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散去,那一滴血珠则直直向下坠去,整片净土的性质开始被改造,释光破碎,草木生发,风沙落定。
巨大神异的黄羊开始躁动不安,挣扎嘶吼,幽羊饲鼎和青羊玄宫中皆有无数蕴光生发,却都在那一滴血中消弭。
立身兽脊上的道人缓缓抬首,面容破碎,五官中流出道道金血,他却只抬首看去。
‘这就是金丹,这就是真君’
净土暴动,羊相散去,最终还是那座青羊玄宫腾天而起,撞开太虚,护着恶土以及两位大士向北遁去。
天中却还回荡着妖魔般的笑声,顺着风沙传来。
“盘章已陨,青华不复,旧木当归。”
释修退去,方圆百里的大漠却已经密布林木,郁郁葱葱,遮住天光,原本荒芜至极的大漠却成了一处甲木胜地。
云端之上,遗梨面容迅速变得苍老起来,道道青鳞覆盖双手脖颈,狰狞怪异,他的气息越发微弱,身形一颤,拄着龙头拐杖才站定。
霄雷之光涌动,濯邪御风而起,他想来都是一副冷脸,眼下却有了几分悲意:
“前辈!”
遗梨勉力点了点头,瞳光涣散,可那强横至极的甲木神通却一如往常,似不受控,使得天中木龙翻飞,紫电奋发。
“青壤拿下,我事已毕。”
他看向濯邪,嘴唇翕动,声音却变的微不可闻,说了几句话,让濯邪的面色越发沉了,只是点头。
“还请前辈随我入神部,以待赏赐,青华击退恶土,乃是大功一件。”
濯邪语气中带着几分苦涩,可一旁的遗梨却是摇头,声如木石,眼神空洞:
“该回山了,不剩几年,不剩几年了素筠还等着我。”
太虚破开,木气勃发,这位大真人的身形瞬息不见,仅剩浩荡的甲木之气弥散,向着北边推进。
神部重整,占下青壤,前方便是无边无际的草原和大漠,似乎能闻见北边空气中传来的金铁气息。
元罗星明,离火燃烧,太虚之中有道道香火金气垂落,开始修复这些天兵神将的伤势,速度极快,就是受伤最终的西无涯也渐渐能动了,龙躯一点点完全。
许玄并未得受神道之赐,眼下勉力压制体内的伤势,一旁的万金趁势凑来,悄声说道:
“穆武山的大真人【伏怅】出手,自燕地而出,往西而行,将藏着的风延拘出,阻断了辽军阵势。”
万金略有感慨:
“眼下通往代地的门户拿下,理应直进,这就是岚山王的事情了,离央天中来了不少修士,我太真的——”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而一身银甲的梅冶已经行了上前,面色不甚好看。
“师叔,我宗重器,不当轻易授人。”
“是真君赐给师尊的,师尊又命我自行决断,庚金未变,那就无事。”
“你!”
梅冶深呼一气,转而看向许玄,沉声说道:
“许剑仙,【金鳞】是北地第一剑器,我宗却极少动用,自有缘由,我这师叔是个行事无忌的,还是少同他在一起好。”
她转而离去,继续布置阵法。
一旁的万金神色有些尴尬,勉强笑道:
“我家这后辈不识礼数,连我这个长辈都不放心上,到底是长大了.”
“那滴血是?”
许玄心有疑惑,却见万金神色有些忌惮,压低声音:
“青华的真君所留,大离建国刚满百载,那位盘章真君便离了洞天,隐踪不见,祂所立的一株仙木忽而滴血,凝成此物。”
“血返龙相,青华算是彻底没落了,和太平山差不多,要自宗降门。”
万金语气幽幽,看向南天的元罗之星。
“陛下性子极冷,不念什么情,太平、青华眼下都真正没了依靠,恐怕.要在战火中烧尽了。”
“不知,【盘章】真君所证的金位是?”
许玄似乎猜到什么,种种迹象,已经昭示了那位青华真君的下场。
“乃是.昔日【天郁】龙君的位子,是个极神异的金位,和少阳有几分亲缘。”
周边林木随之摇动,树皮扭曲如龙鳞,郁郁苍苍。
第581章 我敬幽羊
代地,盛乐。
此地环山绕河,水草丰美,南北几乎一马平川,距离青壤漠野虽远,可两地之间也仅仅隔着一座阴山为屏障。
草场之上长满荆棘柠树,布满尖刺,偶尔有野兔窜出,被这些嗜血的植物缠住,吸干骨血,仅剩一张皮毛坠入泥里。
元魏时代留下的痕迹仍在肆虐,自盛乐到阴山之间的区域的地脉都是一片混乱,戊己之气交缠难分,阵法难立。
仅有盛乐,这一处昔日的元魏大都才称得上灵机平稳,地脉中正,乃是土德大兴之处,堪称福地。
巍峨的黑石城池占地数十里,铁灰大旗随风飘摇,上纹白马青牛,天神山灵。
城外远处,多见服饰各异的辽民往来,驱赶牛羊,围着一位位沙黄、金红僧袍的法师听经说法,其中还有些半化形的妖魔,同凡人一道听经,乌烟瘴气中却透着几分安然。
太虚破开,蕴土气机流转,在荒芜和丰饶之间循环而动。
巨大的妖躯自空坠落,木首青狮,火羽红鹫纷纷倒地,甲木之光在妖躯之中肆虐冲破,让这两尊菩提一重的妖释痛苦难耐。
这动静极大,可远处的牧民、法师都未曾察觉,恍若未闻。
“大人,大人!”
青啖和朱飱连声惨呼,跪拜在地。
一身青底黄纹道袍的男子缓步落下,神色平淡,气息平稳,似乎未曾受什么伤势,他看向身前的这两尊妖物,眼神中隐有几分嫌弃。
蕴土丰饶之光流转,覆盖而下,这两尊妖释的气机瞬间恢复,体内的甲木之气凝如蛟蛇,似乎找到方位,向着恶土激射而来。
这甲木之光却打在他身,却无波动,而他身后的荒草却开始疯长起来,木气喷薄,转瞬之间便有根根如龙蛇般的青木生出,汇聚成林。
“青啖,你回【盘恒洞】一趟,告诉你族老祖,盘章已陨。”
恶土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
“是。”
那青啖摇身一变,化作人形,足有二人高大,上身袒露,绣着道道刺青,下体围着兽皮制成的僧衣,更似妖魔,不像释修。
他听闻要回盘恒洞,心中大喜,可面上却不敢表露,当下领命,遁入太虚,往北不见。
“朱飱,往大都去,入寺回命顺道,探一探乐欲魔土的动静。”
“乐欲魔土?”
朱飱此时化作人形,乃是一身形消瘦,眉如赤火的僧人,披着一身羽纹焰光僧袍,似乎有几分为难,可见着上方投来的目光,却又迅速俯首。
“小僧领命。”
他驾着业火遁入太虚,随即不见。
眼下仅剩恶土一人,他闭上双目,轻呼一气,便缓步向着远处的盛乐大都行去。
如云般的牛羊自前方行过,占了道路,恶土驻足,静静等着。
一对牧民打扮的夫妻露出了拘谨、谦卑的笑,他们不明白对方道袍代表的意义,却也知道那是极尊贵的人才能穿,按照律法,是他们冒犯了大人。
牛羊行过,道人静立。
恶土缓步行在入城的大道之上,面如平湖,偶尔有几名胆大的牧民孩童上前,冲着他讨要东西。
他只随意给了几枚青色的谷种,打发走这些孩童。
行了少时,已至城前。
一尊身形高大的妖僧侍立在此,为苍狼化形,入了释道。他披着沙黄僧袍,止步法师,见着来人,当即跪拜,恭声道:
“拜见真人。”
恶土微微一笑,稍稍点头,径直入城,化作一片风沙,往内行去。
那苍狼妖僧轻呼一气,顿觉捡回一条命,他刚刚的举动,和找死差不多。上方忽有一朵金色莲花自空坠落,降在他手。
这妖僧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手捧金莲,向着城中连连跪拜。
风沙落下,停在城中。
此地为一座威严巨宫,古老森严,以白石棕泥修筑,殿宇交叠,楼阁错落,宫前则为一浩大威严的广场,以金银铜铁铺陈,抹上一层黑土。
场中立一玄黑塑像,乃是一似马似鹿的兽类,大角交错,身上骑着一位君王模样的人物,身披铁甲,作拉弓之态。
青黄袍服的道人止步在此,抬首看去,眉头稍皱。
“戊己之尊,拓跋元业,呵”
自巨宫中传来的动荡之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滚滚血气冲天而起,凝如龙蛇,正在磨炼一道璀璨的少阴之光。
宫门之中,着银白罗裙的女官御风而下,容貌姣好,已是筑基,她见着塑像下的人物,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身段一软,跪拜行礼:
“拜见菩萨,风将军已在【天狼殿】中,命我来请您。”
恶土悠悠转首,看了过来,黄瞳晃动,恍若妖魔,他面上却多了一丝笑意,走上前来,轻轻扶起这女官。
“你是新调来的?”
“下修慕容心,自大都调来,随军护——”
慕容心抬首,却见到一张极为俊美的男子面庞,更兼那对神异的黄瞳看来,使得她心中一颤,断断续续说道:
“菩萨,您.”
恶土看向宫中,只道:
“引路。”
慕容心领了上令,不敢怠慢,向着宫门行去,直入黑石砌就的长道,两旁灯火晃动,青黄变化,如若妖魔的瞳孔。
恶土止步,灯火大明。
行在前方的慕容心察觉到不对,回首看去,却见这位上僧正在缓缓宽衣解带,露出一具如玉石般的身躯。
恶土慢条斯理地将那一件青底黄纹道袍抖动平整,绣着的蕴土诸灵散发明光,道袍被他一点点叠好。
“拿着。”
慕容心跪拜在地,伸出双手,接过这一件极轻的道袍,而她身前的恶土已经完全裸露出身躯,肌体如玉,骨血泛光。
她呼吸急促几分,不敢再看。
恶土并未理会身旁之人,而是悠然取出那一道【幽羊饲鼎】,落在手中,翻面抖动。
蕴土枯荒之气弥散,血流于地,恶气升腾,极为深重的魔性凝聚一处,最终化作一首如坟羊,身似人躯的魔体。
此魔通体为浑黄,被毛戴角,腹胸之上绣着道道青色纹路,狰狞邪异,四肢瘦长,却被青铜锁链牢牢缠住,锁链末端则延伸入太虚。
慕容心不敢发出一道声息,身躯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