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阴府,乃是以诸侯王的五庙昭穆制建立,极为古老。
面视祖庙,左为穆庙,每奇数代的子嗣亡故,便会供入其中:右为昭庙,所供奉的是偶数代的血裔。
而更古老的鬼神们,却是陪伴在始祖庙中,以至于那始祖庙中的鬼神尊像都将近有三百余尊了!
素衣道的两名紫府师兄自然是进了那祖考庙,此庙早为他等攻略了三轮了,但仍旧还未将那外侧的夹室打通。
颜丹绫与几位师兄师弟未再聚拢,此刻便见这女冠快步行走二世昭庙中,单手掣剑,法衣玄光耀目不绝,当即就是青滢剑气横空而起,将一头冲至身前的石盔镇兽击碎。
在这头镇兽后面,似是石盔狻猊般的凶物一头又一头的蜂拥而来,其中甚至夹杂了有不少的鬼祟!
这阴府中,残余无智的鬼神可仍旧不少,森寒的恶意几乎就要冲到这女冠的面上来了。
而颜丹绫却是不慌不忙,只见其法剑反握,单指掐诀。
“吾有左目存神,明上神灵而生,还请飞灵童子助我杀敌!”
这女冠清声一喝,便见其熠熠生辉的左瞳之中,有一道神光冲天而起,似是一条炙热的白线一般,末端有鼻有眼,却是照着前方石盔镇兽一冲,那恐怖的神光宛如大日降临,须臾间横扫而过,悍然将那诸多石盔狻猊兽镇灭。
再见女冠手决变幻,厉声叱道:“吾有右目神思,道为晨阴童子,还请为我降下月华护身!”
才话音一落,颜丹绫的右眼上却是又有一道神光跳出,化作一位三尺高的晨阴童子,手捧桂花,垂下宝光,似是一道寒月纱幕落下,将其中看不见袭击尽数挡下。
内景炼神,不修兵马,不驱鬼祟,亦不求好勇斗狠,唯守身中之一。
于人体的脏腑、五官、脉络和关窍之中,修黄庭之术,观想出一尊尊形形色色的神灵镇守,此乃“身神”,为泥丸宫统御。
炼神古修曾有狂言:
吾有十万八千窍,号令十万八千神,自开外景凌霄殿,诸仙俯首尽失颜!
而炼神的上限亦是如此,极尽的周天炼神之法,可于周身衍化出一座真正的神庭来,炼神成仙,号为神仙主!
颜丹绫便是修了五脏神、七窍神,这双神目中,一为大日飞灵童子,一为月光晨阴童子,大阳主杀,太阴守身,自可驱邪除恶,守真修行。
只将双目神灵唤出,这石殿之内,诸邪尽灭。
这女冠身披太阴月华纱衣,提起法剑再度纵入其中,将那供台上的一柄礼剑取下,同时,两尊神灵童子飞快的化作神光重归双目,叫那女冠双眸再度充满了灵性。
颜丹绫飞速后退,只在转身之际往那殿后无端拨动的玉帘处看上一眼,颜丹绫立即翻身,自这内室中以更快的速度纵身跃了出去。
“果然,里面有日游境的老鬼!”
“还好,这柄六百法禁的佳品礼剑终于拿到手了。”
战至酣时,她连两尊还未完全灵显的身神都唤出来了,只为速杀那诸邪,打个时间差,若是观中其他紫府道人见了,定要骂她冒失。
这般博险,结果倒是不差!
六百禁的法剑,足够她用到紫府上基了……
第80章 护道猖兵 前倨后恭
穆庙之中,一头无影邪祟从石壁上一路爬下,其速度极快,所过之处便见一双双黑色手掌印与脚印在石室的天花板、石壁之上顺延而下。
然后,还未待这鬼祟近得那提灯的青年,立时便有一只血色的爪痕自虚空中闪过。
【呲喇】一声,这头无影邪祟的肢体当即化作四块坠落在地上,却见黎卿身后,有一道窈窕的玲珑妙影,侧头望了后方的残躯一眼。
那背对着烛光的剪影,极为动人,料想也是一位极美的女子。
可再细观其动作,轻飘飘的又似是有些僵硬,浑然不似生人!
抬手处理了这头鬼祟,玲珑猖主又是快步的飘了上来,赶赴至黎卿身后以作拱卫之姿。
黎卿挑着琼华灵灯,环顾着这一座又一座的石像,其上诸侯国时代的衣饰都有些辨认不清了,有许多石像更是连五官都完全磨灭了,便是无头石像都有不少。
这座穆庙很显然就被人光顾过了,黎卿路过了数道连廊石室,皆看到了有法术残留的痕迹。
除开外层的几间夹室耳室外,越往里面去,其中便愈发的昏暗,黎卿驻下脚步远远观望着那道十数丈高巨大石门犹豫了片刻。
“先看一眼,若是主殿中没有东西,再往其他庙去!”
然而每一座宗庙的大小都远超他们的想象中。
步灵虚曾经花了两年的时间,将其中游荡的大鬼一一祛除,把超越了法器的几件恐怖物甚-那几尊鬼神的执念镇器囫囵处理。
但即使是步灵虚这般太一道的前真传,亦认为这一座阴府足够列国的道人们探索上百载。
这般的阴府,在六天鬼神治世的年代绝不会默默无闻,若非是时代久远,鬼神也有阴寿极尽之时,连五方仙门也未必比得上这座阴府的鼎盛时期。
黎卿越是深入便愈发感觉到熟悉,这山体石室中,充斥着与冥府相似的气息,那墙壁上早已斑驳的图腾,与幽天冥府墙壁上的青砖极为相似。
“难道那座冥府昔年也是在天都现世就存在的吗?”
“亦或者说六天鬼神治世的时代,阴与阳、宗庙与冥府的界限便已经模糊至此了?”
随着对鬼神一道的愈发深入,黎卿只觉得天都的过去,生死的界限被鬼神们玩弄到了极致。
生前驻世不过百年,死后幽天纵横千载。
鬼神,真是好奇怪的道途!
抬起脚步,再往那前方的正殿中去,黎卿借着烛光,看到了一层层的壁画,似是千乘战车、万舰艨艟肆意横征八方。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其中将近九成的斑驳壁画,都指向着那战争与祭祀。
这连绵的壁画通篇为赞颂祖先鬼神伟力的暗喻,太过原始残忍。
直到再进了三间内室,黎卿眉头陡然蹙起,突兀的退后两步,将那自黑暗中伸出来的乌青鬼手躲掉。
这鬼祟居然与墙角的黑暗融于一体,抬爪就要刺入黎卿的胸膛,黎卿这一躲,那只鬼手便直接抓向了他掌心的南斗延命灯。
倏忽间,便闻得一声凄厉的哀鸣,却见这石室中光芒大放,原是这头乌青厉鬼一触碰到南斗延命灯,眨眼就浑身都被那冷白色的命火引燃,倒在地面上打起了滚来。
这命火是比石中火还不能沾染的东西,那可是能将生灵的阴寿、阳寿尽数燃尽的诡异火焰,若非这灵灯还未大成,这鬼东西还能靠近他周身?
无语瞥了那飞蛾扑火的鬼祟一眼,黎卿暗叹又一张鬼皮浪费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在那大火的照射下,望见了那石室中央一侧供奉着的左右两顶烛台!
而真正令黎卿感到浑身震动的是,烛台上的两根红烛。
只在见到那红烛的一瞬,黎卿直感自己的脊椎大龙都似是活了过来般,愈发纯粹的阴气自丹田中生出。
竟是连鬼脊都对那红烛产生了莫名的反应。
是幽天冥府中共存的镇物么?
黎卿缓步近得那烛台,只见那两支红烛约莫有小臂粗细、一尺余高,烛顶处已然熄灭了太久,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痂。
“立禳祈法坛时、或者鬼母……她应该用得上。”
思忖片刻,便见那玲珑猖主身形一动,抬手将那两尊烛台收入掌中。
没有异常发生,那两道烛台仿佛和凡物没有区别,并未对玲珑猖产生影响。
黎卿见状,便再从猖主手中接过烛台,纳入了芥子囊中。
圜首再看去,却见那头乌青厉鬼身上的命火已经燃尽,冷白色的火光开始化作橘红赤焰,伴随着这般转变,唯有一道细若游丝的命光缓缓的飘入延命灯里!
见得命光收来,黎卿提起灯盏再往前一步,推开内里石室的大门,进入了那愈发深邃的黑暗中。
其中的石像越来越多了,而且,自此处开始,那一道道鬼像仿佛已经不是石质雕琢,而是精雕玉琢的石人一般,座座鬼像经久弥新,已经不再跟随着岁月的变化了。
“这……”
黎卿刚刚踏入这一层殿中,便看到那座座鬼像下,零零星星跌在地上的珠子,只见其似是拇指大小,玲珑剔透中泛着灰白,浓重的阴气汇聚在珠子上。
这是冥珠?
一座座鬼像下的冥珠着实令黎卿吃了一惊。
他曾经服用了鬼母所制作的魂珠,增进了极为深厚的阴气,但那冥珠的本质可是来源于厉鬼的死亡!
西莽中的厉鬼死亡并没有魂珠,那魂珠是鬼母以百鬼残躯所凝聚的;幽天冥府中的鬼祟死亡之后才会有冥珠生成。
于那鬼像下生成冥珠,也就是说,这座阴府中的鬼神,都阴寿耗尽而死了吗?
“不,不对,外围游荡的厉鬼显然就是阴府中原有的鬼神!”
幽天的岐山冥府如此,澎海阴府亦是如此,鬼神之类若无宗庙供享,也会最终沦落作无智的野鬼么……
人死化鬼,先失一魂,化鬼之后的人,三魂缺一,性格生异,偏生执拗但终归还是留有本真。
鬼有箪飨,才可称为鬼神,若无箪飨供奉,迟早也是无智野鬼之流,乃是真正的连本真都失尽了!
也难怪乡野之中,那些个邪祟的要乡里生人为它等立庙。
黎卿思绪沉吟之际,亦提起琼华灵灯,驱策这猖主去收集冥珠,然而就在他逡巡四方之际,就在前方那半掩的门扉之处,见到了一双跨度颇远的脚印,似是来人进入的极为匆忙。
这绝不是鬼祟的脚印!
“有人来过了?”
黎卿眉头蹙起,也只有这个原因,这座三世穆庙中才会连游荡的鬼祟都没了几只,且除了鬼烛、魂珠这类唯有鬼道才有作用的东西,余者尽数不存。
就是不知是刚刚有人来过还是以往阴府洞开的时候被人探索过了!
着那纸猖快速的将地上冥珠收集起来,黎卿以灯柄缓缓挑开那座大门,且往里面缓缓地挪移靠近。
黎卿刚刚近得其中的主殿,还未有更多的动作,突然便有一道狂重的威压袭来,那紫府积压势若罡风,甚至将这座正殿中的木架、铜盏都尽数吹倒,唯有那地宫大殿上,那夜明珠镶嵌的穹顶丝毫不受影响。
“哪来的混账东西,滚出去!”
“你难道没看见这座大殿被老夫占了吗?”
一声暴喝升起,卷起罡风扑面,悍然打在黎卿身前的天府玄元气罩上,竟是发出了刀兵交击的脆响。
其中所蕴含的巨力更是生生推着黎卿暴退了近丈,在地上划出了两条沟壑,直至撞在那石门上,又将那石门给关了回去。
这……
黎卿紧掣住掌中的灵灯,天府玄元气抵挡着那道风法,虽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并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
透过那玄元气罩上的模糊罡风看去,这是一方极为宽阔高深的石宫,那主殿上正立着十三尊五十余丈高的巨像,穹顶上有道道温润的清光投下,直至那庞大主宫右侧,正有一名老叟满面怒容的注视着黎卿。
这是澎国李家的太上族老,他早就谋划着将此处的一座内室,那是他三年前发现的密室,其中定然藏着些不得了宝物。
为此他特意算准并控制了黑船来的时日,美名其曰邀请两名紫府助臂孙儿,实则是想独吞一方穆庙的密室,届时若是有人发觉了什么,他此方有三名紫府,还怕人抢夺不成?
那位步灵虚道主,自峙是瞻望阴神之人,为人也算是正派,等闲也看不上这阴府中的重器……
可该死的,怎么这时候来了人?老夫不是在外面留了一头豢灵?
李家族老再望向腰间的阴槐木牌之上,却见那木牌并未生裂啊!
“贫道未见这穆庙中有来人的痕迹,一路赶来亦是寻常,老丈切莫着急,贫道这就退去。”
黎卿无辜摇头,故作不知,实则右手已然轻轻地按压在了左袖之上,随即可以调动五路猖兵。
那老者却是虎目含煞,大门都被重新关上了,走漏了消息,他还探个屁的密室!
“退去?去哪里,老夫看你就是成心窥探的。”
老叟右手一扬,却见其手中一杆宝旗扬起,法力往那大旗上一灌,立时便朝着黎卿打来。
那御风宝旗迎空便长,不过眨眼间就化作了十余丈大小,罡风环绕,似是破城巨木一般,就要将黎卿连带着那护体气罩一同贯穿。
好个狠厉的老道!
黎卿目光骤寒,将那山鬼红篆劾猖表文往前一抛,下一瞬,那表文就迎着罡风瞬间燃尽。
正待前方罡风大枪破空而来,当头却是一尊九尺甲猖、一尊蝠翼飞猖同时架住那尊罡风旗枪,紧接着三头行猖半身融入地面,身形一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