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延命灯开始的长生路 第216节

  这四道物什无不流露着晦涩阴诡的气息。

  若非要让黎卿买一个,他一件都不想沾染,天知道这东西上面又沾染着何等的诅咒呢?

  “我身上没有买得起你东西的货币。”

  纵使那鬼货郎再是如何的离奇恐怖,黎卿也只是招魂鬼手一抬,幽然深邃的黑光眨眼覆盖整只右手,宛如阴世深处的鬼手昂扬,竟是浑然撕破了鬼货郎的禁锢,滔天魂压反向将那老鬼一掀,面无表情道。

  “寻他人去吧!”

  虚妄的世界中,每一角都是曾经的天都古史,贩夫走卒,王卿公孙,每一个角色的背后皆是过往历史中赫赫有名的存在,有些许异常,亦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便是面前此人,怕不就是与哪位大能,甚至驻世阳神般的人物有关。

  那鬼货郎遭了如此反击,愣在原地直视了黎卿许久之后,面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这货郎被拒之后,死相毕露,阴森寒冷的右手猛然一伸,径直抓住黎卿左臂,诡谲的气息侵袭,瞬间便侵入了黎卿周天之中,几令他半边身子都陷入了麻木,连元气都难以调动起来,再无法动弹。

  货郎鬼手与黎卿接触之处,淤青手印当即晕染开来,这是更恐怖的诅咒,跨越岁月与古史而来,乃是某一尊陨落的天鬼在与黎卿隔空接触。

  “你选一件,不要货币。”

  “不要你承担……”

  那货郎突然间面若死灰,连声音都嘶哑了起来,似是在隐忍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可其心意却是极为执着,那只紧紧掐着黎卿左臂的鬼手力道甚重,叫黎卿完全动弹不得。

  真的要挑选一件吗?

  那鬼骨骇然,只是粗略一见,便会发现它和活的一般,不自觉令黎卿身上那化作了玄阴龙骨的鬼脊都有些惊恐。

  剑器古朴,似是法宝一流,只是剑下怕是沾染了不少亡魂,怕是需要不小的气魄才能驾驭,单论四件物品之中,此物或许才是最安全的。

  惨白人皮一张,此人皮绝对是一张活物,也不知是一头哪老魔并未死干净,若是黎卿此刻已是阴神,可将此物炼作伥鬼皮影,但这个时候……它并不是黎卿可以驾驭的。

  最后一枚黑血,也不知是何等存在遗留下来的的魂血,最是看不透。

  若按黎卿作想,岐山的鬼骨……他虽承续的岐山冥域,可也不想真就做谁的孝子贤孙,亦或者成为谁的影子,这鬼骨,他首先就要排除。

  那魔王之皮,域外天魔可称为王者,至少是能魔染阴神上品的大凶,其天魔皮,黎卿驾驭不了。

  最后一滴魂血,亦是如此……

  “那就这把断剑吧!”

  “可以么?”

  思虑不过半个呼吸,黎卿镇定自若的出言道。

  即便此刻他尚且还在被那鬼货郎控制,依旧是坚定着自己的选择,什么能要,什么不该要,他十分清楚。

  “可……”

  那货郎抬眸与黎卿对视上一眼,就在这一刻,黎卿看到了那货郎的影子居然开始化作纸屑纷飞,竟是突然就寸寸俱灭。

  这怎么可能?

  此虚妄之世不过是图中一剪影,这鬼货郎竟是有着真正的实体?

  那货郎还欲出言,但其消散的速度却是远超想象,便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绝对的禁忌一般,竟被从头到尾的入灭抹除了。

  “嘿……”

  “都是你的了!”

  那眨眼就入灭到只剩半个胸膛的货郎突然转头望了黎卿一眼,它忽然想起来了,祂可不是这座纸醉金迷中的小小货郎,他是垅右岐山中的崔家子,是名冠西都的祖君老爷……

  本座应该叫什么?崔什么来着?

  这位卖货郎的神躯在飞速入灭的过程中,眸前识海突然回归清明,此刻,他似乎想起来了自己的身份,本尊的意识,触碰了岁月的禁忌,竟是从过往的古史中入侵到了岁月长河下游,出现在了这个时代的虚妄世界之中。

  原来本座已经是死人了吗?

  临近入灭消逝之时,这位货郎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转头望向黎卿。

  “剑器?后生仔,你会使剑吗?”

  那浑浊中忽隐精光的眸子跨越古史而来,一眼便将黎卿看了个穿,哪里还不知道他如今的情况?

  直白的质疑与嘲讽当即出现在黎卿眼前,那货郎丝毫不顾黎卿的选择,且在消散之间,将那一滴来自于梦魇的魂血投到了黎卿眉心祖窍之中。

  黎卿如何的选择,于他而言,又有何关系呢?

  他觉得黎卿需要什么,那就是需要什么!

  阴世百鬼榜中,排名第二的梦魇之魂血。

  黎卿性命交修,即便移植了一尊鬼脊进去,但终究还算是一道人,他实在不像是一位那鬼神,但若是得了这一滴梦魇的魂血,他可就真的难说了……

  那是一头梦魇阴神府君的命魂精血,乃是其真正的底蕴。

  黑血一入黎卿眉心,那一望无际的昏暗之中,遍地白骨陡然膨胀,不过眨眼间,那《白骨美人观》观想法相便再也支撑不住,个中魂念尽数破碎凋零,而后又被那无尽的波动影响,诸物排列,真切的化作了一方无边无际的梦魇大界。

  这魂血入得黎卿眉心祖窍,漆黑深邃的暮色当即降临了半座妄世。

  “只修性来不修命,阴灵万劫屠仙圣。”

  “可你并不知晓为何鬼道之中独开一魂道!”

  那“鬼货郎”圜首望向沉没在梦魇中的后生仔,摇头叹息。

  岐山血脉断绝,冥婚赘迎一郎君,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若非今日这位后生仔引动了这位冥享六天的崔判人翁画,祂的魂念也无法勾连过去未来,在这妄是中形成一道闭环。

  须知触碰禁忌的代价,那可不是能肆意背负的,便如这位崔判崔府君,流存于世间最后一抹痕迹都要因这禁忌消亡。

  最后一抹货郎之相,似是纸屑纷飞,片片凋零。

  但这位崔府君并不后悔,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黎卿,似乎想要从他身上看到岐山的未来。

  “很可惜了,真想再看一眼!”

  “可老夫到底也只是头死鬼了啊……”

  不甘的回响在那老榕树下萦绕了数息,修论那鬼货郎的身影,便是与其相关的一切都再难找到。

  《幽明上洛图》中三千列国景象,代表着岐国的四海殖货郎相从此再也消失不见,其痕迹已被完全的抹除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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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黎卿昏昏沉沉许久,恍然间隐隐听闻到有人在呼唤自己名字,那浑沌的意识朦胧了片刻后,立时打了个激灵,自那老榕树下猛然起身。

  “你倒是心大,靠着这老榕树睡得挺香。”

  “喏,清素霓裳衣,以一封凤朝地下主的寒衣所改,足够阴神之下的任何人堪用了。”

  “按你们南国的说法,三百万道铢,但须得尽是祭香、沉香,岭南魂丝一流……”

  寒衣鬼君被黎卿那般模样惹得捂嘴轻笑一声,稍稍打趣之后,再将一套素衣交付到黎卿手中。

  这是花费了她不少心思所裁制的寒衣,她开口便要接近三百万道铢的报价。

  如此的价格,着实令黎卿有些心惊,但此刻咬了咬牙,还是张口就答应了这位鬼君的请求。

  “可,鬼君可是要稍待数旬。”

  “鬼君所求之物,黎某怕是需得得重新跑一趟岭南了!”

  先前的疑惑尚未解开,那货郎去了何处,什么时候离开的黎卿尚且不知。

  但他清楚的记得那名鬼货郎实在坑人,明明说好的四道物品之中任选一样,最后时刻他却是突然强行为黎卿做出选择。

  这般做法,你让黎卿认为是巧合,他自己都不信。

  古史之中,能与黎卿产生利害交错的,也就岐山的人了……

  从看到那枚岐山崔氏鬼骨的时候,黎卿大概率就猜到了那鬼货郎怕是岐山域中某位阴神老鬼的画像,可最后的那滴黑血,魇鬼之魂血么?

  直至此刻,黎卿透过泥丸宫中环顾四方,却发现原本昏暗的上丹田泥丸宫早已经被尽数开辟,《白骨美人观》的法相此刻哪里还有存?

  这道为黎卿打下了魂道基础的法术早已经被梦魇破掉,此刻的上丹田神宫之中,幽滢一片,无边魂压具化作万道晨光,萦绕于神宫之里,乃铸就了实打实的魂宫。

  直到此刻,黎卿才惊觉自家道基已然更上一层楼,原本的紫府已经化作了一扇天门,有胎光匿于其中,隐隐有了阴神之相。

  其侧玄阴一炁流淌变化,犹如一汪深不可测的黑渊,黑渊之下,百伤阴怨浊气所聚,犹如隐于渊下的鲸鲲巨兽,此为大天黑咒形。

  神宫之上,六气汇聚,万气缠绕而作庆云祥光,其上为元始祖气,又称顶上庆云相。

  这两仪分明之相已经是有了阴阳道的雏形,剩下的便只是打磨法意,熬炼道行了!

  “这魂血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我感觉魂海神念磅礴了数倍不止?”

  “那货郎,到底是何人!”

  黎卿不知晓那卖货郎最后做了什么,只是依稀记得此僚有一句张狂到了没边的赞诗。

  只修性来不修命,阴灵万劫屠仙圣!

  其言张狂冲霄、杀气透顶,哪里还似是一卖货郎,分明就像是一驻世谪仙之言……

第222章 绛宫道基之前

  岐山东篱坊下。

  有男子屈身藻台之前,指尖夹摄三千青丝,为那藻台前的女子对镜理云鬓,结发拈花黄。

  此刻的鬼母坐在那藻台之前,透过那面双凤镂空纹环绕的古镜,木然的视线往返相对。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再是貌美的容颜从来也抵不过岁月侵扰,没有哪个女子不欲容颜永驻。

  两百载前崔氏人丁尽丧,崔氏最后一位的分支末裔-崔曲儿亦是倍感无望,以一尺白绫与一场大火告别了那三万两千载传承的岐山崔氏。

  即便证得玄阴根源,为始为母,得那玉颜白骨半生半死之法相,崔曲儿依旧免不了俗,与那容颜之执念几成鬼癖。

  虽黎卿没有为她将那画皮带回来,但这一件寒衣已很得她的喜爱,于藻台之前缠着黎卿为她描眉结发。

  镜中人影如何呢?

  女子素衣清冷,青丝结髻,以一发簪挑起,将那好看到不似真人的精致面庞完美展现出来,也无多余的发簪与坠饰,一簪一发带,足以衬托那稀世玉颜。

  后方轻扶着女子肩头的男儿亦是风姿不逊,头戴七星莲冠,身披降真云袍,眸若离奇星河,其中似有繁复的梦幻辰星流淌,难以看穿其思绪。卧龙眉带勾角,丹凤眼生娇俏,五官不算高挺,独有着江左九郡良家子的温娴气质,但似乎也因此,稍稍多了几分薄情!

  这里鬼女容颜清冷竟木然到失真,那面郎君龙眸凤目反衬几分阴郁,两个极为矛盾的个体同居一处反倒让人觉得这才是天造地设一般……

  “崔家姐姐可是欢喜了?黎卿不算是食言了罢!”

  黎卿稍稍侧头,透过鬼母的左肩望向镜中,鬼母画皮玉颜实在令人惊叹,旁侧的男子似乎也颇为熟悉,这一幕呈现在黎卿眼底,却深深地刻印在了黎卿心头。

  曾几何时,他还在江南学宫中诵读诗经,与诸士子士女相交,言论古之文藻兮。

  那时候,他何曾会想过自己会走上这般一条路,又怎会想到自己将来的枕边人会是这位崔家姐姐呢?

  望着镜中阴郁清冷的男子,再遥想着当年学宫中神采飞扬的少年郎,黎卿一时间竟是感到了何为命运的无常。

  “可惜现在黎某说是道人又不像是道人,说是鬼神又非是鬼神。”

  “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好了……”

  黎卿实在是很久没有认真的坐下来,好好收拾一番,照一照镜子了,他对近来自己的变化感到害怕,他只觉得镜中的自己有了几分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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