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盲的老头和俏丽的孙女两人正在忙活,烧水煮茶。
两文钱占个座,茶水喝到饱。
一身打满补丁的道袍破烂,老道摇摇晃晃的从城里走出来,似是远度重洋,方方踏上陆地不久。
见到路边茶摊,眼神一亮。
快步走过去,咣当一声坐下,有气无力道:
“店家,来壶茶!”
时值六月,阳光正好。
午时的日头毒辣,晒得人头晕目眩。
纵有不得不此时出门赶路的理由,可能在路边歇歇脚,喝上一碗凉茶。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两文钱,便也花的是值当。
“好嘞!”
看起来不大的少女精干应了一声,很快就将一壶凉茶连带大茶碗一起端了上来。
出于市井小民摸爬滚打的本能,她下意识的打量了一眼来人。
你说他衣衫破旧,满是补丁,像是个清修的苦道士。
可其面色红润,双目有神。
显然,平日里不像是吃苦头的人。
可若是那些高山宫观里,不食人间烟火的道爷。
又怎会穿着一身破烂道袍,喝的下这粗糙的茶水?
确实让人好奇的紧。
只是这些疑问,伴随着另一个客人的招呼,瞬间便又散了去。
早日攒够钱,给自家阿爷治好眼疾才是真。
想那么多其他的做什么?
“圣地传人一代不如一代,当年比不过就算了,而今,竟然会接连折在一个世俗王朝之人手中?”
“万载圣地的脸面,属实被他们给丢光了。”
一名身材凹凸有致,举止干练的中年女性不知何时,坐在了道人的对面。
那忙活的少女,其他的客人,来往的行人......
竟然无一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叶斩秋,你这话说的老道可就不爱听了,谁家没个起起落落的时候?天下九州酝酿了这么久,出个当世人杰也不为过。”
那道人咕咚将一碗凉茶饮尽,发出“啊”的一声,像是回味无穷。
“呵——”
名为叶斩秋的女人将手中长剑往桌上一拍,大刺刺夺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凉茶,故作诧异道:
“听说你云隐子不是在千叶岛堵住了小乘龙楼的一位龙首,怎后也有空回返中土,收拾烂摊子?”
被其称做云隐子的道人脸面带笑,咧嘴道:
“再大的事,却也比不上山门传承,根没了,老道可真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何况,你不亦是如此?”
在破布口袋里摸索半天,终于又找出两枚铜钱。
按在桌上,说道:
“听闻你隐龙观和大河剑宗又在三仙岛碰壁,折了几个老不死的东西,贫道今日心情好,便请你喝壶茶。”
闻言。
叶斩仙眉头一挑,如剑也似的两条长眉微凝,流出出几分金戈铁马般的煞气。
“两位施主——”
“却是巧了,让贫僧也来搭个座可好?”
正当两人剑拔弩张,气氛有些凝滞之时。
一个长耳垂肩、大肚挺挺的富态和尚突然插了进来。
笑口常开,让人升不起恶感。
一身袈裟宽宽松松,露出白皙的大肚坛。
“今儿个可真热闹,什么风把和尚你也吹回来了?”
叶斩秋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取笑问道。
“唉——”
“山门不幸,慈航破灭,贫僧却是不得不返啊!”
“不过,老道士你楼观的气运青莲七朵凋了六朵?倒也不必太过苛责后辈,我却是听说那乾朝大都督的手段十分不俗......”
这和尚明明是笑眯眯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扎心。
君不见。
方才还豪放不拘、面带浪荡之意的云隐子。
此时此刻,面目上已然是寒霜一片。
嘭!
茶碗重重敲击在桌面上,冷哼出声:
“说的你须弥寺就好到哪里去了?”
“留做底蕴的五境被人杀了不说,就连自诩为附属的慈航静斋都被人家马踏山门,烧成一片白地了。”
“就算不说这个,这一代以来你道可有进小西天,得九式【如来神掌】的真正传人?”
“门庭凋零至此,你不戒和尚还笑的出来?”
那敞着胸怀,肚皮滚滚的和尚面上笑容凝滞片刻,旋而声音里少了几分和善,多了几分讥讽。
“楼观倒是多俊才,可惜却是个命不长,无福源的。”
“天资再好又如何,还不是死在了那大乾大都督的手中?”、
言语争论,不甘示弱。
仿佛天下间所有的和尚、道士,天生就不对付。
一见面,不吵几句就对不起各自的身份。
本来还有几分不爽的叶斩秋,此时默默喝着茶,笑眯眯的看这一僧、一道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等到一壶凉茶下肚,将茶水钱往桌上一拍。
“两位、两位,佛道皆是出家人,何必大动肝火,伤了和气?”
“可别忘了我等从海外千里迢迢重返中土的目的,可不要因为这点小事生了嫌隙,让旁人看了笑话。”
她像是个和事佬一般,笑嘻嘻的说着。
“哼——”
僧、道,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各自坐下。
云隐子大口喝了一碗茶,抹抹嘴浑不在意道:
“不过一俗世王朝的武夫罢了,得了些许前人遗传,借着王朝龙气修行便利,方才一朝起势。”
“只要我等斩其龙脉,断其民心,他便如同无水之鱼,暴晒于大日之下,原形毕露。”
听着他的决断,不戒和尚却是冷笑:
“说的好听!”
“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徒儿,眼下可还有做此事的余地?”
“更何况,在四象封魔阵中,以一敌二击杀两位五境法身,老道你扪心自问,便是现在的你可能做到?”
半响沉默。
云隐子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
“这不就了结!”
“故而我等只能是以备不测,却不是胜负的关键手。”
“三日之后,究竟如何,只能看后辈的表现了!”
不戒和尚摇头晃脑,侃侃而谈。
叶斩秋与云隐子对视一眼,眼眸深处同时流露出“和尚靠不住”的意味。
不约而同的起身,朝着神都方向远去。
......
三日后。
六月初六,晨光初绽。
朝天峰顶,入定修行的许念睁开双眼。
视线眺望远方层云之外的辽阔大地。
心绪平静,一如深潭寒水。
只默默心想:
“今日——”
“圣地究竟会派多少人来送死?”
第172章 过重重关,登千百阶
觐见仪式在御极殿举行。
早在今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
李道铭便已然早早起来,在身边近侍的侍奉下换上庄重的冕服。
一路乘辇,依仗开道。
过重楼深殿,穿行白玉阶。
直到坐上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巍峨宝座。
静静等待着——
直到,他所等待之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