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延命灯开始的长生路 第96节

  黎卿右指一挑,幽幽玄阴炁与汇聚指尖,催生出石中幽火,森寒气机蔓延,似是声音都寒下了几度。

  只借着那明晦不定的寒意,环顾四方游侠道兵,沉声道:

  “事皆因这匪修贪恋财款而起,诸君怎甘愿为其而俯首?且随贫道同入离墟洲,把你等的货物交付……”

  “若说有多少资粮,我等百人上那驭兽仙宗包下整座渡兽飞舟的船位,不比平白丢在这里来得好?”

  此言可谓是话糙理不糙。

  即便那两位船尊真的遭劫,一船上下堪堪一两千万的资粮珍宝……黎卿就是自取,也不可能拱手让人了。

  若动真格,他又不是没有那能力。

  六丁六甲一十二猖神各立一方,甲子玲珑的云雨域霎时间便瓢泼了开来。

  黎卿右手轻轻按在腰间那储物葫芦上,幽幽玄阴气如若阴霾四溢,叫这船板都缓缓凝结起了寒霜,愈发恐怖的气机自这青年身上升起。

  只在那一瞬间,那御鳌道人似是在这人的银灰瞳孔中,见到了茫茫白骨嘈杂地,见到了六天幽鬼太昊宫!

  “岭南的鬼道人?”

  这道人瞳孔微缩,对那不似人间的阴气根脚大为忌惮。

  “但你须得知晓,此处距离墟尚有七十余里,你等风幡遭破,楼船难行,你真以为你能靠岸?”

  “八十里瀚海流波,我只需与麾下的推山鳌将你等卷入海底,任你是大族子嗣,宗门天骄,又岂能覆海翻天了?”

  外海本身便是代表着神秘与未知,他等紫府不成,又能在这茫茫海底鏖战几时?

  天都有天都的规矩,海上有海上的约束。

  便是岭南白骨道的长老来了,也休想带着这支楼船安然离去。

  然这威胁刚刚结束,那道人话锋又是一转:

  “既然道友如此的强硬,本座可以不探听你的身份,也可以给你这个面子。”

  “我等不过是遥尊荡海将军之令,你楼船上舍下五百万道铢,让我师兄弟们能回头交差,此行我等当即退避三舍,再不侵扰。”

  “不论你家船尊是死是活,五百万,这是底线!”

  东海推山鳌上,那紫府道人迎着海风,掌托分水宝旗,气机愈发凌厉,身后二十余名水师道人更是纷纷祭起了宝光,大有一言不合就死斗的架势。

  五百万,还是那五百万道铢的要求么?

  楼船上,诸多豪侠祭起法器,绝无半分畏惧,便在方才,黎君已经镇杀了一位紫府,他等众百人之力,也就未必怕了这人!

  黎卿却是犹豫了许久,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他若起了贪念,请鬼母现身,自是能在须臾之间,让这整方海域都化作绝地,紫府道人也好,那头东海推山鳌也罢,绝不可能再活下来。

  而代价便是,这一船游侠道人也得无差别的暴毙在那幽垠鬼蜮中,鬼母可是从来不会对黎卿以外的任何人有所怜悯。

  如此,他也能一人尽收这整座黑船上的珍宝资粮。

  可黎卿却是不屑这般做!

  以他的能力,根本就不会缺合用的资粮,遑论这座楼船上的诸道对他着实有恩。

  “开口闭口就是五百万道铢的资粮?”

  “贫道不知道你们海上的道人们到底是寻到了金山银山?还是各有一枚聚宝盆?州府一紫府家族,三年岁收不过两百万道铢,五方仙门的院首,等闲也拿不出五百万道铢来。”

  “若是让他等知晓,海外道人如此阔达,谁不想肃清一番呢?”

  “这一船资粮珍宝,有东海羊氏的,有澎国李氏的,有七星阁点名要的,或许还包括了对那朝江府云箓山-太玄门的供奉。”

  “呵!你们真有那个命来拿?”

  裴九自己都曾言,他等六年来往一趟到手也不过一两百万道铢,或许其中有些隐瞒,但黎卿认为最多也不超过三百万道铢。

  余者皆是各方世家和宗门早就谈好了价码,譬如,五方仙门约束了以九华灵金锚定的太岳山形道铢在南国内外流通。

  七星阁与太一道便溢价要求诸多船众从东海仙城的私下带来此物,可此物本身就自那五方仙门流出来的啊,他等怎会不知晓?

  再譬如,澎国走私的剑器胚子,要绕过列国修行盟的律令转手到列国明面上流通,又能赚取将近三倍的利益……

  这就是黑船存在的意义,这是东海与外海的庞然大物们,它们在平静的水面下玩的换牌戏法。

  “这就不需你等担心了,我家汪侯掌托两江,肩担一海,自有那吃下去的能力!”御鳌道人却是一脸的浑不在意。

  只是这嗤笑间,那推山鳌的前肢几乎已经攀爬上了楼船,要将他等彻底沉海。

  “给他!”黎卿冷哼一声,覆盖方圆二里的云雨鬼域蓦然一阵扭曲,仿若水镜上泛起了一阵波澜,再看其中的楼船,却已经凭空挪移了数十丈了。

  但,甲子玲珑猖的云雨域,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船上的游侠道人们闻得此言,先是一怔,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那裴三儿自袖中一捞,将先前裴九未能给出的几道芥子囊取了出来,连忙便往那海上丢出。

  下一瞬,便见云雨域中阴雨绵绵,那几若化作实质的阴云水雾着狂风一吹,正在楼船之顶化作百丈高的云帆,鼓舞着大势朝那岸边飘去……

  能暂避锋芒的话,最好便是不要显露出鬼母的存在!

  黎卿在这一段时间过得很是如意,没有那鬼郎黎卿的名头,亦无诸多异样眼光,他在外海这段时间也见识了很多东西。

  若是此人真愿退走,却是最好不过。

  云雨鬼蜮绕楼船,乘风驾浪入离墟,七十里海域,畅通无阻,果真,那御鳌道人再未追来!

  此刻望着那踏浪远去,气机晦暗的黑云,推山鳌上的紫府道人一把将那芥子囊捞起,神念入内,果真是满满的宝材灵物。

  “万札灵纸、东海烂银、五金之精、赤丝灵篾……约莫三百一十万铢,这些家伙倒是精得很啊!”

  这御鳌紫府摇头轻笑一声。

  三百万南国的珍材,在这离墟洲倒也确实是值五百万了。

  “竟然如此滑头?这让我等如何回报汪侯?师兄,我可领几位师弟潜入海下凿了那楼船的底,彻底……”

  后方的水师道人中,当即就有一面容精悍的青年男子站出身来,主动请缨道。

  他等师兄弟二十余人,同出一门,皆是东海道的某一方民间法脉出身,最善浪里翻腾,个个都有在水中逐波百里的本事,真若要动手,那楼船便施再多小聪明,亦是无用。

  “嗯?回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回报了?”

  紫府道人望着这位急着进步的师弟冷笑一声。

  “汪老鬼,于东海败走,家业散尽,此番马、吕二道人受其胁迫,心中定然生怨,许家汉子身死,他麾下也没几个能人了!”

  “海上逐势犹如逆水行舟,汪老鬼眼看就是日暮西山了。”

  “你我师兄弟在他麾下,便是再卖十年本事,拿得到这五百万道铢?”

  诚如楼船上那位神秘的仙门弟子所言,五百万道铢可不少了,许多紫府世家都须得耕耘一二十年才能凑齐这个数目。

  海上黑船经手的数额大,但大部分都是有主的货物。

  这五百万道铢在手,还管他什么覆海贼头?什么汪老鬼?

  “你我先入那列国边缘,去陈国、去晏国,把这批南国灵材尽数兑作外海灵物,咱们也当一回黑船主,待回得东海,这五百万就是咱师兄弟们大开法脉的本钱了!”

  “所有人,皆须签下血誓,不得张扬,须得谨记,这五百万是那汪侯劫走的,与我等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的资粮宝材,人人都有一份,可尽供你等修行,祭炼法器!”

  此言一出,这二十来名水师道人就是眉生一道愁苦,但在听到下面的话后,那目光陡然就炙热了起来,齐齐探向那道人手上的芥子囊。

  倒是其中有一少年,稍稍有些担忧,沉声提醒道:

  “大师兄,可那汪侯手段极为残忍,怎会容我等安然抽身?事后恐怕必会报复你我,许多早做提防!”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海上散修,时常如此。

  这一个个匪修头子,靠的便是狠厉与威名混迹海上,他们的便宜哪里那么好赚?

  “海外,又不是他的地盘,你我绕走便是了。”

  “至于报复?此行,你我带上这汪老鬼的行踪作礼,投帖拜入那临川府的豢龙君门下便是。”

  “汪老鬼,他还敢回东海吗?”

  御鳌道人冷笑一声。

  自打他看着白浪蛟死时,心底早就有了想法,汪老鬼墙倒猢狲散,自身都是难保。

  五百万道铢的资粮,那可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走,南行入陈国去,师傅临死前让诸君跟着我,师兄何曾亏待过你们……”

第102章 离墟洲

  “黎君,此处便是离墟洲了,这是列国的腹心。”

  “言此墟再往北一百八十里处,即内为玄股仙城,外接螺蜃海市,有列国道统仙盟所驻。”

  “入得其中,那贼人绝不敢再来!”

  破碎严重的楼船一路冲上那方沿滩,诸多游侠道兵们环聚在这位黎君身侧。

  正如方才黎卿所言,这百来号人马,先得活下来,才有回东海的希望!

  此刻已经无暇顾及这座裂作破烂的楼船了,一经停留,船上的道兵与游侠驱策鳞马、豚兽,自那船身豁口中跃下。

  六名练气上品的豪侠,加之那几尊如同铁塔般的裴家猛士,自主舱中,将一叠簇结的储物木匣取出,其中有金缕银纹囊、有五色彩綉囊、亦有寻常粗布芥子囊,分做了数档。

  尤其是那等金丝银线的芥子囊,外裹一层法禁,眼看来历便是不凡。

  “黎君,小道羊氏名栗,忝为裴尊身侧一从事。此番遭劫,我等着实是无力回天,余者皆可不论,但那金丝囊中之物切不可动摇!”

  常伴于裴九身侧的一名练气道人拱手上前,这是羊家的某一名外务总管,跟随裴九来往海外也有近甲子了。

  这一番大祸下来,真不知晓两位船尊是否还能脱身,他等全船百余人,自是得倚仗这位仙门弟子。

  一船资粮中,那金丝芥子囊中装的便是羊氏主推的上等灵材。

  其他物甚,不论是拿出去给这满船上下寻找出路,往三仙宗之地搭上一路宝船、渡兽也好,亦或者这位黎君鲸吞了也罢……

  自可上报为那匪修所漂没了!

  作为羊氏的眼线,他只要那一囊上品宝材能在离墟洲中转易,囫囵回上个一半的本,回去后,他也就有了个交代!

  航线已经出了问题,其他的灵材资粮,即使是倾力保住了,他也谈不上有功,只要能活着回去,赚一道苦劳便可。

  何况,那接连的袭击,着实是让他等心头惶恐。

  荡海将军名号汪侯,肆意猖狂于东海之时,羊氏尚未踏出州府。

  正所谓人名树影,即便东海羊氏这一个甲子以来大兴,面对着这般局面,这位羊家豪侠亦只能认栽。

  此人之言,却是当即令黎卿眉头一挑。

  这是在表态?还是就已经想分行李四散了?

  其他豪侠庄客面色阴沉,也未接这话茬,这一言落在不同人的耳中,个中意思可就是截然相反了。

  “急什么?且入离墟,静待两位船尊归来。”

  “一切,只待日后再说!”

  望着这座残破的楼船,黎卿的心思却是全然不在这批货物上,遥观海面,朦胧浩渺,亦是望不得远处的任何动静。

  以防万一,还是先入那仙城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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