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稷 第86节

  裴初韵抓起枕头盖在他脸上:“别一天天的看透人的样子,看那模样就来气。”

  陆行舟哭笑不得地抓开枕头:“好好好。去洗一把,吃饭去。”

  裴初韵“哼”了一声,蹬蹬蹬地跑到门口,拉开门缝看了一眼。

  天色很早,估摸着阿糯没醒。

  她吁了口气,一溜烟钻了出去,回自己屋去了。

  陆行舟哑然失笑。

  这小妖女,明明穴道都解了,还是一副被封穴了无奈的样子。

  不过好像也改变不了根本性的问题……陆行舟低头看了看铁硬的舟楫,苦着脸叹了口气。

  两人都洗漱了一把,很默契地几乎同时从各自房间开门,在院中相会:“早啊。”

  阿糯端着早餐进来,好像也什么都不知道:“师父,阿繂姐姐,吃早饭啦。”

  狗男女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面对而坐。

  然后就看见阿糯给陆行舟拿了两个大馒头,又在裴初韵面前摆了根硕大的油条,笑得眉眼弯弯:“二位慢用。”

  说完迈开小短腿转身就跑,裴初韵拍案而起,追了出去:“死小鬼你给我站住!”

  油条都不吃了?

  陆行舟慢条斯理地把馒头掰开夹着油条,一口啃了下去。

  …………

  清晨的雨比昨夜更大了些。

  阿糯推着轮椅,按下机括,一个护罩张开,把雨水挡在外面。

  裴初韵侧目而视,阿糯赔笑:“阿繂姐姐,进来躲雨么?”

  裴初韵一时没回答,就听阿糯续道:“反正你装清清白白也没有人信。”

  裴初韵面无表情地挪过两步,躲进了护罩里。

  但我们真的清清白白,你凭什么不信……我连毛都忘了拔,亏死我了……

  陆行舟干咳两声:“说来我们此后同行进京,称呼要有个定议,我们都喊你阿繂吧。你需不需要易容?”

  裴初韵道:“没什么人见过我真容,易容也没什么意义。”

  陆行舟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你如果跟我进裴府,真容或许有意想不到的用处,易容没这效果。不过你真容实在太漂亮了,可以稍微调整一下,别那么亮眼。否则京师斗鸡走马的纨绔多了,太漂亮惹麻烦。”

  裴初韵便从善如流地取出化妆材料,边抹边道:“那我喊你什么?陆公子?”

  陆行舟道:“公子。”

  裴初韵斜睨过去,你真把我当丫鬟呢?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最合适的身份就是丫鬟,陆行舟没直说是给她留点面子。裴初韵心里有数,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好吧,知道了。”

  陆行舟看她那小模样实在忍不住笑:“到时候可别这副鸟样,穿帮就不好了。”

  “我能演着呢。”裴初韵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旋即又有点小心虚。

  自以为能演,可从来就没瞒过这对师徒,不知道他俩眼睛怎么长的:“那个……我之前在你们面前演戏,除了鞋子露馅之外,还有什么问题没?”

  “演得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出现的时机那么突兀,让人警惕……你急于求成,自然是有问题的。”陆行舟悠悠道:“所以也别临时抱佛脚,要演就现在一路演着去,习惯成自然,那谁都看不出问题了。”

  裴初韵气道:“我看你就是故意占我便宜吧?”

  “你身上还有什么便宜可以让我占的嘛?”

  裴初韵握拳要揍,前方已至城门。

  城门守卫齐刷刷地盯着三人看,裴初韵的拳头落在陆行舟肩上已成了揉捏:“公子,今日风寒,你穿得是不是单薄了些,可要添衣?”

  陆行舟一把捏着丫鬟的小手:“有阿繂给我取暖就够了。”

  小丫鬟似是怕被人笑话,脸红红地抽回手,含羞带怯的样子看得城门守卫目不转睛。

  阿糯叹了口气。

  师父这京师之行,本以为是孤寒学子,瞧瞧现在变成啥样了……

第114章 本座说得没错吧

  既然裴初韵都要提前适应角色,陆行舟自然也要做好自己的表演。

  随着离京越近,陆行舟也不再爬山观景了,继续做回了瘸子该做的事情,雇了一辆马车,带着丫鬟童子躲在车厢里悠悠赴京。

  “霍琭多半要被押回京的,他一回去,你不是瘸子的事就暴露了,还装个什么呀?”

  裴初韵靠在车厢里悠悠然地剥橘子,却不是剥给“公子”吃的。自己舒服地塞了一瓣进了小嘴儿,嘴巴还要巴拉巴拉嘲讽公子。

  “你就这样做丫鬟的?橘子自己吃?”陆行舟也靠在车厢掂着一枚玉简在琢磨,头也不抬。

  “在车厢里还要装呐?”裴初韵鄙视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是想借着演戏的借口,白嫖一个丫鬟。你看我像那么贱的人吗?”

  “世事都是有价码的。”陆行舟随口回应:“帮你查身世,我有什么好处?要不是因为能赚个丫鬟照料我的求学时光,我揽这事儿干嘛。”

  裴初韵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想借这事和裴家拉好关系?”

  “也算吧,但这事是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说不定你压根就和裴家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那我能落个什么好处?到时候唯一得到好处的只有确认了身世的你,不管是不是裴家女,得到了确定总是放下一桩心头大事,对不对?”

  裴初韵没话说了。

  陆行舟指了指自己的嘴:“啊~”

  裴初韵气鼓鼓地塞了一瓣橘子进去:“噎死你。”

  陆行舟满意地吃了橘子,悠悠道:“至于装瘸子,现在我也不想让皇帝觉得我是个瘸子啊,对娶……对仕途不利的。所以在京我肯定是要找个机会彻底抛开这个设定的。”

  “那你现在装什么?”

  “我轮椅集成好多功能的,一时半会不太舍得丢……反正能忽悠多久就忽悠多久,指不定还有傻子来送。那突然一脚撩阴腿的感觉,很舒爽的。”

  “啪!”裴初韵捏爆了橘子。

  阿糯也窝在角落里偷偷吃着橘子,一边小心地盯着她,生怕小妖女暴走起来要打师父。

  事实上当裴初韵想要陆行舟帮忙查身世的那一刻起,就被拿捏了个完整,想发作也不敢了。

  裴初韵咬牙切齿了好一阵子,臭着脸道:“那你现在拿着玉简又在琢磨什么坏事?”

  “拜托,我需要琢磨自己的功法,我要修行的好吗?”陆行舟很无奈道:“小嘴叭叭叭的,吃你的橘子。”

  裴初韵愣了愣:“你若是连坐马车都在修行的人,为什么至今只有六品中?”

  “因为我之前的断腿是真的呀。如果我不是连坐马车都在修行的人,那现在我可能连七品都不一定有。”陆行舟笑笑:“知道你住我隔壁洞府的时候我在干嘛么……我和阿糯在练功。”

  裴初韵沉默。

  陆行舟精神依然沉在玉简里:“之前问你双修功法,没有玩笑的意思。我的功法很讲究阴阳调和,这一项我以前没有深研,以至于现在对一些概念琢磨得很累,沈棠也和我差不多……而你恰好是这方面的行家,有些东西想要向你讨教。”

  裴初韵犹豫片刻:“你说的,世事都有价码。要我提供经验参考可以,你要给我写诗。而且我最多帮你分析一些常规概念,涉及核心秘要就别指望了。”

  陆行舟笑了:“那就足够。我对姹女合欢宗的核心秘要也不感兴趣。”

  听出陆行舟对自家功法的鄙视态度,裴初韵哼哼两声,悠然给自己塞了瓣橘子:“我改主意了,要你求我我才说。”

  “阿繂啊,你想知道昨天那句诗的全篇吗?”

  裴初韵紧急停住即将塞进嘴里的橘子,迅速塞给了陆行舟嘴里,赔笑道:“想。”

  陆行舟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捏捏。”

  “不说拉倒,去死吧你!”

  官道之上,马车车厢“哐哐哐”地跳了几下,又归于沉寂。

  倒是奇怪的对话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隐约传来:“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

  “夫阴阳者,道之本。寒暑生杀动静之气也,而清浮圆动明阳也,浊沉方静暗阴也……”

  “淡烟流水画屏幽……”

  “阳不能独生,待阴而成;阴不能自成,须阳以生。”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一消一息,有虚有盈,二气和合,万象乃形……”

  “你说你们这么牛逼的大道认知,怎么会修成个姹女合欢呢……”

  “要你管,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

  陆行舟在路上游山玩水沉迷学习的时光,梦归郡魔修案经过郡守孟观多日审理结案,骇人听闻的魔修杀婴案也终于轰传天下。

  魔修婴鬼假借佛门方丈圆慧之名,潜藏弘法寺多年,寺中还挖掘出大量早年白骨,经鉴定为早年被婴鬼采补过的女子遗骸。

  近年白骨均为婴孩,是修炼一种“邪婴”魔功,所谓“结成元婴”之用。

  典籍确有“元婴”之说,但方法早已失传。有识者更知道,“元婴”也只是上古之修的一种方法,在那个阶段不一定非得有个结婴,上古更重视的是光耀明堂,所谓晖阳。此阶段阴神外放,看着像个小人出没而已,你也可以是一个圆溜溜的小幽灵。

  婴鬼的修行根本没到可以尝试结婴的阶段,用邪术强行去结,对自己不是修行正途,对别人更是丧心病狂。

  为了大量婴孩,区区一个寺庙过于醒目。婴鬼以收买或传授长生邪法等各类形式,让郡上官员与其他豪族共同参与,织成一张犯罪网。其中钱家行事过于跋扈,被苦主发现,闹开了此事序幕。

  原郡丞与婴鬼勾结,强压此案,被原镇魔司统领景戈一刀枭首,霍家四公子霍琭补缺。人刚到梦归城,还没正式上任呢,便因为与陆行舟私人冲突,悍然指使婴鬼与另一妖女魔修刺杀陆行舟,长街之上万众见证。

  也正因此役,婴鬼暴露,被孟观所擒,并踏破弘法寺挖掘出大量白骨罪证,此案终于大白于天下。

  与案卷一起送达京师的,还有孟观携郡内生民被荼毒的盛怒,对太师霍连城的弹劾奏折:“霍琭勾结魔修,目无王法。若是个人所为,太师疏于管教,治家之过也;若是霍氏家风如此,霍太师意欲何为?霍琭初至便熟识婴鬼,何时相识,敢问太师知否!”

  弹劾折像个核弹在京中炸开,整个京师官场都震了一震,一片肃然。

  顾战庭也拍案盛怒,先给了一个表态:“将霍琭一行押解京师,朕要亲自审问!”

  与此案一同进入人们眼帘的还有陆行舟的名字。

  不少人暗暗称奇。这事儿好玩得很,陆行舟人到哪里,哪里不是妖魔案就是魔修案。之前的案子他的存在感还朦朦胧胧的,这一案就浓墨重彩,明确是因为婴鬼当街刺杀陆行舟而暴露的。

  婴鬼为啥那么傻,这里大有文章,怎么看都像陆行舟以身做饵,故意引出来的样子……既然此案是陆行舟唱的主角,那之前两次呢?

  更有趣的是,几次案件里,霍家子都涉足其中。上一次霍瑜死于妖魔之手,这一次霍琭勾结魔修,不管哪个是真实的霍家之风,总之实质结果是霍家子都很惨……

  据说陆行舟是霍殇……

  谈到此事的人交换着眼色,都很有些怪异。

  基本可以断定,连霍瑜那次都是死陆行舟手里的……这是公开的复仇,都不演了!

  连顾战庭在表态亲自审问之后,都问左右:“陆行舟,是不是以棠在夏州招揽的客卿?记得在新秀榜上见到过,是个不错的丹师?”

  “是,陛下,据说公主初至夏州,是租赁的陆行舟的房子立足,因而结识。”

  “嗯……他到梦归城去干什么?”

  “东江郡推举的京师丹学院名额就是他,想必是赴京参加考核的,路过梦归城。”

  “咦……”顾战庭起了兴趣:“他会赴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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