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仙子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却未移开。
她不得不承认，巫灵儿的阵法确实更适合北林郡。但越是如此，她心中那股郁结之气就越发浓重。
“听说巫姑娘近日在研制一种新型阵盘，可将灵玉蚕丝与符纹结合，大幅降低阵法消耗。“那阵法师继续道，“若成功，或许能推广至其他郡……“
“够了。“天音仙子冷声打断，“做好自己的事。“
阵法师噤若寒蝉，连忙退下。
夜风微凉，天音仙子独自立于城墙，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血色玉简。这是她前日从一名神秘修士手中所得，里面记载着一门禁忌音术。
“既然正途比不过……“她指尖用力，玉简微微发烫，“那便另辟蹊径吧。“
…
…
惠州府，家主府。
暮色四合，檐角铜铃在晚风中轻响，烛火摇曳，映得案几上的奏报字迹忽明忽暗。傅长生静坐窗前，指尖摩挲着北林郡送来的玉简，眉宇间凝着一丝沉思。
“灵儿姑娘的进展，倒是比预想的顺利。“
一道温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于清茹手捧青瓷茶盏，步履轻盈地走近，素白衣袂拂过地面，未染纤尘。她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茶汤澄碧，氤氲的热气里浮着一片灵茶叶，缓缓舒展。
傅长生抬眸，接过茶盏，指尖与她的微微一触即分。“北林郡的城防已成，瘴气退散，灵田初垦，进度确实超出预期。“
于清茹在他对面坐下，眸光落在那枚玉简上，唇边噙着一抹浅笑。“巫姑娘的阵法天赋，当真罕见。短短数月，便能将黑巫秘术与正统阵道相融，族中阵法师无比对她刮目相看。“
傅长生饮了一口茶，茶香清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宁神之效。他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似乎对她颇为欣赏。“
“人才难得，何况……“于清茹顿了顿，笑意更深，“还是夫君亲自带回的人。“
傅长生神色未变，只是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一叩。“傅家需要能做事的人。“
“只是做事的人？“于清茹眼波流转，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试探。
屋内烛火忽地一晃，傅长生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寒潭映月，清冷而深不见底。于清茹却不避不让，依旧含笑望着他，仿佛只是闲谈家常。
半晌，傅长生忽而低笑一声：“清茹，你希望我如何回答？“
于清茹眸光微转，轻声道：“巫灵儿毕竟是北疆黑巫寨出身。如今在傅家如此受重用，妾身担心“
“担心什么？“傅长生放下茶盏，目光如炬。
“雷家向来与我们不睦。“于清茹声音更轻，“若他们借题发挥，说我们傅家勾结北疆巫族“
傅长生神色一凛，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烛火映照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冷硬。
“依你之见？“
于清茹深吸一口气：“不如.直接迎灵儿姑娘进门。成了傅家人，旁人自然无话可说。“
屋内一时静默。窗外传来夜虫的低鸣，衬得这寂静愈发深沉。
傅长生缓缓起身，负手望向窗外的夜色：“此事不急。“
“夫君.“
“眉贞尚在闭关。“傅长生打断她，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这等家事，需得等她出关商议。“
于清茹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起身走到傅长生身侧，轻声道：“妾身明白。只是担心夜长梦多.“
傅长生转头看她，目光柔和了些许：“我知你是为傅家着想。“他伸手轻抚过于清茹的发梢，“但此事关乎灵儿终身，也需问过她自己的意思。“
于清茹垂眸，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夫君考虑得周全。“
傅长生这时候哪有娶妻心思。
他的网已经撒了下去，现在就等天阳真人上钩。等于清茹离开，傅长生转而给刚刚出关的傅永星发送了一张传讯符。
……
半盏茶后。
“父亲。“
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傅长生转身，看见傅永星站在门槛处，一袭月白长衫衬得身形修长。这孩子眉目像极了他母亲，唯有那双明亮的眼睛随了自己。
“进来吧。“傅长生指了指案几对面的蒲团，“坐。“
傅永星有些拘谨地跪坐下来。自从他成年后，父亲很少单独召见。案几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茶水尚温，显然父亲早有准备。
“紫府境界稳固了吗？“傅长生斟了杯灵茶推过去。
“多亏父亲赐予的'紫心丹'，已经稳固了。“傅永星双手接过茶盏，指尖在杯壁轻轻摩挲，“只是.“
“只是什么？“
“炼器时灵力运转总有些滞涩。“傅永星犹豫道，“特别是在刻画龙纹时。“
傅长生眸光微闪。龙纹.这倒是引出话题的好机会。
“龙乃天地灵物，刻画龙纹需领会其神韵。“傅长生指尖在虚空中勾勒，一道青色龙影凭空浮现，鳞爪飞扬，“你看，这一笔要如蛟龙出海，气势不能断.“
傅永星看得入神，不自觉地跟着比划起来。父子二人一个教一个学，书房内气氛渐渐融洽。
“说起来，“傅长生状似无意地提起，“你那位叶前辈不是擅长龙纹器物？他没指点过你？“
提到“叶前辈“，傅永星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叶前辈教过我一种'游龙笔法'，说是南岭秘传.“他突然意识到失态，急忙收敛神色，“不过自然比不上父亲的正统龙形。“
傅长生端起茶盏掩去嘴角的冷笑。南岭秘传？天阴部落的把戏还差不多。
“这位叶大师“傅长生慢慢啜饮着灵茶，“与你相识多久了？“
“十二年了。“傅永星不假思索地回答，眼中浮现怀念之色，“那年我在落凤坡遇险，若不是叶前辈相救.“
“他待你如何？“
“亦师亦友。“傅永星语气真挚，“我炼器遇到瓶颈时，他总是不厌其烦地指点；我修为停滞时，他也是耐心替我解惑。“
傅长生握杯的手微微一紧。好个天阳真人，倒是懂得攻心为上。
“他可曾向你索要过什么？“
傅永星摇头：“从未。倒是孩儿几次想赠礼答谢，他都婉拒了。只有一次收下一座炼器炉，还是因为我说是亲手打造的。“
傅长生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案相触，发出轻微的“嗒“声。十二年不图回报，要么是真心相待，要么.所图甚大。
“父亲为何突然问起叶前辈？“傅永星疑惑道。
傅长生轻叹一声，左臂衣袖无风自动——那是青蛟感应到他的情绪在躁动。
“为父的青蛟近日染了怪病，鳞片脱落，精神萎靡。正想寻个懂育兽之术的能人看看。“
“叶前辈精通此道！“傅永星激动地直起身，“他曾在南岭驯养过蛟龙！孩儿这就去请他！“
看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傅长生眼中寒光闪烁。鱼饵已下，就等鱼儿上钩了。
……
傅家悬赏令早在数月前便张贴在了惠州府各大坊市。
“家主本命灵兽青蛟染疾，求能人异士医治。若有效，赏灵石万颗，千年灵药三株。“
消息如野火般蔓延。茶楼酒肆中，修士们议论纷纷。
“听说那青蛟已经危在旦夕了.“
“我表兄在傅家当差，说看见鳞片都泛黑了.“
“莫非是中了什么奇毒？“
城南一处僻静院落内，化名叶青阳的天阳真人捏碎了手中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他却浑然不觉。
“真龙血脉觉醒的征兆“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却又强行按捺。太巧了，巧得让他生疑。
他袖中一枚龙形玉符正在微微发烫——这是万龙渊赐予的感应符，唯有遇到真龙血脉才会有所反应。
“傅长生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接下来的日子，天阳真人表现得异常谨慎。他先是暗中收买了傅家几个负责照料灵兽的杂役，详细询问青蛟的症状。
“鳞片发黑？“
“对，一片片地往下掉。“
“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总是焦躁不安，夜里还能听见低吼.“
每一个细节都让天阳真人心中暗喜。这些症状与古籍记载的“蛟龙蜕变为真龙“的前兆何其相似！
为保万全，他又冒险用神识探查了傅家后院。虽然被阵法阻挡了大半，但仍能感知到一股虚弱却精纯的龙气。
最让他确信的是，怀中感应玉符的反应越来越强烈，甚至烫得他胸口生疼。这种反应，只有真正的龙族血脉才能引发。
看来并不是傅长生戏耍的把戏。
天阳真人终于下定决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傅长生，你的青蛟我要定了！“
——
“叶前辈，这边请！“
傅永星兴高采烈地引着天阳真人穿过傅家重重院落。时值初夏，庭院中灵花盛开，香气馥郁，但他全然无心欣赏。
“父亲难得请人医治青蛟，定是病得不轻。“傅永星边走边解释，“前辈的育兽术在惠州府首屈一指，定能手到病除。“
天阳真人面带微笑，实则每一步都在观察四周。傅家不愧是百世家，亭台楼阁间暗藏玄机，一草一木都可能暗藏阵法。
“永星啊，“他故作关切地问，“令尊的青蛟是何症状？“
“听说是鳞片脱落，精神萎靡。“傅永星不疑有他，“父亲平日最疼青儿，这段时日愁眉不展的。“
天阳真人心中暗喜，面上却露出凝重之色：“听起来像是'蜕鳞症'，需尽快医治。“
转过一道回廊，前方就是家主院落。天阳真人突然脚步微顿——太安静了，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安静得诡异。
“前辈？“傅永星回头疑惑道。
“没什么。“天阳真人强自镇定，感应玉符在怀中烫得惊人，真龙血脉就在眼前，他不能功亏一篑。
二人刚踏入后院的刹那，忽听一声冷喝：
“阵起！“
七十二道金光冲天而起，交织成一张巨网将整个后院笼罩。天阳真人瞳孔骤缩，只见傅长生负手立于假山之上，哪还有半分忧色？
“父亲？这是“傅永星茫然四顾。
“星儿，看看你这位'知己'的真面目吧。“傅长生冷笑。
天阳真人知道中计，却仍做最后挣扎：“傅家主这是何意？叶某只是.“
“天阳真人！“傅长生厉喝打断，声音如雷霆炸响，“十二年了，你这出戏也该落幕了！“
傅永星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向“叶前辈“。却见对方面容扭曲，身形暴涨，转眼化作一名赤袍道人，周身散发着恐怖的假婴威压。
“不不会的.“傅永星踉跄后退，十二年朝夕相处的记忆在脑中翻涌——教他炼器时的耐心，开导他时的温和，陪他闯秘境时的守护这一切都是假的？
“交出青蛟，饶你不死！“天阳真人狞笑，一掌拍向傅长生。掌风所过之处，草木尽折，假山崩裂。
“星儿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