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会杀我,他不在乎遗骸。”
她脑中念头一闪而过,下一秒季明已经抬手。
季明的确不在乎,他的道途远比第二元神更重要,即便此女脑中有关于毒钩大王遗骸的情报,那也不重要了,他很难再相信她的话。
他的手掌覆在此女的面孔上,六根指头贴紧,因为极端的惧意,此女竟是连反抗都已经忘了,那脑袋在掌下抖动着,面皮上有些烫意。
玄冥寒气从掌中喷出,自此女耳、鼻、目、口七窍中钻入。
“杀了我你什么都得不到。”
“这遗言毫无新意。”
季明冷哼一声,身中真炁一鼓,玄冥寒气更增三分,这掌下的姣好面目已被冻结,硬邦邦一块。
掌上六指正要下力,彻底碎了罗辛辛的脑袋,忽然身外一圈的符绳抖动,季明忙将手掌往回一缩,两脚一跺,足下二蛇嘶鸣,星宿将的羽翅立马展遮身外,似个倒扣的箍桶一般。
有半截身影现于洞中,喷出一朵赤色雾云落在罗辛辛的身上,并对季明说道:“汝为道门中人,这般手段未免过于毒辣了些。”
此刻,慧根竹绽放佛光,在展遮的两翅之外,缠缚的一根根无形云丝被照显出来,云丝死死勒在羽翅上,“滋滋”的摩擦声响在洞里。
“师太呢?”
季明心中惊道。
一道剑光遁来,将根根云丝切开,剑光中脱出师太身影,对季明道:“金童,暂且罢手。”
季明将身外的两片羽翅收去,两足一踩二蛇,升至剑光一侧,元神向师太传声问道:“师太,可是这一位仙娥的根底有异?”
“她乃天上「七杀宫」被贬之身,已被天曹除名。”
“谪仙?”
“非也,她本是真女宫中所养的蚕娘,后被七杀宫中一位神将骗去宫中为婢。
那神将为赴「蟦圣」之宴,专命她织成一匹云锦,只因仓促赶工,熬神吐丝,云锦内渗了蚕血,待到宴开时,云锦被染成赤霞一色,败了蟦圣兴致。
因此缘故,在宴上,她被神将踩破半个身子,自此贬下凡间,除了天曹之名。”
“师太怎知晓如此内情?”
季明好奇的传声问道。
“刚才劝告失败,斗法僵持之际,我以预先起好的法坛,焚符请神,所召之雷将恰好知晓此事。”
元刃师太说着,叮嘱的道:“这半截仙娥已非天上仙班在列者,在世间也无恶迹,我所召之雷将亦是无法越规拿她。”
“师太关系不够硬啊!”
季明心中暗道。
半截仙娥虽在中途插手,但是季明方才没有丝毫留情,玄冥寒气通入七窍,毙绝生机,纵使阳神地仙来此,亦是无法令此女得救。
他此念刚起,那裹着罗辛辛的雾云内,便有阵阵的咳嗦声。
“不可能!”
季明自道行有成以来,从未如此失色过,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令他怀疑自己在道学上的火候。
他十分笃定罗辛辛的肉身内已绝生机,而那半截仙娥也非是阳神地仙,道行顶多在四五境中,她哪里有这般起死回生的天大神通。
半截仙娥看着雾云内的罗辛辛,很是愧疚的说道:“你有我血锦宝衣续命,仍是有机会上银河,届时请你那位祖母在宫中求药,或能救自己一命。”
“前辈,让我说两句话。”
罗辛辛固执的用元神力分开身外血锦宝衣所化的云雾,只见其肉身好似从寒渊里刚打捞上来似的,挂霜凝冰。
“灵虚道长!”
她以元神力传音,只向季明一个人传音。
“贱婢自知此番难有幸存,即便上银河,求在祖母膝下,亦无回天之机。
故此,即将毒钩大王遗骸所在告之道长,只求只求日后赤意师兄若有机会脱禁,道长念在此情之上,便是不搭援手,也莫要阻他。”
罗辛辛声音悲怆,未有先前半分神气。
“可!”
季明惜字如金的回道。
如果罗辛辛一开始便坦诚,而不是言语中设下陷阱,挑衅于他,事情不会到这一步。
当然,没有如果,就是再来一次,罗辛辛依旧会如此。
在没到将死之前,她永远会争取事情的主动权,这不能怪她,这是每一个有抱负的修士的天性。
“毒钩大王的遗骸就在五毒福地朝勾山上的山河殿里,被蝎仙一脉所供奉。
那遗骸内封有一蝎鬼,乃蝎老一脉手段,你若在殿中强取遗骸,那遗骸必为蝎鬼所毁,而那蝎鬼最爱食腐人胎,道长可以此诱之。”
罗辛辛说道。
“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要打上福地。”
季明心中暗道。
雁虚山外,半截仙娥将罗辛辛送到了一处山瀑下。
半截仙娥以这处飞瀑冲刷着罗辛辛肉身上的寒力,可刷去体外些许的寒霜,但这也只是解一些疥癣之疾而已。
“我死之后,你将我埋在落银湖畔,我要看着师兄乘着星槎上天。”
罗辛辛说道。
“别说话,我将施法让血锦宝衣在你肉身上结成血茧,如此能护你一口心头活血,起码保你三年不死。
在这三年里,我要是能去东海龙宫中借到那一张「万载温玉床」,使你肉身内的体温回升,血浆暖流,那你还有得救。”
“不必。”
瀑下,罗辛辛决绝的说道:“半截仙娥,你未践我天上祖母之请,且因你回援未及,累我性命,这两份人情就记在我赤意师兄那里了。”
说罢,不待仙娥反应,自毙心脉,气绝身死。
“好个罗辛辛,刚才同那道士说话,就是为了有时间运炁入心,好以死来赚我入局。”
第433章 岭东,二路议
岭东,徐偃子站在谷山山阴的巨石前,凝望前方大雾,那里隐约可见一段纵向相对的“城墙”,不时有异光自墙中窜出。
他的掌心贴着冰凉的岩壁,指尖能摸到石缝间渗出的黏腻水汽,他知道这是地脉煞气凝结的露珠,山中的妖鬼最喜用这东西滋养阴兵——但他现在没空研究这些。
远处山坳里,自己带来的五百灵显阴兵正和谷山的妖鬼们绞成一团,喊杀声裹着阴风往耳膜里灌,像无数根细针扎着太阳穴。
“真人一定还在盯着我啊!”
徐偃子心中不无苦涩的说道。
他知道在上府祖堂中,一定有位脸上贴着四目符咒的真人,正隔着千万里窥探这里的战局。
说不定因为他在此处灵山上的失利,那位真人已经失望的摘下了脸上符纸,不愿看到他在这里的丑态,这番联想让他心中诸般滋味杂陈。
此处灵山位于五毒福地东南,其中有黎岭的一位四境金丹散真坐镇。
他本该按照自己风格,继续在此稳扎稳打。
只是前些日子,他师傅泰禾真人传讯,有称岭北五道将那一路,道将张霄元已拿下松蜂崖,近期道将觉光将有大行动,而岭西幽融子那一路,已逼近福地盘仙庙这个盘岵祀祖之地。
岭南那一路,即便没有灵虚子领军,都已拔除一处盘岵重寨——香秽毒寨,现已正式进军五毒福地内。
如此来看,只有他这岭东一路,还在福地外攻坚拔寨,未有建树。
尽管他认为自己对于盘岵大山岭东一路的财、侣、法、地的消化,远远比其他道将出色,但是这掩饰不了他的无能,还有进取不足。
对,无能,他只能这样形容自己。
他不觉得自己做差了,但是同灵虚子、幽融子,还有张霄元相比较,他只感到一种极大的挫败,这只能以无能这个词语来解释了。
师傅泰禾真人在信中虽然没有苛责什么,但从他亲自去坐镇岭西幽融子那一路,而不是等他攒下大功,来坐镇岭东一路来看,这就是一种无声的失望。
无形的压力之下,促使他在今日行险,开坛借法,求来一场洗刷山中妖气,加持五百灵显阴兵的大雨,并在这雨中率部奇袭这一座谷山。
这场奇袭一开始时很有见效,谷山中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
为此,他还曾庆幸自己的奇袭战略,但一直到攻入谷山土武关前,才发现盘岵精锐皆藏守在此,还有鼠灵、狐鬼、鸡童等等精怪死后所化的妖鬼。
另外在这土武关中,有引地煞为阵,令太平子弟法术平白削弱三分威力,令他这岭东一路愈发艰苦。
前面大雾翻滚,再加上处于山阴一侧,少见阳光,能见的地方不超过一丈,这就是谷山的土武关,乃是盘岵大山遣调南蛮和阴兵,搬运厚实土岩所砌成。
此关垂直于山阴后百丈悬面,浑似一面城墙竖在这里,可供盘岵大山的精锐子弟潜伏其中。
在奇袭前,徐偃子虽对土武关略知一二,但是因为此处平日有山雾遮掩,即便斥候有探,也是收获了了,再加上立功心切,疑虑全抛在脑后。
一直到从山阳处打到这里,这才后知后觉,心知自己已犯下大错。
在这僵持之际,徐偃子不由的想起那位岭南来使,那来使传达了灵虚子的“善意”,其欲使东南二路合并,共破五毒福地仙老一部。
早前,他心中有所意动,但是忌惮灵虚子势大,一直拖着。
他是想着等自己拿下谷山之后,再应下这二路合并的提议,如此也不至于被灵虚子压过一头。
现在岭南来使仍被他安置在后方军帐之中,可谷山如此僵局之下,徐偃子自问已无计可施,唯有去请岭南来使,向那灵虚子求来援兵。
这合山土武关斗法失利不会对岭东一路造成影响,以他在岭东所攒下的底子,起码可以经历三次失败,这就是他选择稳扎稳打的优势。
只是这优势得在其他道将受挫时,才能慢慢的体现出来。
他本以为在岭北一路,有那盘岵大山精锐主力,还有全真子崔蒙坐镇其中,更有南海宝楼派介入,布下天南大阵·三门五旗遁甲幻阵,局面定然难以打开。
一开始确如他所料,后来却是形势逆转。
岭西一路则因地下火脉,气候异常,即便三境修士也难以长久适应。
并且,在那一路中,还有仙蟾老之下的首徒,岭中号称「金背大王」的金丹真人。
这一位绝非是泛泛之辈,早年游历南海,少有败绩,还曾深入岭中秘地——九真,论及一身道行和积累,可称得上岭中四境的前三人。
谁曾想到幽融子能有天大面子,一连求下七日暴雨,水淹岭西群山,洪水一直冲刷到五毒福地,期间更是力诛金背大王,博得赫赫威名。
至于岭南一路,有玄石寨鬼母洞在侧,还有盘岵大山蛇仙一脉的四境真人孟南坐镇其中,后来听说南荒蒲山六怪弟子也有介入其中。
那一路是最早有捷报传出,而且是捷报频频。
现在的势头虽是略缓一些,但是徐偃子能感觉那里正在酝酿着一个大动作,导致一些深藏在岭南的妖魔被均感不安,都跑到岭东岭西的山林里。
三路齐头大进,唯他这一路缓进。
如今他徐偃子还在这谷山土武关前失利,就算可以卷土重来七八次,这又有何意义,所以他只能成功,即便这是求援所得到的成功。
“道将何在?”
簇在山阴一处的灵显阴兵中,一道碧绿焰光从土武关中落定而来,大喊出声的道。
焰光化散在地,现出一灰眉碧眼的老狐鬼,他穿着一身道门赭黄袍,腰系皂带,尖嘴锯牙,剪尾搖頭,似乎对眼前斗法不屑一顾。
“我家申阳老爷有请,商议和谈之事。”
徐偃子还未有出面,他的师弟杨乾已是怒不可遏,运起三十六位金刚力士,往老狐鬼那里合身一扑。
不料老狐鬼只是将手中拂尘一摇,那扑来的三十六位金刚力士被伸长的拂尾卷在了一处,接着拂尾用力一绞,力士散作道道真炁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