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黎卿尚且是第一次见到这教与观合一的道统,真是甚感奇异!
得那几名门人执香花法器在前,官观紫烟袅袅而铺路,观中鹿兽清吟,孔雀南飞,诸鸟鹊齐齐驻足在绿瓦宫檐上演了一道百鸟朝凤。
这一场面却是让那些前观中的信士们愈发惊奇,卯足了脑袋想要看一看发生了什么!
可这素衣道只开放了前观,后方山门乃是修行道场,等闲绝不让人随意进入,她等也只能是蛮作猜测。
“是那万乘南朝中的仙门,有尊道入得了后方道场之中!”
“居士今天的修持就先停在这,吐故纳新亦需循序渐进……”
前观中的素衣道人与那殿中的居士好生嘱咐,可此时众人都心都放到了了那万乘南朝的仙门来人中去了。
南朝以六艺立国,乘便是礼、乐、射、御之四的标志。
一乘兵车,行军礼,擂鼓击戈,五驭交衡,左手开弓,日间便能转战百里。
万乘之权,乃天子之国,那是这些澎国的贵族都不敢想象的存在!
当然南国的仙门有人能访他等澎国素衣道,亦是让她等与有荣焉。
“素衣妙道,简奢侈之风,而静修神性,真乃是长生仙道。”
“来人,且取那延国供来的九尺琼明宝玉,本君要赠与素衣观,以励元心万民向道之心……”
或许这就是教与观合一的好处,道经玄妙,兼以人前显圣,几乎能从人的根源本性上彻底的征服一方。
虽说有些不好听,但不少大宗皆是如此走上的正统,成功传续下来了,才有资格自称不染尘世的方外仙门……
对黎卿这般练气圆满的道人来说,前观的动静自然是尽览于眼底,但他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异样,仍旧与几名素衣道人辗转曲折,缓缓往那真正的道场中去。
颜丹绫,那位向黎卿提出邀请的女冠此刻早已经在道场前的等候,见这练气元修果然赴约,拱手笑道:
“已等候道友多时了,请!”
两位练气上品的真修并肩往殿中去,四方迎来九山白茶、清息灵果、珍馐点心、药精肉干……齐齐奉于案桌上。
几人洽聊起来,才知晓这素衣道的由来!
原是上一代太一道,曾有一峰真传,因那半出阴神的峰主坐化,这峰上又门庭冷清,偏偏其中真传弟子又是犯了孽,导致仙峰道场要被宗门收走……
这名真传一怒之下,却是取了长辈法器,卷了峰中经卷资粮,领这师弟妹们出走太一,闹的好是难看。
便跨了那幽深巨海,入了列国,十余修士起步,另开素衣道观,至今一十有九载噫!
若是这般说来,这素衣道可算是极正统的黄庭内景炼神支脉了?
而且,若是那太一道让他等离去也不追究,怕不是就是为了争夺一座仙峰闹得这般难看罢!
不知全貌,黎卿也无法置评。
更不能与这女冠一起阴阳怨怼那太一上道,只得举起茶盏轻抿,赞叹了一声这白茶回甘。
二人且算是在那数个来回的问答之间,将各自的原由述说了出来,素衣道例行入那岛外庄园收“岁斛”,这才与黎卿相见。
这一位更是莫名其妙就来了海外,此刻尚且寻找归去的路……
两人交言之际谈不上热切,亦不算冷清,直至,那茶盏中已然添置第四次茶汤之时。
天边突有丹霞光华来,黎卿二人言笑之间,却是已有两尊道人蓦然出现在了这大殿门口。
这两位道人都极为年轻,一眼望去,年岁约莫都是二十七八。
但黎卿与那颜道人却是同时起身站了起来,与那两位紫府道人稽首示意。
“听闻颜师妹猝然偶遇了一位仙门弟子,相谈甚欢,贫道方才回观来与这位师弟见上一面。”
那站在前侧的男子衣着极为华贵,身上法衣紫金二色缠丝编作云箓,号为“降真法衣”,见到黎卿之后亦是颔首笑道。
然而这位素衣道主黎卿带来的压迫感,却是远超那裴九与管道人,都要堪比白尨大院首了。
这位曾经的太一道真传竟然已经是紫府上基的人物了!
然而,这素衣道主的妖孽之处却是不止如此。
与天南观这不过两百余载的小观不同,那太一道可是有着十一座仙峰,每一位峰主都是紫府上基不止的道行,光是阴神真人便有四尊。
太一道的真传不仅需要在甲子内成就紫府,甚至有的峰还要求仙身道体等等……
这位素衣道主便是有着一双能望气的虚瞳。
也是此刻,方才黎卿与那颜师妹短暂交谈的片段,突然呈现在了这道主虚妄的视野中,二人谈笑间,黎卿似是正在压制着体内另一道不满的意志。
他愈发惊疑不定望着黎卿,这人身上怎会有一道这么磅礴的故死之气?
“嘶!这位师弟……恐怕在南国小有名气吧?”
厉鬼缠身?这不是那岭南豢鬼-钟氏喜欢做的事情吗?
那岭南钟氏最喜欢在自家子侄幼年期就为其挑上一只夜游厉鬼,在修道的途中与那鬼祟斗智斗勇,直到将那厉鬼反向驾驭……
如此,活下来的钟家子嗣抗压能力可想而知,逼的那五山符箓道中,修鬼箓的白骨道都一个头两个大!
可眼前这位显然更是极端,他身上直接缠上了一尊日游上境的厉鬼?
“这位师弟,眉印浅蹙,气机隐涩,你似乎被人算计了一道,破了些气运?”
第77章 步灵虚
“哦?你说是你是被人从天南府诓骗、掳掠到了外海?”
那素衣道主眉头一挑,深深的望着黎卿,似乎在猜测着他那番话的真实性。
若按他的经验来看,这黎卿不外乎是被宗门内的其他竞争者,临渊山的紫府上基修士给阴了!
亦或者他本就是没能斗得过临渊山的其他真传,被赶了出来,只是寻此借口自称他身后还有天南观庇护,为了扯虎皮而已?
“故意这般说,是怕独身在外,有人对他下手么?”
这位素衣道主倒是并不会因此而对黎卿生了什么想法。
他看黎卿,不过就是看到了昔年的自己一般。
天资寻常者,勤修不缀,只为一气先天,碌碌甲子,难筑道基紫府;天资绝伦者,采灵纳气只须臾,却也有着其他的苦恼啊!
“按寻常练气上品的手段,从外海摸清楚路线再思归天南,须得花上两三年的时间。”
“你若是真被人如此算计,无外乎有两个原因!”
“第一,你在天南观按着原本的修行速度,近几年内你的位置影响到了幕后的黑手”
“他等容不下你,设法将你逐出了天南,从而破局!”
“第二,幕后之人看中了你和你身上的‘特殊’之处,想要令你远走,疏离临渊山。届时世事变迁,你再无少时眷恋,后续说不得还会有什么红颜知己出现……这都是截人的老手段,百试不爽!”
“南国那些个老家伙,无非也就是这几项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这素衣道主嗤笑道,言辞中似是连带着那五方仙门一同看不上眼。
以他那般气性,在太一道中,受人威逼打压要强夺仙峰,他直接就敢卷走峰上一切道经资粮,领上心腹拥趸,退走海外自立山门,且还拉起了一座小法脉来!
他确实有足够的底气看不上那南国诸宗的蝇营狗苟。
“可也没什么好怕的,早早练就紫府道基,待得那幕后之人再出现,一刀斩了就是。”
“以你的特殊,那东西不失控的话,足以护持住你了,不过迟早的事儿!”
“你只需往前修行,待得那一日,亲手打碎种种算计不就行了?”
“亦或者,入我素衣道,阴神之内的任何算计,我步灵虚为你挡了!”
这素衣道主虚瞳之中法理交织,望着黎卿那缠身流转的浓重阴气,毫不在乎道。
此子有阴府鬼神之资!
或许真是哪家的老东西不要面皮,竟想要强自截了这天南观的道种?
各方法脉之间,这种事儿也不算少见了。
步灵虚心头微衬,再细细地打量了眼前这位道人一眼,玄阴冷郁的气机,眸间神光敛而不漏,只怕是心气之中自有执拗。
见黎卿非是寻常仙门弟子,又遭了一些变故,这素衣道主免不得多了几分提点。
他当年在太一道中亦是春风得意,显眼碍人。修行不过三十载,位列金阙宫十一真传的前列,还不是遭了那等碌碌庸人的排挤压迫?
但如今呢?他依靠着那一峰资粮,十九载跨境,直证道基上品,可那些人如何了呢?
入了此道,道行神通即为衡量一切的标准!
这般居高临下的不屑之语,却是真真为黎卿拨开了那层云山雾罩……
果然,是有预谋的算计么?
黎卿先前早就有所猜测,此刻为这步灵虚点穿,心头却是更冷了一份!
“卿且在此谢过道主提点了!”
“不过,素衣法脉毕竟是堂堂的黄庭内景正宗,小道愚蠢,堪不透那两卷《黄庭内外景》,只得以《元气论》秉行这道途……”
道不同,难与为谋。
何况,他也只是被诓出了海外,山门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都还不知晓呢。
这般的婉拒,自然不出那位素衣道主-步灵虚的意料。
奇才嘛!都是这样的,换做他自己也是一口拒绝,不甘为人作行走。
“也可,且入道场好生观览一二罢!”
“不必称呼什么道主,吾名步灵虚,与你还算是这一甲子的同辈,你称一声师兄便可。”
步灵虚右手抬起,轻轻一个弹指,只见这殿中四人身周景色骤变,似是宫阁楼殿、草木山石,皆在这八方光景中肆意变化。
不过须臾间,便自这山门内殿中挪移到了素衣山顶的云海榭亭之上。
这一手神通,似是六甲奇门,又像是移星易宿、天涯咫尺,眨眼就叫这殿中四人横移虚空。
此为黄庭外景之道!
与内景炼神,养元归一相对应,外景辨的就是天地宇宙。内外和谐,又为太一。
仰观宇宙天地,故得规律得法则,不知其何名,强曰外景之道!
太一道每位真传的外景神通各不相同,但皆是他等对天地大道的阐释。
步灵虚这道外景神通,便是他根性的写照,身不动而心动,心动则世界动,念之所及,便是步履所至。
五洲四海随心至,我不见山山自来。
可谓狂妄至极!
“师兄参悟宇内之机,胸怀四海之意,这妙道神通愈发精进了,怕是在五方仙门这甲子真传中都不落前十之列了。”
旁侧那一直没有说话的紫府道人,此刻一脸炙热的膜拜着这步灵虚。
这是他们降真一脉才情最惊艳者,离了南国太一道照样是最顶尖的人物,挥一挥衣袖便能让这列国海域震上一震。
而那步灵虚却只是轻笑一声道:
“师弟还是重那般虚名,光会杀伐,真传前十的名头又有什么用?”
“要斗坛法,要调兵马,要修见识……太岳宗那位小剑仙自峙锋芒入得清微观放肆,不还是被那路边不知名的紫府老道人起法箓、调雷兵,打成死狗一样丢了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