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描述的未来太可怕了,修行的尽头竟然接近于死路。
没有那些遥远而又宏大的可能性了,金丹就是尽头.
“是不是有些太死气沉沉了?”
死气沉沉,王玉楼真的感到死气沉沉。
牢笼之上是自由,但自由本身又有尽头,就没有真正的逍遥么?
“相公,这属于你的视角。
对于天地间古往今来的绝大多数个体而言,这条路是死气沉沉的。
但对于我们这些站在巅峰之上的金丹而言,这条路可一点都不死气沉沉。
你在仙盟中,感受到这里是束缚,那里是限制。
等你成为了金丹后,只要不像神光那么自信,哈,自信,只要不像他那样自信,你的对手们就很难拿你怎么样。
所以,是很死气沉沉,但死气沉沉和金丹们无关。
以前就无关,现在有了洞天法,就更无关了,我们躲进洞天,就是造物主,就是世界的王者。
在我的洞天内,我甚至不怕毕方。”
其实,白鲤这里吹了点小牛。
她即便是在洞天内,也怕毕方,顶多不是那么怕青蕊。
但和小男人聊天嘛,当然是自己怎么厉害怎么说。
“这我明白,但我还是认为,那些长生已久的金丹们,会渴望更高的境界。
就像你说的,你认为长生是枷锁,这种想法对应的是,求道的意义在长生久视的情况下,已经模糊了。
那些比你寿元更悠长的存在,又靠什么维持自己求道的信念?
哪怕互相吞噬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是死路,可他们都不认为自己会输,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这次,轮到白鲤沉默了。
傍晚的夕阳落在中线镇守府后庭的庭院内,沉沉的暮色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滴水仙尊反问道。
“看得这么清楚,你不绝望吗?”
“你是怕我绝望?”
“当然,修行是一条比独木桥还可怕的路。
一百万个修仙者上去,不一定能有一个成紫府。
亿万修仙者上去,不一定能有一个成金丹。
运气好是基础,禀赋和气魄也是基础,在这种种艰难的筛选后,还有数不清的人为设置的阻碍。
相公,我怕你看的太清,有时候,太清醒反而不是好事。”
无关于对错,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思量,王玉楼理解白鲤的刻意欺瞒。
但无论她欺瞒的目的是否是为王玉楼‘好’,至少这一刻,王玉楼更愿意相信,白鲤是重视自己的——重视。
是啊,怎能不重视呢?
传道之恩,传道之恩,在求真的路上,白鲤用她的高度与视野,让王玉楼看到了太多被刻意隐瞒的真。
想到此,王玉楼直接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显茂老族长的情况,您知道吗?”
老族长用了王氏先辈发明的神通弃身化树,现在正在渐渐失去属于人的生机。
或许未来,他会化作一颗大树,然后被后人炼为灵器。
王玉楼不想这样子,他不愿意看到族长变为一棵树。
有很多理由可以推脱,但只有一个理由——不情愿,就足矣让王玉楼在滴水仙尊面前开口相求了。
无非是再背一笔债,王玉楼身上的债太多了,不差这一点。
“很难,莽象盯着他,石祖现身还能用你的机缘解释,如果王显茂也被我搭救了,你未来就难了。
看的太清,心中就会苦,相公,我们其实是一种人。
但这个残酷的选择你必须做,王显茂活,王氏未来可能会被灭。
坐视王显茂去死,王氏就不会涉险,这个决定权,只能在你。”
滴水仙尊表示这是小事,她出手就能救王显茂,问题是王氏怎么在莽象那里过关。
不能跟着滴水走,滴水脱困后,在大天地没有自己的基本盘,跟着她走王玉楼和王氏面临的都是死路。
所以,最后王玉楼只能做出选择。
“能不能让他多活些年,至少,可以做到吗?”
这一刻,王玉楼理解了那些大修士为什么会对族中后辈和弟子们一视同仁了。
修行一千年,一万年,修行到了高处,任何人都很难坐视自己的求道之路被‘外人’影响。
你的对手们都是畜生,你还当人,不就是找死么?
对于有着漫长生命的大修士而言,作为家族子弟的时间是短的,拉着家族一起走的时间也是短的,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他们自己。
几十代轮回后,家族后辈又能有多少值得为之支付代价的理由呢?
“你不够狠,王玉楼,和我一样,哎。”
见王玉楼不回答,白鲤补充道。
“折中的方案确实是个好的思路,我想想
你们王氏修了那么多年木法,就让王显茂多些‘天才’的意味吧,这样,莽象也不会过于怀疑。
等我片刻。”
说到一半,白鲤就消失了,王玉楼看着她离开的地方,起身走到那里,站着默默地等待。
修仙,修真,修行,仙求的是恒久,真求的是明晰,行求的是经验。
可随着王玉楼的寿元变的悠长,对真实的把握越发清晰,各种事情的经验也越来越足,他反而愈发的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一路走来,他已经很顺了,可依然不够。
比如,别人几千年几万年的积累,是他单靠努力、禀赋、气运就能战胜的吗?
哪一个大修士缺少这些了?
难,但退是不可能退的。
看似回归某种保守的状态可以获得安稳,但莽象一念拔剑起,瓜真人反手吼了两声,就是几百里生灵尽灭。
安稳?
大修士的野心下,天地间又有何处算得上真正的安寝之地?
未久,白鲤就回到了镇守关内的王玉楼府邸。
“这么快?”
“不难,稍微探查了一番后,我就帮他进入了顿悟。
他会顿悟我为他准备好的法门,此法能让他再活起码一百年。
如果一百年内,莽象暴毙,天地倾覆,你们王氏还能存在,我也存在,说不定我还能让他再活几百年。”
王玉楼苦笑不已,莽象死了是前提,天地倾覆对应的是青蕊也咽气。
这俩,一个是王氏的内啥,一个是梧南西北地区的领袖,如果乱到他们都死了的地步,王氏还能存在吗?
到此时,王玉楼对白小鱼那句‘你们死气沉沉,但金丹不死气沉沉’理解的也愈发的深刻。
这个世界当然有人可以我命由我不由天,但起步得是准仙尊莽象那个级别的才行,其他人,别说天了,来个高阶的修士都能按死,哪有资格不在他人设定的秩序中死气沉沉呢?
“小鱼,我剩下的问题不多了。
第一个,当初红鲤真人为我下了法印,此法印在莽象面前出现过”
听到王玉楼的问题,白鲤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下的,别说莽象,就是烛照都看不出来。
红鲤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红鲤自己,她是我妹妹。”
仙尊又撒谎了,不过也不能说是撒谎,她这里来了个叙事诡计。
即,烛照看不出来不是因为烛照弱,而是因为王玉楼弱,她当时留的法印也不起眼。
但她这么一说,听起来就是滴水仙尊碾压烛照仙尊.
画饼这件事,大家都会做,只是有时候隐晦,有时候露骨。
总之,白鲤这套侧面隐晦画饼的方法,简直太切合王玉楼的性子了——画的极有水平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在王玉楼耳中就等于什么都说了。
“明白了,但我在滴水洞中毕竟是被红鲤真人两次庇护的,这.”
“无妨,红鲤看好你,是她装背叛我、站仙盟的正常行为。
你是红灯照莽象的棋子,红鲤当然要重视,不重视反而不正常。
况且,你我的牵扯之特殊,没人能想象的到。”这是实话,就是让莽象来了,那个老畜生估计也想象不到王玉楼娶了仙尊,还纳为了妾.
怎么说呢,幸好滴水仙尊气魄大,不在意这种礼法上的虚礼。
“另外,就是顾启元,他是不是妖僧们的棋子?”
王玉楼忽然问起顾氏的老祖,白鲤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问题,她沉吟片刻,道。
“大概率是,就和神光类似,顶级势力长期稳定,但也互相渗透,这种渗透其实是必要的,可以增强互信。
因此,哪怕顾启元明明白白的是妖僧的人,依然能在仙盟内正常活动。”
启元真人成道,依托的是战功卓著。
怎么卓著?
转战妖僧疆域几万里,杀了个来回,活着回到了仙盟。
这个战绩,怎么看都有问题。
“传说丘弥勒以前也是妖僧阵营的大修士,为何投入了青蕊门下,青蕊和妖僧是一路人吗?”
梧南北方就是梧南绝壁,那是妖僧建立起来防止仙盟渗透的。
青蕊作为梧南西北角的仙城掌舵人,她门下有丘弥勒这个特殊的真人,怎能不引起王玉楼的怀疑?
“不是,青蕊和妖僧有大过节,仙盟曾经对妖僧的攻势,就是青蕊主导的。
至于丘弥勒,他是在千塔圣地犯了大罪,南逃到此,托庇于青蕊门下。”
原来如此,青蕊仙尊就是渗透妖僧的主要推动者.
对于这位金丹中的强者,仙盟的创始人,王玉楼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青蕊,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