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卵胎化 第145节

  “哪里露了风声?”

  他和鼠四每次来到山中,都有藏形匿迹,丝毫不曾大意过。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季明没有纠结于阴兵巡山之事,这事情查起来注定是个耗时间的,他道:“阴兵目前还没有确定漱石洞的位置,只是在这一片区域逐一排查。

  等过两个时辰,在我入坛打醮之后,你尽可能将他们引到「虚摩崖」上。”

  “你到底是?”

  钱庚一边问着,一边看着将袈裟当个尸布裹身的诡虫。

  在他的脑海之中,竟是没由来的想起老爷所作的那一段谶语——有灵西来至,上承南宿命。苦海终无岸,回头蒿里销。

  “难不成这怪虫是打西边来的佛虫?”

  钱庚这般想道。

  季明头下的短手合十,没有回答钱庚,只在钱庚那里再确认一下虚魔崖的位置,而后即刻驾风赶了过去。

  微小的虫身在风里好似一粒尘埃,风打个旋儿的功夫就能给他推到天边似的,刚开始他还有几分驾风凌虚的快感。

  当他在妖风里被一个旋儿接着一个旋儿的吹着,那是吹得天旋地转,不知南北,这时季明知道这不是自己在驾风,那是风在遛他。

  勉强撑着抵达六十里开外的虚摩崖,赶紧落了下来。

  崖是好崖,顶上云漂浮,岩外禽凶顽。

  野猿来此寻好果,虎豹攀此饿争食,更有崖外丹鹤交互颈,岭下野蟒挂树欢。

  季明对艮地方向吐出一口灵机,在那里的一块风化发白的峭岩上,有三杆杏黄令旗显露出来。

  接着,再对坎地上的一块小水洼一招手,水里一面铜镜浮出水面。

  这两个是崖上幻阵的布置手段,为得是防止些个山兽,或者小妖误闯到坛中,可惜这幻阵也只能防些微末道行者。

  当旗和镜显露,崖上出现一种热波现象,似空气扭曲一般,季明扭身飞入内,撞入了崖上另一片的“天地”。

  此“天地”已被幻阵遮起,中间有个隆起的怪岩,它好似大手在崖面上一把抹搓起来的尖尖凸岩,那岩中有口泉眼,扑突突的往外冒着血泉。

  泉水自岩上涓涓流下,浸润着周遭土地,在地上形成向外扩散的血水网脉。

  在最外的一圈上,跪着许多人,双手反缚,活生生的人,据钱庚说都是从附近县衙死牢里提溜出的。

  另外,如今正值秋后法场处刑,这里的一大部分死囚都是在法场上卷走的,可以说是省时又省力。

  他们都被喂了麻药和辟谷丹,生生在此养了许久,许多人跪得双膝变了形,有的直接断了,还不如死了更痛快一点。

  季明的元神力在这些个人身上依次扫过,感知其中还有几个存活。

  到了今时今日,季明再看凡人,已有几分看道左花草之感,用到便随手去采,不用便漠然无视,他也不知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如果是在前几世中,他若是为设坛而捉拿死囚,还能说是为了让心里过得去,保全自己的道心,避免道德有愧,以致于在修行中生出心魔。

  那他现在捉拿死囚,纯粹为了让自己像一个人。

  没错,他现在都需要去刻意扮演一个人拥有的道德感,因为这是正道所需要的,太平山所需要的,符合大家共同利益的道德标准。

  你能演就算是近于仙,演不下去便属于坠入魔道了。

  季明心中是认可这个道理了,这套道德标准的内核是规矩,也是秩序,没了它天下必大乱,这对季明没有丝毫的好处。

  在这里,季明已停了妖风,维持着小如意之术。

  在他周身外,元神力还托着根尺子。

  同他此时的虫身相比,这一赤玉尺子真似根擎天玉柱,上面阴刻的火纹,翼宿的星图,已经开始闪动出赤焰焰的华光来。

  这飞火尺已同此血涌星宿坛建立感应,季明只需立足于翼宿星位上,诵唱翼火老宿的赞词,便能引下老宿的法念。

  他希望可以复刻「转世梦·妖鹤」的经历,让老宿的法念降入虫身,促使此幼虫身成长。

  飞火尺悬在泉眼之上,尺上的焰光照得血水上染上了一层金光。

  季明已经准备好迎接老宿的法念,这是他第二次接触翼火蛇老宿,接触这苍天下的故天(黄天)魔星,已陨之神真。

  在开始之前,他动用吞风的螺耳将周遭声音听了一遍。

  山兽吼声,崖禽鸣声,林涛之声,还有一下下的心跳声,很平缓,这是死囚们入睡的心跳频率。

  “等等!心跳!”

  季明忽然瞅准那一圈人牲中的一个。

  那个人反缚在地,如其他人一般垂头,穿个囚徒的赭衣,乱发披面的样子,但他的心跳很慢很轻,数分钟才跳一次。

  “谁?”

  季明心中问道。

  “禅师!

  不对,我天人身在突破到筑基三境中,心脏跳动频率也有降下,维持在一两分钟跳动一次的频率上。

  这个人差不多四五分钟一次心跳,应该是筑基前期,或者中期的修士,不会是素罗禅师那样的筑基后期的龙虎高功。

  难道是.禅师的三弟子智光僧。”

  季明没有惊动对方,而是站在翼宿星位上,开诵唱翼火蛇老宿的赞词。

  “飞火流焰,驱邪辟妖。

  金光翼展,风火助势。

  南方第六,宿星显灵。

  天地之间,翼火蛇行。

  ”

第205章 火起,谶灵验

  智光当下很是平静,虽然他跪地已有数月,但他在寺中曾有过此类苦行的体验,这一点肉体上苦难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跪到了现在,他都快忘了当初如何被带至这里。

  对了,师傅在让他对「与愿印」许了上百次探查天人所在的愿望后,便交代他去跟踪金童麾下的那两大阴差。

  “愿望,上百次。”

  想起这段记忆,智光的身子忍不住抽搐。

  许愿,当还愿,上百次的被迫许愿好像一次次心灵上的催折,他忘不了他一次次的许愿失败后,师傅脸上的疯狂神色。

  他明白天人确实给到师傅压力了,尤其是那一段新的谶语。

  当年,黄嚼大王要不是作这「六六大逆」的谶语,师傅说不得不会那般的下死手。

  说实话,他是不信那新谶语,当年黄嚼之谶语,乃是背后「焦面鬼王」的授意,这涉及宿命的谶语,小小天人如何能作出来。

  师傅本也是不信,但是近来似有动摇。

  附近的异样惊扰了智光的思绪,他知道有人来了,难道又是那个夜叉鬼。

  此夜叉的行踪无迹,他跟了多次都未有收获,后来他在夜叉出没的附近探寻,查出那些个地方要么失了死囚,要么法场被劫。

  于是他假扮法场死囚,果真被夜叉掳至这里。

  这夜叉很有道行,身上的心眼也多,好几次都被他发觉出异常。

  这让智光不得不冒险谢了顶上三花,闭了胸中五气,以折损道行的代价,将夜叉骗了过去。如此,一直伪装到了现在。

  此时此刻,他将元神力给放了出去,见到一个尺子飘入这里,悬在泉眼上。

  “飞火流焰,驱邪辟妖。

  金光翼展,风火助势。

  南方第六,宿星显灵。

  天地之间,翼火蛇行。

  ”

  当赞词唱起,智光汗毛直竖,心中道:“谁?谁在诵唱?”

  元神力寸寸扫过,同时微微抬眼去看,一大圈的人牲中间,那浸了血泉的地方,空空荡荡的,就是没有一道人影。

  “鬼?

  不是,阴身虽无形,却有质,无法在我元神搜索下藏匿。”

  垂下的脑袋微微抬起,这让他在一众人牲中显得独特,但智光顾不得这些,他只想看清楚到底是谁在唱南方翼宿的赞词。

  忽的,巨大的压力从天上传来,他头一下仰起,见着白日星现之象。

  “难道是黄天余孽!”

  他知道这是法念落下的前兆,这让他更急迫的搜索目标,同时心中恐慌起来,颤抖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无头绪。

  “金童,夜叉鬼,还有老宿!”

  脑中里各样念头撞在一起,让智光想得元神都不稳当。

  这时候,嘶嘶的风鸣声响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前面出现了一个大虫,飘在半空,白玉钩似的肥虫,正背对着他。

  风鸣似乎来自它的身上。

  “呵~”

  一声阴森的轻笑,背对着他的大虫自言自语的道:“倒是有意思,才几年功夫已在尺中凑了三刻度,再过个百千年,说不得真给你凑满三千刻度,继承了我的「六丁神火」。”

  自言自语后,则是一段沉默。

  接着,轰然大笑,再次自语道:“哈哈,你想让我帮你尽快度过幼年,这对我来说很简单,很容易,但我为什帮你。”

  又一次间歇的沉默,那虫子道:“你说我曾这么做过,无偿之举,那是另一道法念,不是我这一道,而我需要你的报酬。”

  智光明白了,老宿的法念正同那具虫身中的原主说话,趁着大虫背对他,他赶紧垂下头去。

  “什么报酬?”

  季明在心中问道。

  掌握身子的翼宿法念说道:“杀人,吃人,坏法,毁德,只要能做到这些,我自然帮你炼成个「催龄」的宝丹。”

  在一圈人牲中,智光听闻这话,忍不住再次抬头,这一次竟是见着大虫的正面,那怪样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没跪稳当。

  在虫身上,此时响起另一种声音,沉稳厚重的声音。

  “翼宿老仙,请借一朵六丁神火!”

  在季明的话语刚落,一缕发丝细的火气落下,季明一只手托住此火气,另一手在虚空中画出了一道「薪符」。

  火气入符,让此道薪符红得似块烙铁般,季明将符在手中狠狠一捏一搓,接着猛得撒下四周,粒粒火星撒向了人牲,包括让季明感到可疑的那个。

  “轰~”

  崖上,幻阵内,一瞬间如同点上了数十根火炬,大号的火炬,热浪一下子袭来。

  这些长期被喂麻药的死囚被烧得疼醒,那久跪的双腿早已无法使唤,让他们虫子般的在原地扭曲,只能承受热火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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