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现世。”
他催动神通,以法力取出一微如芥子的青色异虫,示意许玄催动灵识,不然甚至都发现不了这异虫。
“此为【芥虫】,并无什么用处,只是因其微如芥子,神通方能以灵识察觉。”
平休将此虫置于这齐平的灵沙盘中,芥虫堕入其中,每一颗星沙对其都如山岳一般,不可撼动。
“此虫便如诸多小修,直到筑基,仅能在微尘上留下点点痕迹,放在天地之间,丝毫不可察。”
言毕,平休复又取出一虫,此时已有星沙大小,亦是青色,放入盘中。
此虫于茫茫星沙中爬行少时,撼动不少星沙,可最终还是力竭,倒在其中,留下些渺茫之迹。
“这是我等紫府,较之小修强上不少,可落在天地之中,仍旧是沧海一粟。”
言毕,平休再度取出一虫,此虫为红金色,大若一拳,落在这处沙盘之中也十分显眼,此时在其中横冲直撞,扬起沙尘。
“这便是金丹之威,真正能搅动天地。”
而后平休将几只异虫悉数收起,神色稍敛,开口道:
“许剑仙可看一看这沙盘,其中留下的痕迹便是【业力】,这却是今世的状况。”
说着,平休催动法力,以真火将这处星沙炼的浑如一体,再将诸多红金、青色的异虫送入其上。
“道友可催动社雷神通,为此处沙盘司定天律,若有妄动之虫,以雷殛之,造就的痕迹越多,则雷罚越重。”
许玄心中升起一阵明悟来,此时催动神通,以【太初序】定律,【司天劫】为刑,于沙盘之上形成一片雷网,若有啃噬此盘之虫,悉以雷罚。
“这便是雷宫所做的事,【业力】是里,【罪责】是表,【天律】是名,【劫罚】是实,因而表里合一,名实俱在,便有司天地道德之威。”
“更别论古代天地,坚实之处,远远胜过今朝,道友可撤去神通,再看一看情况。”
许玄闻言,当即撤去神通,雷罚不见,这一众异虫顿时开始啃噬起此处沙盘,原本混一坚固的沙盘开始渐渐消磨、崩解。
大如红金之虫,则振翅而起,飞天离了此处,可仍有些陷的过深,振翅难逃。
许玄心忽地升起一阵颤栗之情来,似乎隐隐把握住什么关键,却听平休低声说道:
“越是高修,越是隐踪,几乎不会在现世显迹,以免身上业力过重,遭了【天厌】,届时即便想振翅而飞”
“故而便立道统,驱策弟子,以为行事,虽然诸位大人一言便可定我等生死,但古来少有金丹以上斩下的,除了几位有名的魔道金丹。”
许玄此时想起昔年上霄宗濯邪真人所言,也是此理,当下如有明悟。
“若是这盘中之虫,受过教化,皆都心系此地,也不会崩溃的这般快。”
“正是,这便是古代修士要经灾劫之意义,一是将些庸人筛去,二是使修士心怀敬畏,顾忌罪业,不至于这般竭泽而渔。”
平休面上有些感慨,只低低道:
“这事情总体来看,自然是好事,历经灾劫之后选出的,往往都是真正的得道之士,证在道理,不证在道力。”
“可若落在每一名修士身上,又是何等之苦,往往侥幸突破,天罚一落,心魔一生,种种便化作虚无。”
许玄此时看向平休,眼前这位真人的形象在他眼里忽地变得有些陌生,对方越谈越深,似乎不是一时兴起,更像是想要借此告知他什么。
“雷宫之威,自天而落,确实是”
他感叹一句,一旁的平休却只摇头道:
“雷宫之霸道,连天庭的帝君都难以忍受,古代最后一位天帝,证在神雷,帝号【玄昊】,常受雷宫节制,最后趁着仙君离去,这位帝君竟然造起雷宫的反来!”
“纵然雷宫压下此乱,天庭也散了,自此这一道才真正走向衰亡,直至周代,才算亡灭。”
许玄早已听过这等传闻,此时修成神通,再听此言却有些不同的心境。
天庭帝者,何等之尊,也要受雷罚,神雷一道正有一神通,唤作【解神殛】,有化雷解罚之用,恐怕正应在这位玄昊天帝。
“纵然如此,雷宫之立,也是利大于弊,古代血气之乱,若无雷宫镇压,今日又不知是何等景象。”
许玄求在社雷,更是历经磨难而成神通,自然同平休这等古代仙道的正统不同,对雷宫司刑之事,正有认可。
眼下平休则是多有贬意,双方似有些争论,涉及道统,倒是未有什么情绪,只是各谈其道。
“血炁一事,确实是雷宫镇压,可究其源头,还是这一宫的压迫太盛,有位古来前三的魔头,道号【契永】,尊至血炁魔祖,位平仙君。”
“祂少时修行,受过雷宫不少劫罚,同道更是陨于雷中,这才有报复之意。”
“位平仙君,可昔日镇压的血炁之仙又是何人?”
许玄心中稍疑,古代血炁真君正是借此祸乱而登仙,而这位血祖身份之高,恐怕是天下最高一等的人物。
“自然是其弟子,这位契永血祖居血炁之正果,本是仙道的人物,后来设法将血炁污浊,自行遁往天外。”
“祂所留之物,唤作【道誓】,乃是用果位、道行乃至性命同天地所结之誓。”
平休说出此事,却是让许玄心中一动,他昔日修道,正通过天毒山的事情,了解过这等玄妙,似乎是果位之中的纠缠。
“此誓唤作【天血同飱道誓】,自祂去往天外后便发动,将祂的弟子【血墀】推举至仙人之位。”
“你可知此誓有何用?”
平休眼神稍显阴冷,语气中带有几分忌惮,许玄却只摇头,只道:
“道友可为我解惑。”
“此道誓之用,乃是以【同飱】这一行为,向「血炁」道果借神妙。”
“若在古代,凡人血气就是海量,也比不过一枚紫府灵果的功用,自然无人理会,可有了这道誓之后,炼化凡人血气,神妙便会自血炁中直降。”
“天下多的是修士发现此密,初时还都秉持道德,不肯服用,之后情况却变了,你不用,敌手用了,就是压你一头,借助血气,恢复都比你快。”
平休抚须而叹,声中带有几分感慨,继续说道:
“因而后来到了泛滥的地步,推举血墀一步登仙,号称魔君,也遭了雷宫的镇压,这位不若其师远矣,可借着这道誓,勾连天下同飱之人的性命,让仙君也犯了难。”
“不然天蓬仙君自九霄上降下一道雷罚,就能让血墀粉身碎骨,哪里需要大动干戈?可此役过后,雷宫便走向衰落,这缘由道友可明白?”
许玄心中忽地升起几分明悟,只沉声道:
“道友是向想告知我,雷宫之亡,在天下人,契永血祖之妙,在于将天下诸修推至雷宫反面,众意之下,雷罚不存。”
“是也不是。”
平休眼神稍明,只低声道:
“道友修行社雷,找上我【兜天】道统,当初我本是一惊,以为是有什么旧怨,可后来一看,并非如此。”
“我道与雷宫有些渊源,今日见道友,谈及这些旧事,倒是我多嘴了。”
许玄神色一肃,眼中有一线银雷闪过,当下回道:
“谢过平休道友,传道于我。”
第411章 复燃
山中。
一处偏峰之上,土为玄黑,青松繁茂,峰上风雷涌动,不见半点火气。
灵峰之顶,正有一处雷池,以青铜铸就,上有青月风云玄纹,内里霄雷、清风涌动。
二人立身云端,看向这处雷池,许玄仅是以灵识一扫,便知此地乃是修行雷法的极好去处,长养风雷之性,对震、社、霄三道都有加持。
“道友这一处雷池倒是神妙,不知是何等来历?”
许玄目光稍凛,雷池一物,多兴于雷宫,这一处【风雷池】显然也有几分联系在。
“乃是我师自天上一处小秘境寻来,说是【化业清心之器,为雷使登天所前所用】。”
“道友之师尊”
“早已陨落,不然那奢尼哪里感打我【兜焰山】的念头?大神通者出手,即便是他有宇清一道的灵宝,也走脱不得。”
平休眼神稍沉,只继续说道:
“这雷池是以霄雷的【霆月除秽铜】,加之清炁的【道养炁】建造,神妙之处,不下一件紫府灵宝。”
“道友入内,卸下神通之护,以体魄感知,便能炼去种种隐患,托举道体之清玄,只是其间要受些苦头。”
“无妨。”
许玄自然对这点皮肉之苦不在意,可一旁的平休却是看来,只道:
“道友毕竟是我请来的贵客,这还是说清些比较好,化业清心之苦痛,和受天劫之刑有的一比。”
“道友.”
“被雷劈而已,我早有经验,可入池一试。”
许玄十分坦然,他修雷法,几乎是自炼气时就开始被雷劈,筑基以后才好些,自觉能抵挡的住。
当初入观律殿,也是要遭雷劈,如今神通之后,又要来一次,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当下也只沉声道:
“好。”
见此情景,平休便也不多劝,掐诀施法,轻轻一划,便将漫天风雷散出,露出一通往那峰上雷池的道路。
“请,待到丹药练好,我便遣我那童儿来唤道友。”
许玄轻轻点头,当下也不多推辞什么,化作一线银雷,直直来到这处风雷池中。
他并未直接散去神通之护,而是以灵识感知,剑意蓄势待发,若有什么隐患,随时都可斩出。
纵然平休名声不错,更是有名的丹师,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西海可没个伸冤的去处,太虚行走极难,真要被困,可是有陨落之危。
他眼下确定这雷池并无异样,这才散去神通,剑意却始终高昂,若有不对,大不了一剑斩开此池。
一步踏入滚滚风雷中,许玄当下只觉无数细密的雷针扎入血肉之中,先是一股自骨血深处生出的奇痒,而后便是痛彻心扉的剧痛。
这两道感觉交替着来,绝不给他忍耐的机会,神通自行催动,就要抵挡,可他当下还是忍住,仅凭性命去受这风雷。
这有些像以雷霆淬炼性命之法,却更为霸道酷烈,几乎是在受刑,难怪平休劝了几次,许玄暗暗估算,若他不修社雷,恐怕也在此池待不了多久。
随着霄雷和清炁之磨炼,他只觉性命中的部分缺漏渐渐在这风雷中暴露,一点点被消解,化业清心的神妙渐渐显化,让他道体越发轻盈。
‘果然是件厉害宝物。’
许玄心神越发沉浸,渐渐忘记痛痒,面上表情越发平和,最终竟然在这满池风雷中闭上眼来,如同睡去。
平休看着眼前景象,目光稍沉,心中却是不免对这位社雷真人升起几分敬服,这道风雷池原名为【修平化业池】,半是刑具,半是宝池。
他当初曾入此池,也受过风雷洗练,却是只坚持片刻就退去,其中之痛楚,乃是直接作用于性命之上,和心志是否坚定无关,是看自身之性命道格能否承的起这洗练。
‘阴阳四象的修士若是入内,自然无妨,看来社雷尊贵之处,不下阴阳。’
平休此时归于山中顶峰,直入殿内,复又开始炼丹,只待他这一炉解毒的灵丹炼成,便可准备诛妖一事。
殿中,忽有伏阴幽玄之光变化,持衡载物之德生发,一股温厚、玄平的阴土之气生出,让平休面色稍稍一变。
“见浊,何必这般藏头露尾的,怎不早些出来,也好见一见那位社雷剑仙?”
一着幽黄道袍的青年自地中阴影走出,风姿脱俗,乘着坤阴之变化,载厚土之妙德,一身道气颇为不俗。
“前辈,他承雷宫,我居地府,还是少见为妙,若不是要收拾那奢尼,我却不会来看这位。”
见浊摇头轻笑,气态极好,身上并无什么幽冥鬼气,反倒显出一派仙家气象。
一旁的平休有些感慨,只低声道:
“雷宫司天,地府掌地,两者互不相犯,都为天地之纲纪所在,你阎魔殿不欲行地府之道,可这位许剑仙,倒是有几分心向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