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延命灯开始的长生路 第26节

  南祟县乃是天南府都的第一道掩护,地方宗族有鬼神两脉,县中有常驻府兵一营,南中郎将-子士一尊。

  这般边疆重镇,极少见到外地的修士。

  似是这般神秘的清灵道修,又未曾穿着有明显天南风格的兜袍,大概率都该是天南观的人。

  “哦?”

  黎卿正在此处稍息,这头大虬可着实是带来了不小的苦恼,未有能制得住它的手段,他怎敢任这般鬼虬进入那县中去?

  正在这郊野等待龙节牙兵们将斩获,以及那烧山灭岭的战果在南祟兵备府入案,而后再启程往天南府都彻地结算完军令报酬。

  却未料到此刻,竟然与这般一队虎熊之“士”碰上面来了。

  “自西莽中出,往临渊山去。”

  青年轻轻摇头,只简短的对答两句。

  然,只闻得这临渊山三字,那队猛士之首立即露出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再不动声色的瞥了那头似丹朱巨虬一眼,拱手一礼,后续更是连问都不问了,转身便直接离开。

  镇压西南大地两百余载的天南观,仅凭这三个字足以代表一切……

  一月之后。

  于天南府都、兵备都督府,将那为时半载的剿尸军令交付清,以伐灭一道支岭为单位,整支龙节牙兵部勉强算是得了个大功。

  然都督府中也无有太多的灵材珍萃,唯有一物令黎卿有些动容,那是来自西蜀“巴国”的金芝大药!

  一年前,他便是曾得了一尊这般的金芝,此物,大益练气。

  于是尽掣战功,共兑得了四株蒲扇大的金芝。

  随后,细择一地,重新再祭炼了两尊纸人!

  此番的纸人,可再非是原先那般。

  黎卿手上有阴血,大肚饿鬼、淤青婴鬼、冤死鬼……的鬼血。

  还有两张自饿死鬼、吊死鬼颅上剥下来的面皮!

  那驳杂的鬼血混合,呈现出惊人的黑红之色。

  黎卿以那仍还不住耸动着的惨白鬼皮,将将把其当做人皮纸一般,以鬼血阴墨不断地浇练,以刺青手段刻下鬼画符般的图腾箓文,与诸多灵纸扎作一处,鬼皮覆面,阴血灌纹,再望去,竟是炼作了两只“无面人”。

  两尊七尺余的白衣纸人,纸衣之内道道暗红色的刺青血线如同蛛网脉络一般,密密麻麻的。纵横交错间,似是还随着其中的灵力微微蠕动,大貌血脉,骇人至极。唯有那最上面一张通体惨白色的面皮,无面无目,无口无窍……

  左边那头稍矮半寸的无面人更是有着一双与其七尺纸躯完全不符的淤青鬼手,耷拉而狭长,几乎要从纸袖中垂直至地面,道道血线刺在这双淤青鬼手上极为不协调。

  这正是那头鬼婴仅存下的、完整的一双鬼爪!

  素衣空面对黄昏,血线缠骨不缠魂!

  画得千张皮囊相,难点美颜一滴痕。

  这已经不再似是寻常纸器,这是更高级的纸猖,以真正的邪祟合祭,威能连黎卿自己都未知。

  但至少,不会似是当日那道纸人般,只手便被人所撕碎,以至于那尊纸道重器-阴纸轿都再动用不了……

  黎卿眺望着窗外的落日,深秋将近,寒意已袭,那归山的冲动愈发强烈。

  这半载的变化,命灯初成、真炁暴涨、偶得道人献法、窥得尸窟真容、还有院中这头鬼虬……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

  半载的尸窟机缘,谈不上精彩,却也让他终于拥有了一份迈入这奇诡世界的底气与见识!

  门扉突然被推开,正护着膝下孙女儿,靠在廊侧一侧警惕着那头盘曲鬼虬的赵老道,听到这番动静,身形浑然一惊,转头便望向那间侧室。

  正值那房间内尚未秉烛,幽暗暗的一片,黎卿掩在幽暗之中,昏黄的日光只映照着他半个身子,身后又是高矮不同的三道无形阴影齐肩,唯有阴阳参半之感。

  这一瞬间,竟然让那赵老道都恍惚了,彷佛那昏暗的房间中,才是四尊噬人的厉鬼!

  “你家孙儿是要拜入临渊山罢?”

  “那就莫要让她随你学那厌胜之法了,她生有灵秀,莫要伤了这份灵粹……”

  “自此的每年六月,临渊外院都会广开山门,她,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从昏暗中缓缓走出,也未有半遮半掩的委婉,直接便是提问起了老道那孙儿的名字。

  “赵……赵婉儿!”

  赵老道心头一惊,然而却没有多余犹豫,立刻便是将自家孙女儿抱到了身前。

  他献法,他留住上观道徒在自家宅邸中闭关,不就是为的这个承诺?

  然而,当这老道二人再抬起头来,只见到两尊纸人早已经驾起那尊庞大的纸轿,铜钱串线垂幽帘,老铃隐隐荡,缓缓地便穿过了院墙,那头丹朱色的六冠鬼虬亦是只剩下一道赤红色的巨尾飞速的向外溜去。

  “记得了!”

  “但在临渊,我成不了她的靠山,她只能靠自己。”

  对于黎卿的最后那句话,老道当然不敢奢望,那大概都已经是练气中上品的人物,靠山石又哪有那么容易找呢?

  “爷爷,那条大蛇走了吗?这是一位鬼姐姐递给我的……”

  膝下的那位女娃娃扯着老道的衣角,然,她那下半句话更是吓得老道面色惨白,下意识就将一道罗盘翻到掌心。

  低下头来,老道便看到了乖孙小手上捏着的破旧毛皮纸,其上扭扭捏捏的刺刻着一排排大字……

  旁门法器,秽道-黑棺钉!

  赵老道这才松下一口气,又好笑又好气,但又不舍得打疼了那小女娃儿,装模作样拍了她一下。

  “小妮儿,哪来的鬼姐姐,口不择言。”

  “那是一道纸人而已。”

  入过尸窟,骑过凶狼,见过大虬,躲过鬼祸,掐过纸人,有这般机缘的童儿,她怎不是长生路上的未来种子呢?

第26章 临渊归途

  西南大地,内有府兵震慑,国子之“士”撑起了南国的脊梁,凡入府都州县、繁华重镇,无人不赞叹天都南国有古之大夏遗风。

  但一出得四方乡土,那便是宗族的天下了,闹到了县衙里,那是天子的律,落回了乡里宗族,自然也有祖先的法。

  乡间寨子,一座座祠堂,香火不绝,家家祭拜,自有他等的报应道理!

  天子国士监察阳世,祖先鬼神便要赏罚你的阴寿,这就是天都南国。

  可乡县之外的无人禁地之中,又有着多少邪祟尸鬼,虎视眈眈着那灯火通明的人世间呢?

  “真是一个不太好的世道啊……”

  眺望着山间溪涧中两具早已爬上了藤藻的人骨,那铜铢串联的帘幕中响起一道幽幽轻叹。

  下一瞬。

  只闻得【叮当】【叮当当】,清脆的铃铛声荡漾而起,一驾宛若阴世中行来的辇轿自那山崖险道间飘摇而过,卷起阴风盘旋,迅速地就隐入了那片山间暮霭。

  而就在那不远处的溪涧旁,有一抹庞大的赤色自阴影中穿梭游弋,紧随着那铜铃声响,一路追随了上去。

  云间雾绕,似是冥府洞开,鬼君乘辇巡日,钟山烛阴,形影相随。

  让那乡间有人偶尔瞥见,顷刻便是如敬神明一般……

  这足以令一方惊惧的存在,已经飞速的越过天南,深入那无人敢踏足的南土深处,却是要逆着那道沉渊鬼河而上,回返临渊仙山了。

  纸轿舆辇,无面猖抬,那空有人形而无人相的纸猖,担起那顶花纸阴轿,却身若无物般,步履飘摇间,一晃一晃,两步便踏出数丈的距离,逢山穿遁,遇水跨空,与原本相比,愈发的诡异了起来。

  后方的朱烛鬼虬一路驾风而追,凡所经之处,草木横压,为那妖风拂的左右两分,但仍旧有点追不上那顶舆轿。

  “嘶嘶~”

  不满的嘶鸣声终于再度响起,它乏了,真不想动了!

  前方的纸桥中,两尊无面纸猖蓦然驻下脚步,那空白而诡异脸上,似是有视线投了过来。类人的纸祟诡异却是差点将这头大虬都吓了一跳……

  “过来吧!”

  纸桥停驻在渊河一畔,黎卿从中揭开那五帝古铜钱编织的帘幕,却是掌中拿出了那似是玉盘般的,豢龙璧。

  若是黎卿所料不差,这头鬼虬在那大墓中便是靠着采含这座奇异的玉璧为生。

  否则,那四方山岭尽是老尸,根本没有足够的食物供给它,若是它的觅食范围再大一点,那它自己都说不准成了那些大坟中的老尸血食……

  这丹虬一见那玉璧,立即盘起小半的身子,将那似是花冠般的六角虬首垂下,吐出信子不住地舔舐着这方玉璧!

  自尸窟外出来已经月余了,这家伙只是每隔三五日舔舐这玉璧便足以度日,也不吃任何的食物。

  这却是让黎卿不由得疑惑起了这玉璧到底是什么宝贝。

  “不若书信一封给家里,让兄长替我去红豆学宫寻一寻那豢龙氏、豢龙璧的信息?”

  西南与江南风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西南鬼神巫谶文化尤其兴盛,即使是自称一炁古道统的天南观,也没少受鬼神巫谶的影响,倒是那古修的法越来越少了!

  那古朝礼乐经典,还得是江南保存的稍完好一些,他能接触到的,也只能寄希望于红豆学宫了。

  自尸窟一行以来,黎卿眉宇间的阴霾都似是散去了数缕,一切恐怕都是源于道行的增长,实力的大增。

  这还是他四年以来,第一次打算主动与家里交流!

  正在一边喂食着那大虬,一边沉思着什么。

  那江际线的一处沟壑之后,【哒哒哒哒】的数道蹚水脚步声传了过来,恰在此刻,有一只慌不择路的巨蟾,冲上了渊河之畔。

  那蟾蜍通体似是碧玉,将将有磨盘大了,然而,它刚刚跳上岸来,便有一道大网撒下,三五个衣着色彩缤纷的少男少女嬉笑着扑了上来,将其摁倒在地:

  “碧玉毒蟾诶,师哥的硫磺药真给它药晕了,咱们这次要发,要发!”

  “嘻嘻!”

  只可惜,这几人的朗笑声还未持续数息,瞬间就变成了干笑与沉默。

  他等刚刚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头盘踞着如同小山般的大蚺,那两颗比小师妹脑袋还大的竖瞳滴溜溜地转,打量着几人,而它的信子,却是还不住地在舔舐着什么。

  “啊,我……”

  几人中,那位约莫豆蔻年华的少女话都还未说完,当即就晕死了过去。

  其他几名少年瞬间就僵立在了原地,不是他们胆敢血勇保护起同伴来了,而是完完全全吓得腿软了啊!

  倒是黎卿轻咦一声,一眼就看到了几人身上披着的那青彩旒带,似是与他当初曾遇见过的某位虫师有些相像。

  南地土司一脉的,毒蛊学徒吗?

  这般敢三五成群追逐着毒虫猛兽到渊河边上的,除了天南观就是西南土司的人了。

  便是这一声轻咦,那下方的几位毒蛊少年这才看清了纸轿上的青年,以及那一身的天南青袍。

  “见过上观道兄!”

  “拜过……”

  那毒蛊部的学徒们亦是人精儿般,一头便拜了下去。

  老师教的,遇见个其他宗派,打不过,纳头便拜,绝对没错。

  黎卿却是没有搭理几人。

  只是见此处都有毒蛊一脉的学徒在活动,恐怕也谈不上什么僻静之地了,黎卿当即无了继续久留的心思。

  这丹虬连月以来,堪称温顺,已经被他视作所有物了,但不入山中,却是难免会有意外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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