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看向那一道黑律,目光如电。
一指长的玄黑律文悬浮在空,催动神通,便见此物似乎勾连上了什么,开始感应。
银色雷海开始震荡翻滚,在天际之上窜动,律文拨开,许玄似乎能看到无数天宫神台,雷阁霆殿,隐隐显出古代雷宫的威势。
这一切都是虚景,可许玄却借着黑律,真正感受到了一股万千灾劫凝聚的气机,让他性命震颤,神通齐鸣,而反应最为剧烈的便是两道灾劫,开始迅速活化暴动,威势大增。
可这种感应迅速消散,黑律坠落,光华黯淡,重新归于许玄内景之中,而那两道灾劫的威能却又有拔高。
北斗之劫呈现出一种类似铅汞般的质地,通体幽蓝,流淌不止,但凡沾上一点,护体法光,乃至替身、续命的手段都有被破的迹象。
消谪之劫则如厚土,不断孳生,色为玄黑,一旦落于内景之中便会迅速增长蔓延,撑得对方内景毫无缝隙,同时感应天劫。
这便是劫难,专门用以对付修士,极难祛除,对于性命更是有损害。
“黑律,感应不上那气机了是被拒绝了?”
许玄本欲再度祭出那道黑律,以感应灾劫,可每每催动,都瞬间断开,让他只得暂时放弃这想法。
“雷宫三律,分了黑、白、青,其中以黑律威能最大,杀威最重,也是催动仙器的关窍,最重身份。”
天陀的声音忽地响起,带着些倦态。
“北雷道统的修士,不单单有修成黑律的法门,还有获得雷宫认可的秘仪,两相配合,这才能感应到昔日的万劫。”
“灾厄,匡正天地,肃清恶业,是古代雷宫用来修正此界的东西;劫难,磨炼真修,谪罚邪魔,专门是来对付修士的。”
许玄闻言,收了黑律,缓缓踱步。
“如此说来,我如今是单单缺了雷宫的认可,少了这一道秘仪,不然也能学学古代雷宫修士,感应这一件仙器。”
“这是自然,【万劫】的正称是【太始制雷万劫社宫】,为社雷根本之器,也叫做道证,同古代明闲道统的【东极玄明门】是一个级数,号称有敕令天地,压服万仙,肃正大道的威能。”
天陀念及此事,语气加快不少。
“说起来南海那边的争斗,两位龙君,其中甲木的那位或许就是得了【东极玄明门】的缘法,才能证道。”
许玄心神一动,稍有思索,关于南海的青叶空天之事,在龙身闭关时他已经同天陀商议过数次。
“自尊行果,乃是阐道,那位一朝登临甲木,使得建木重续,却不知是好是坏。”
“祂和【玄閑】有牵扯,便代表是少阳道统的谋划,甚至极有可能是从明闲到东华一脉相传的,甚至.和那位建岁古仙应当也有关系。”
雷霆震荡,交相齐鸣。
“不过,东华如今衰微至此,也不知这位龙君到底抱有什么态度。”
天陀依旧保持谨慎,祂是绝对不会主动暴露身份的,即便成就真君,自己的身份仍旧会一直瞒着。
“北海的那位出手,助天郁成道,或许可以说明些情况。”
许玄念及当时所见,心中震动,这或许是那位真君千年以来第一次出手,正是为天郁,而之间的纠葛却颇为难明。
“你不能太过寄希望于那位真君,祂手段虽高,可若是按照上霄中的典籍记载,恐怕状态和其余真君都不同,不能以常理来论。”
“你,并不了解那位大人。”
天陀若有告诫,可许玄对此事也是心知肚明。
如果那位悬混真君并无隐患,为何不大行其道,广立道统,以施行自身谋划,要知道按照如今的局势来看,恐怕极少有金丹能与之相比。
可这位却在天外雷泽待着,极少下界,足见一些征兆。
甚至祂大可直接给龙身下令,但却总是给些模棱两可的指示,未曾有过一点近乎人性的表现,这就让许玄有些疑惑了。
如果许玄欲要成道,必须对那位悬混真君有足够了解,这才敢去求。
“该如何得来更多消息”
许玄目光炯炯,忽地止步,停在了道台边缘之处,身前有浩浩荡荡的银色雷海翻滚不止。
“甲木的那位龙君!”
他忽地开口,有了决断。
“天叶道统和震雷的缘法极深,甚至当初古坼就同天霍交好,还求道于悬混,而甲木的那位龙君又得了震雷相助,必然有了解。”
“或许,能以龙身去主动接触那位龙君。”
“这太过冒险了,东海极为敌视那位,你若是接触,恐怕.”
“东海难道就同我亲善了?除了浩轩龙王一脉,还是因为火鸦的缘由,剩下的龙种,不分瀚灵,恐怕都欲取我性命。”
许玄语气愈发沉凝,继续说道:
“如今单单是紫府之间的来往,已经难以给我什么助力了,只有借着金丹之口,方能窥一窥前路。”
“甲木,正是时机!”
他心中激荡,却决定去冒一冒这风险,如果只是按部就班修成神通,即便有了变化之能,最后真能成就金丹?
并非他对于那位悬混真君的道行有疑,相反,经过南海一事,他已经确定震雷位上的这位大人当是天下前几。
可,这位似乎没有一丁点的人性,像是完全道化的神明。
此事并非是他的猜测,而是根据种种迹象推测而来,那一口【具心鼎】就在暗示些什么,混雷的特性更是完全的归于恒常,也就是没有奇变。
他心绪渐定,如今人身当去搜寻功法,以成神通,而龙身则该试着去联系金丹,尤其是那位天郁龙君,或许就是他成道的关键所在。
秘境之中的雷霆愈发混乱,震荡不已,这一处遗迹隐隐有枯竭的迹象,许玄推开身后门户,一步踏出,重归于南都太虚之上。
前方却有一名身披金甲的天兵候着,此时见着许玄,当即奉旨,恭声道:
“许大人,陛下有令,诏您入宫。”
‘天黐.’
许玄心神稍动,他还记得对方隐隐的试探,而自己下一道社雷功法,说不得还是要靠这位陛下的手段。
前方是香火金气凝成的神道,直通那一座朱红帝宫,离火晖光大盛,隐隐有一股死木受焚的气机。
‘是了,甲夺广意,天郁既然成道,将广木的少阳之性带走,最后一点生机也绝了,广木.如今应当有定论了。’
第642章 不惜
帝宫深处,园林幽静。
其中地势开阔,怪石嶙峋,青色假山错落交叠,隙间自有云雾氤氲,受了风吹,笼在正中的一条蜿蜒白溪上。
溪畔风光各异,东岸多种成片成片的金刚宝木,枝叶交织,光华灼灼,滋养周边草木;西岸则是一片苍翠古木,林间时有青乌起落,乌蜂筑巢。
临溪处,一座朱红楠木搭建的亭子立着,檐角缠绕着五彩云霞,梁柱上绘有火雉丹鸟祥纹。
亭台地处高位,恰可将园中万象尽收眼底。
外为白玉长道,两侧为身披霓衣的宦官、穿着彩裙的侍女,见有来人,纷纷行礼,恭声拜道:
“见过真人。”
许玄步履从容,直至亭前,方躬身一礼:
“许玄,参见陛下。”
亭中朱衣男子临溪独坐,面容瘦削,身形伟仪,周身光明如潮涌动,带有盛大的离火气象,又有阵阵凶煞之气内藏,使人心惊。
“不必多礼。”
他并未回首,仍看着亭外的广袤林野,朱瞳之中倒映出一株被离火焚烧的死木。
“上古三纪,人纪之时,正逢雷宫执掌天道,律定仙庭,下令人王。于是古虞一朝奉天命征讨各部,因有【剿绝命】这神通的源流。你在战场之中得来气数,恰恰能圆满此道。”
天黐回首,语气悠然。
他此时并未穿帝袍,而是换了一身修士的法衣,其上绣着道道离火升腾的纹路,颇像是古代仙道的形制。
其腰间则悬着一道赤色令牌,离光湛湛,刻着【南擢离火】四个古字,显然是件极厉害的灵器,甚至还带着浓厚的气数。
在许玄眼中,这位帝王身上的气数已经到了一种超脱凡俗的境地,不是紫府能触及的,和一国相连,密不可分。
如果他尝试去削对方的气数,自己反而会先遭反噬。
“爱卿出关,正是时候,如今震雷之道大兴,所谓一声一气,乃是诸雷根本,利好诸雷。”
他话音中似别有深意,许玄却未接话,只静立于侧。
“离火将大兴。”
天黐收回目光,再度望向溪流两岸的林野,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问道:
“爱卿可知广木之变化?”
“广木为巢,为宫,为林,古代有巢氏所驯,使之为人所用。”
许玄言辞谨慎,并不多谈,只将这些大多修士都知晓的事情说出,他不敢露出什么破绽来,毕竟眼前这位帝王的性子可多疑着。
“而今已不同了,”天黐语气深沉,“广木已成死木,坚硬如金石,不可再生,却可作诸火之薪柴、宫室之梁材。而如今的离火——也因此愈发炽热光明。”
他伸出手来,指向那溪流两边的林木。
“你以为这东位的【茂春林】和西位的【集养木】,属于哪一道木德?”
“观其气息,似是广木?”
许玄看去,却不太确定,那气机确实是广木,可似乎又有什么异常在下面潜伏。
浩荡离晖忽地升起,一扫而过,便见那两片林木的广木气机彻底消散。
东边的金林枝叶生发,化作蛟蛇之形,而西边的苍木则霎时抽出枝叶,钉穿了飞禽走兽,将其抽成一具具干瘪的皮囊。
“分属甲乙才对,常言道,在床曰尸,在棺曰柩。广木之君,死而不僵,忌木之君,白骨再肉。”
离火之晖扫过那两片林木,却不焚烧。
“广木性惰而迟,受了夺取,反应也慢,往往还能维持些许时日,只是遇上离火之光,就要暴露出原形来。”
“陛下之意是”
“离火升腾,终究要到天上去,眼下不过借着国势,以焚广木,大盛火性,而此道终究不适合为王者。”
天黐抬手,示意许玄入亭,而外界的离光却愈发炽盛了。
“我大可同你直言,暂不顾这君臣之别。”
“离火若为帝王,便要时时求进,即便打下辽地,此火仍不会餍足,若是一朝有退,损伤可就大了,需要用数倍的功业去偿还。”
他目光灼灼,似在感慨。
“离者,朝奉诸阳,受太阳而有光热,遇少阳而有明晖,乃作【敬缉熙】,亦为【明两晖】,如今诸阳不兴,离火仍有此威,却是自五德中取。”
“广木?”
许玄见着眼前的种种异象,已经有了猜测。
天陀听了许久,眼下更是有推论,悄声道:
‘那位离帝成道的功业,极有可能就是征伐、焚烧广木,如果说真火在地脉积聚,丁火受星辉而成,那么离火对于诸阳的渴求仅次于丙火。’
‘如今太阳从位有君,丙火求证并非是绝路。离火却不同,除去借太阳之辉,还需以少阳变化,藏阴于内,抱阳在外,也是那一株【承仪闲华】的特性,外呈离阳,内受阴地,作表里之变化。’
亭中的天黐哪里知道许玄体内还藏着个老妖,他只道:
“太祖出世,借着平定诸国、伐灭大齐的功业,于重明山证道。离火自此攀附在广木之上,而后祂攻入寅广,镇杀了那位广木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