事情告诉驱魔司,甚至还在不由自主地对我们进行欺骗和隐瞒。
“我觉得此事必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