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车之鉴多了去了,就拿当年那个会来事儿的王海来说,回来的路上牛乐告诉陈宣,那家伙几年前手脚不干净,被打断了双手丢大牢去了,至今都没出来呢,高家对下人都很不错的,居然还不知足,也是活该,求谁都没用。
稍微洗漱后陈宣打发青茶离去,关门躺自己久别七年的床上,别说,估计是心理原因,只觉比在墨城那边还舒服。
夜深后高景明他们回来陈宣是知道的,没管,有小彩小叶服侍,轮不到他操心。
隔天一早醒来,陈宣惯例在院子里联系静气养身功,多年来一直不曾落下,习惯了,久违的环境下仿佛回到了七年前。
“阿宣早啊,哈哈,你还是这样啊,若非你长大了,我都还以为我们不曾离开过七年呢,七年前的画面仿佛就在昨日”,高景明醒来在二楼伸懒腰打招呼道。
陈宣动作不停笑道:“少爷早,等下我打算出门溜达一下,七年不见,也不知道县城有没有什么变化”
“阿宣你随意,出门记得带伞,我看这天怕是要下雨,等下我要去娘亲那边,哎,刚回来,指定得忙一段时间了”,高景明看了看天色嘱咐道。
惯例的几遍养生功打完,陈宣收功打趣说:“知道少爷学问高深,听风而知雨,能掐会算佩服佩服,不过话说回来,接下来有得你忙了,不知道多少人要来拜访你呢”
“幸灾乐祸是吧,阿宣你也不帮帮我”,高景明无语道。
陈宣进屋拿了把伞就走,挥挥手避之不及道:“告辞,这种人情往来我可帮不上忙”
高景明看着他的背影差点翻白眼,收回视线却是由衷一笑,看,其实这样就挺好不是吗……
第280章 柔甲
“宣哥出门去啊,要不要帮你安排两个人跟着?”
陈宣咯吱窝夹着油纸伞来到高家侧门出去的时候,门房起身招呼道。
如今高家上下对陈宣的称呼也变了,当初的宣哥儿变成了宣哥,少了个儿化音,身份地位虽然看似没变,却和当初截然不同。
昨天回来的时候高家上下有目共睹,自然是认得他的。
“不用了,我就出门随意溜达一下”,陈宣回头笑了笑道,旋即又看着对方哑然道:“哎,侯哥,你怎么干起门房的活儿来了?”
这个门房陈宣认识,叫侯进,是当初他来高家接触得最早一批人,话说当初高景明带陈宣去介绍给周林他们认识那次,这个侯进和王海都一起去的。
不同的是王海如今被打出高家了,而侯进却在这里当门房,看样子他似乎腿脚不便,有残疾,大概是之前七年中发生的事情吧。
侯进没想到时隔多年陈宣居然还一眼认出他,还和当初那样叫他侯哥,这让他意外又脸上有光,当即道:“宣哥折煞我了,叫我小进小侯都可以,真不需要安排两个人跟着吗?”
他并不知道这样叫他是陈宣的一点小怀念。
陈宣向来是别人敬他一尺,他就敬人一丈,虽说陈宣对他礼貌,但他依旧拎得清自己的身份。
摇摇头,陈宣说:“真不用,对了,侯哥你的腿?”
也不在坚持,侯进早就不在意自己的腿了,平静的笑道:“这个啊,四年前陪邓执事他们去矿上,塌了块大石头,没躲开,砸断了,后面没接好,落了残疾,勉强能走,得夫人不嫌弃,安排我在这里做点看门的轻省活儿”
“这样啊,没截就好,回头你来找我,兴许能帮你治好,这些年我跟着少爷去北方可是长本事了的”,陈宣点点头笑道。
真不是他吹牛,只要腿还在,了不起再打断接过,疏通筋脉吃点丹药养一段时间就能搞定。
毕竟认识了那么多年,侯进人不错,顺手的事情。
“怎敢劳烦宣哥,已经习惯了”,侯进摇摇头道,已经认命了,对残疾的腿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也并不认为陈宣能帮他治好,但陈宣的态度却是让他心头一暖差点流泪。
这人呐,已经习惯了不在意的事情,就怕突如其来的寻常关心,容易触动内心。
笑了笑,陈宣道:“说了就是,回头记得找我啊,我先出去了,你忙着”
看着陈宣离去的背影,侯进重新坐会了小房间内,暗道这么多年过去,陈宣是一点都没变,难怪高家上下都喜欢他。
不管承认不承认,高家上下很多人心头都明白,一直以来,陈宣是真的把每个人都相对平等对待,抛开身份因素,是心态上的态度……
离了高家,陈宣溜达着就恢复了那种懒散的姿态,在高家还是要注意点的,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阳县的街道和当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种陈旧破败,卖菜的挑担的走街串巷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大城市的喧嚣,也没有灯红酒绿的高雅格调,是一种独特的‘慢节奏’生活气息。
陈宣很喜欢这种氛围,打打杀杀什么的偶尔体验一下就可以了,这种慢节奏才是世间最真实的状态。
溜达着陈宣一会儿买串糖葫芦,一会儿买份糕点,边走边吃,姿态懒散随意,活像个该溜子,事实也的确是个该溜子。
不久后他来到一家临街的小吃馆,进门便熟络道:“老板,来碗凉粉,要大份的,口味重点啊”
老地方了,当初陈宣经常光顾这家凉粉店,馋这口很久了,他家的酱料风味很独特。
“好的,客官稍等,马上就来”,已有白发生的妇人回头笑道,已然不认得当初经常来吃凉粉的陈宣。
这样的小馆子没有店小二,妇人一个人操持上下。
陈宣坐下等待中,妇人边忙活边说:“这位客官第一次来吧?一看就是贵人,我们家凉粉店可是开了几十年了,我还是从婆婆那里接手的呢,保管让你吃得满意”
底层人民都很朴实,有陌生的客人上门都会自我推销几句。
“算是吧”,陈宣笑道,没去纠结其实自己来过无数次。
妇人也没在意算是是几个意思,问了一句道:“对了客官,我们店最近推出了辣味凉粉,就是加点辣椒油,这辣椒还是从北方传来的呢,口吻辛辣但很过瘾,有的人吃不惯,你要辣的吗?”
辣椒传得这么快的吗?话说源头还是自己呢,心头一乐,陈宣道:“那就来辣味的吧,多放点辣椒油,我喜欢吃辣”
“好的,稍等”
当年陈宣用辣椒作为调味品,后面还在书院种植,高景明在那里读书,难免会有同窗一起吃东西的时候,一来二去就传扬开了。
而在读书人圈子传开,上行下效,民间也开始跟风,一来二去也就流传开来,这种吃的东西传播得极快,才七年时间,辣椒到处都在种植,如今已经不需要陈宣自己去种植了,随时都能买到。
他这也算是为此间的饮食文化做出贡献了吧。
很快一大碗凉粉上来,白白的粉,红红的辣椒油,绿色的葱花,再加上店家的秘制酱料,拌好一口下去相当过瘾。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妇人略带期待的问。
竖起大拇指,陈宣吃得不亦乐乎,抽空道了句好吃,然后妇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忙活去了。
此时凉粉店门口来了个人,声音带怯问:“吴大娘,你这里需要木炭吗?”
陈宣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偏瘦,一看就常年风吹日晒,小麦色的皮肤,偏黄的头发略微凌乱,用一根褪色的头绳随意扎着。
她一米五几的身高,瓜子脸,眼睛大大的很明亮,但眼神带怯,骨相生得不错,可生活原因自然是谈不上有让人亮眼的地方。
站在凉粉店门口,她背着一个大背篓,背篓里面装着小山一样的木炭,压得他直不起腰,额头见汗,依然目光坚定咬牙坚持。
一眼过后陈宣继续低头嗦粉。
凉粉店老板看着门口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但却无奈摇摇头笑道:“是柔甲呀,你去别家问问吧,我这里暂时不需要,而且冬天早就过去了,需要木炭的人不多,下次你还是打柴来卖吧,到时直接给我送来”
“好的吴大娘,打扰了,我去别处问问,把这些木炭卖完我下次打柴卖”,女孩笑了笑吃力的背着木炭慢慢离去。
柔甲?是小草的‘雅称’呢,估计是花钱请人取的名字吧,普通人家可没这起名的水平,倒是贴切,她的人生不正好像小草一样,不起眼,但坚韧顽强的活着。
世上这样的人太多,陈宣嗦粉并未放在心上。
吴大娘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不禁感慨道:“多好的孩子啊,奈何麻绳专挑细处断,爹娘病死了,相依为命的爷爷采药摔断了腰,为了治爷爷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全靠她一个人撑起,才十四岁,苦命哦,我也是真帮不了多少啊,一背篓木炭七八十斤,估计天还没亮就走几十里路来买,可这时节除非大户人家谁需要木炭呐”
底层人民大多都富有同情心,可自己都过得不如意,哪儿能帮那么多?
嗦粉的陈宣大概明白吴大娘的小心思,这番感慨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帮不了别人,以这样的方式述说出来,或许自己听进去了,就顺便给人家木炭买了呢,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帮助吧,成与不成都尽力了。
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费力离去挨家推销木炭的女孩,陈宣低头继续嗦粉。
没一会儿百十米外传来了吵闹之声,陈宣听了一耳朵,是那女孩的木炭买给了一家茶馆,茶馆这种地方很多人都喜欢用木炭煮茶,这个季节买木炭也正常。
只是那茶馆不讲究,说好的三十个铜板却只给二十五个,以为女孩不识数,女孩带着哭腔的据理力争,茶馆方就是不给,一副吃定对方的样子,不耐烦了甚至想打人,欺负人家小女孩拿他们没办法。
“造孽哦”,吴大娘看到无奈叹息。
一碗凉粉下肚,陈宣吃得舒坦,结账后把伞夹在咯吱窝优哉游哉离去。
那边的争吵愈演愈烈,叫柔甲的女孩都跪下来求了,茶馆的人觉得她影响了声誉,甚至还反过来扬言让她赔钱。
妈的垃圾。
不待陈宣靠近,就有一青年站出来皱眉问:“店家何故欺负人家小女孩,我之前看得明白,说好的三十个铜板,却只给二十五个,还有王法吗?”
站出出来帮女孩出头的青年身边还跟着个随从,看茶馆之人目露冷色。
既然有人站出来出头,陈宣也就不多管闲事了,对方应该能给叫柔甲的女孩讨回公道,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
再多看一眼出头之人,陈宣心头哑然,居然是个熟人呢,时隔多年也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想来是记得的吧……
第281章 好久不见
“臭小子麻烦你说话注意点,莫要出言污蔑,谁欺负她了?本来就和她说好的二十五个铜板,已经给她,哪里来的三十个?而且她那些木炭很多都是碎的,只值这个价!”
茶馆方怒视出头之人冷笑道,矢口否认一开始的交易价格,咬死了二十五个铜板。
苏柔甲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焦急道:“你说的不对,一开始说好的三十个铜板,我才卖给你们的,但只给了我二十五个,现在东西都卖给你们了,钱没给够,怎么能改口呢,做人不能这样”
“小丫头片子给我闭嘴,哪儿有你说话的份,本就是二十五个铜板,你想临时加价,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情,真当我好说话吗?我们茶馆开了十多年,有口皆碑,若是污蔑了名声,把你卖了都赔不起”,茶馆掌柜冷笑道,话语间威胁意味十足。
这是真打算吃定她了,茶馆开得不小,上上下下十多个人呢,或许还有点其他关系,这会儿店小二之类的站了四五个在掌柜身后,人多势众压根不待怕的。
“不对不对,就是三十个铜板,那些木炭是我花了五天时间烧出来的,求求你,把剩下的五个铜板给我吧,我给你磕头了”,苏柔甲声泪俱下。
事情闹到这个时候已经有人跑来围观了,掌柜的吃定了她,钱不多,但就是不想给,纯纯的恶心人,不想过多纠缠,冷笑道:“给我滚,否则打断你的腿,若是影响了我们生意,信不信给你卖到窑子里去!”
苏柔甲被吓到了,泪流不止不知所措,但又不想放弃五个铜板,对别人来说或许一杯茶的事情,可对她而言,那简直就是命。
出头的青年本就看不下去,此时皱眉一脸恶心的看着茶馆掌柜沉声道:“朗朗乾坤,欺负人家一个小女孩,还要脸吗?人家辛辛苦苦烧的木炭,你们就黑了五个铜板,良心何在?”
“臭小子劝你别多管闲事,看你人模狗样的,小心祸从口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黑她钱了?有证据吗,给我滚一边去,污蔑我们声誉,信不信把你打一顿拉你见官?”掌柜的冷视青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
青年被对方恶心得反而笑了,摇摇头失笑道:“证据?我亲眼看到的还不够吗,今天这事儿我还就管定了,而且还不得不管,来来来,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可知你们这样的行为已经犯罪,虽然钱不多,但丧良心,哪怕见官至少也要重打五十大板,五十板子下去,还能不能活你想过没有!”
“小子你非要当这个出头鸟是吧?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护着她?现在滚还来得及,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也别说大话吓唬老子,我兄弟可是县衙捕头,你最好掂量着点,若是再纠缠不休,信不信抓你进大牢,到时候能不能完整走出来可就不好说了”,掌柜的有恃无恐道。
其实这家茶馆可谓臭名昭著,爱占便宜,以次充好,有时候还无故殴打顾客,让人敢怒不敢言,谁让他有个吃正经公家饭的兄弟呢,有这层关系,也就不缺捧臭脚的来照顾生意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看到苏柔甲被欺负也没敢站出来出头说句公道话,而那青年在别人看来不知道情况,明显是个愣头青,很多人都在给他使眼色干脆算了,别自讨苦吃。
施施然过来的陈宣都给整乐了,阳县还有这等恶人?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我当如何,原来有这层关系保驾护航,才敢明目张胆的为非作歹欺压他人啊”,青年顿时恍然道,哪怕对方搬出后台也丝毫不惧,眼中反而多了三分冷意。
区区五个铜板,是真不至于闹出事端,可天底下就他喵的有这样的纯纯坏种以此为乐,或许这样能体会到某种病态的心情愉悦吧。
别人越可怜就越欺负得舒服。
听到对方有捕头这层关系,苏柔甲吓得不轻,对她而言,那已经是顶天了不得的人物了,招惹不起的。
于是她怕了,哽咽起身道:“我不要了,我不要了……”,说着她回头对那青年努力惨笑着感谢道:“这位少爷,我不要了,你走吧,多谢你的好意,别因为我的事情害了自己”
“什么叫你不要了,钱货两清的事情,小丫头片子给老子把话说清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掌柜的反而不乐意了。
这还不叫欺负?
“我……你……你说的……”,苏柔甲惊恐忐忑就要改口,钱她不敢要了,只想远离这个地方回家捂着被子哭,最多哭一个月就好了,是真害怕啊,平民百姓哪儿敢招惹当官的,对她来说捕头就是官,顶大的官。
青年看出了她的想法,欲要吃亏避祸,于是打断道:“小姑娘别怕,天日昭昭岂容恶人当道,今日这事儿我定要追究到底,你放心,过后你绝对不会有任何麻烦!”
他当然明白苏柔甲在担心什么,既然已经管了,就会管到底,不会给人家小姑娘留下隐患。
对此陈宣心说这倒是个明白人,只是他凭什么觉得能妥善处理呢,毕竟对方可是有个捕头兄弟。
突然想到了什么,再观察那多年前认识的青年几眼,顿时了然,这事儿他还真能管,妥了。
‘才十来年时间,他居然已经有了如此成就,不愧是当初的卷王之一啊,这算是熬出头了’,陈宣心头不无感慨道。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今天我就让你明白多管闲事是什么下场,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茶馆掌柜大手一挥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