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难测，人越多，想法便越多。
世上或许真有无私之人，但绝对是少数。
黄泉宗的门人数量都快超过清河剑派了，自然会因为利益和立场出现各种分歧。
这次陈业是站在庞朵朵这边，但下一次恐怕就不好说了。
庞朵朵和莫随心终究是焚香门出身，这份隔阂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消除。
若是和平之时还好，大不了河水不犯井水，日久自然见人心。
但如今魔门复苏在即，黄泉宗必定会一次次遭遇危难，庞朵朵可是黄泉宗的卜者，一旦卜者不被信任，那结果……焚香门便是前车之鉴啊。
刚开始感慨，庞朵朵突然心有所感，连忙掐指一算。
莫随心见了，连忙闭上嘴巴，屏息静气。
身为卜者，她很清楚这心血来潮的重要性。
片刻之后，庞朵朵眉头紧皱，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莫随心连忙问道：“师父，你算到劫数了？”
庞朵朵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我只算到了八个字，正魔合流，天翻地覆。”
第316章 端倪
卜者的算卦并非每一次都能精准细致。
应该说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模棱两可的话，像是如今这般算是常事。
但并非是卜者故弄玄虚，而是这命数本来就多变，那些关乎天下大势的重要事件，能算出一个大概已经不错。
焚香门那么大的麻烦，庞朵朵算了一辈子，也只能模糊地确定有内鬼，都无法百分百确定谁会背叛。
庞朵朵也跟陈业说过，他身为黄泉宗宗主，因果缠身，日后肯定难以算得准确，这便是命数使然。
只有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不重要的小事，这才有可能算得仔细。
莫随心担忧地问：“师父，会不会因为宗主成了什么赤练尊主，所以才有这个卦象？”
正魔合流，这不完美印证了陈业地底之行么？
庞朵朵却说：“若是如此，我不应该等到现在才有所感应。但我也不敢说得那般肯定，黄泉宗建立轮回，对因果命数影响太大，想要算准实在太难。”
莫随心思考片刻，猜测道：“师父，或许这个正魔合流并非指黄泉宗。虽然黄泉宗出身魔门，但门规比正道还严，如今的黄泉宗完全就是正道典范。这罪魁祸首，或许另有其人。”
庞朵朵闻言，点了点头。
“有道理，如今五大门派联盟都算得上名存实亡。或许，正魔合流的是另一个门派。”
莫随心连忙追问说：“是哪一个？”
庞朵朵苦笑道：“除了清河剑派，都有可能。不对，张奇已经不在了，清河剑派也未必能一直置身事外。”
张奇在的时候，他愿意讲道理，天下人便学着去讲道理；如今张奇不在了，这柄悬在天下人头上的剑没了，又有几个人能遵守往日的规矩？
焚香门不用说了，死的死散的散，什么时候门人弟子堕落为魔都不奇怪。
蜃楼派也是如此，之前便看得出来，这门派上下都被心魔所困，什么时候变成疯子都不奇怪。
天心岛看似孤悬海外，不受中原乱局影响，但一直是穷奢极欲的门派，真遇到意外之时有几个人能坚守本心？
还有云麓仙宗，听说最近被那莫名其妙的瘟疫搞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出手救助凡人，反倒是惹来了许多埋怨。还有传言说云麓仙宗的弟子故意拖延救援，任凭凡人惨死于瘟疫之中。
五大门派怎么看都不对劲，反倒是黄泉宗这个魔门出身的旁门门风更正一些。
如果莫随心的推测没错，那如今正魔合流的，很有可能就是其他门派。
一旦正道大派都堕落成魔，那确实会导致天翻地覆。
庞朵朵吩咐说：“你多多收集其他门派的情报，或许能发现一些端倪，尤其是蜃楼派。宗门开宗典礼在即，蜃楼派与我黄泉宗矛盾最大，一定会当场发难，只希望宗主已经做好了准备。”
黄泉宗现在唯一称得上隐患的就是那群蜃妖。
不管陈业怎么说，确实是从蜃楼派那边“偷”出来的，这事黄泉宗不占理，蜃楼派只要抓住证据，一定会追究下去，到时候怕是要有大麻烦。
莫随心却说：“宗主连这种事情都没有隐瞒我俩，师父，现在还是你将自己当外人。”
庞朵朵心有所感，感慨道：“宗主确实胸襟广阔，比我那陆师兄要强。”
陈业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话当做原则，黄泉宗内没什么秘密可言，唯一还没公开的就只有地底的人参果。
不过大家只是不知道这宝贝是什么东西，却都知道有一件宝贝深埋酆都城地底。
除此之外，陈业就没瞒过其他事，就连晨光的出身和来历都是众人皆知的。
只是，这个问题谁也搞不清楚要如何解决。
要一直对外隐瞒，还是直接挑明，将囚禁奴役的罪责怪在蜃楼派的身上？
陈业并未与众人商议过这件事，但想来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
从这一点来看，陈业确实比陆行舟要更适合当一宗之主。
陆行舟虽然有献身的勇气，但却优柔寡断了数百年。
焚香门本身就对不起无咎魔尊，加上当年犯下的各种错事太多，陆行舟并没有勇气去承认，去弥补，只会像凡人那般捂着藏着，直到积重难返，最终焚香门彻底毁灭。
而黄泉宗却不一样，规矩从来都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北疆诸多凡人，每日不知道多少凡俗之事需要城隍来处理，陈业宁愿少一点香火也不容许城隍混淆对错。作为接受供奉的神祇，若是自己都不公正，不过几年这宗门就该分崩离析了。
陈业宁愿花百年时光为黄泉宗立下金字招牌，绝不会为了眼前利益而妥协。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庞朵朵眉头舒展，带着莫随心继续赶往青棺山，若是动作快一些，就能将此地事务安排好，那就不会错过开宗立派典礼。
庞朵朵也很期待，若是那些老朋友在典礼上看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黄泉宗开宗立派是大事，不仅仅是因为黄泉宗雄踞北疆，更重要的是陈业所展现出来的本事已经超出了所谓旁门的限度。
按照以前的规矩，任何旁门想要立派，都要得到五大门派的认可，例如递上拜帖，等待别人上门审查一番。直到五大门派都表示同意，才算是可以立足。
这个过程可以非常漫长。
当初慈心寺脱离涅槃宗，想要立新门派，还是清河剑派花了好几年时间一点点考核，这才同意了慈心寺成立，也是因为清河剑派的面子，其他四大门派才点头。
黄泉宗却完全不一样，等到立派典礼才请正道诸派出席，看起来就像是先斩后奏。
若是其他门派，早就被人上门“讲道理”了。
蜃楼派也想过借这个理由发难，但后来麻烦事多，暂时就忘了。这一拖就拖到了如今，蜃楼派更是各种焦头烂额的事情。
此时此刻，蜃楼派掌门尹小霜正满脸阴沉地看着副掌门周朗。
尹小霜厉声质问道：“师弟，当初你对我承诺，可以挽救门派中堕入心魔的弟子，我便让你放手去做，但如今你我约定的日期已到，他们人呢？”
第317章 正魔合流
裂天山之战后，尹小霜受了些许轻伤。
照样将门派交给周朗管理，自己准备闭关疗伤。
当时周朗提起，门内又有弟子堕入心魔之中，需要尹小霜来定夺。
这是蜃楼派最大的麻烦，蜃楼派的功法都跟幻术有关，若是心志不坚，自己无法分辨真假，那便会反受其害。
每年都有弟子堕入心魔，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最终身死道消。
尹小霜本来是要按照往日规矩处理，要么就关起来，养到他们自己寿元耗尽；要么就让他们强行突破境界，成功或许有得救，不成功便死于幻境之中，也算是痛快。
但周朗却提出了另一个建议，说是找到了可以一劳永逸解决解决心魔的办法，只是需要蜃楼派的弟子配合测试。
尹小霜当时与青蛟尊主大战一场，颇为疲惫，也没太往心里去，便没有仔细询问，同意让周朗去测试。
毕竟堕入心魔的弟子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死马当活马医，倒也没什么不对。
但等到尹小霜出关，仔细打听之下，却发现那些堕入心魔的弟子都消失不见了，尹小霜顿时感觉不妥，便找到周朗来询问。
不曾想，周朗面无表情地说：“掌门，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保证，蜃楼派将迎来新的转机。”
“蜃楼派不需要转机！”
尹小霜愤怒地拍向身前的白玉案桌，一掌将其直接震成粉碎。
“周师弟，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我当掌门，当初我也没想过与你争，不过师父之命我不得不从。你要权，我放权给你，但你要想做这个掌门你就要给我一个交代。那些堕入心魔的弟子究竟哪去了？！”
周朗听了，冷笑道：“师姐，你总是如此。你看不上这掌门之位，却坐在这个位置上六百八十一年。你说给我放权，却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我已经忍够了，我不需要你像扔骨头一样将权力扔给我！
“蜃楼派在你的带领之下一代不如一代，门人弟子日渐稀少，你还抱着老一套的规矩不放。天赋高的品性不好，就不收？品性可以慢慢调教，但天赋高低你要怎么改？事到如今，就连区区散修都敢在蜃楼派头上动土。
“蜃楼派颜面尽失，而你只知道闭关，门中大小事务都扔着不管，你有一点掌门的样子么？你早就该让位了！”
尹小霜感觉不对劲，周朗一副要翻脸的样子？
一声清丽的凤鸣，尹小霜将那凤凰唤出，警惕地看着周朗。
尹小霜愤怒地质问：“师弟，你这是要造反么？！”
周朗也站了起来，同样以幻术凝聚出一头神兽，正是一头紫电夔牛。
“不错，尹小霜，你不会做这个掌门，就让我来做。”
话已至此，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尹小霜袖袍翻卷间，赤金色的凤凰长啸而出，双翼展开如焚天火幕，每一片翎羽都迸溅出刺目的流光。顷刻间，四周化为火海，烈焰吞噬了这栋小楼，要将周朗也化为灰烬。
周朗冷笑未止，周身已炸开一片紫色雷域。紫电夔牛独足踏地，震起蛛网般的电芒，牛首昂起，独角汇聚的雷霆如巨矛直刺尹小霜的胸口。霎时间，四周的烈焰都被电光压低了一头，仿佛尹小霜也落在下风。
凤凰俯冲而下，尾羽甩出七道流火箭矢，却在逼近夔牛三尺处被骤然爆发的雷罡绞碎。夔牛独足猛跺，地面窜起数十道紫电锁链，如毒蟒缠向凤凰的利爪。
火鸟清啼一声，双翼旋斩，烈焰化作漩涡将锁链熔断，爆开的电火花与火星交织成一片炫目的光雨。
两位打得激烈，但小楼之外却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无人能够分辨这究竟是幻术还是真实。
不过片刻争锋，周朗的夔牛便已经被凤凰压制，双爪深深刺入夔牛的脖颈，想要将其脑袋给撕下来。
尹小霜愤怒道：“周朗，束手就擒，你不是我的对手！”
直到如今，尹小霜也没有对外示警。
掌门与副掌门之争，绝不可外传，否则将会动摇蜃楼派根基。
尹小霜只当周朗是突然被心魔影响，将他制服之后再好好处置便是。
谁料自己刚占了上风，一道靡靡之音便传入尹小霜的耳中。
起初如风中飘絮般断续难辨，渐渐凝成极为熟悉的声音：“小霜，放下重担……当年让你当掌门，是苦了你。你师弟既然要接过掌门之位，让他何妨，我等修士，长生为重……”
这是尹小霜师父的声音，但她的师父早在数百年前便已经飞升。
尹小霜知道这是假的，但不知为何，明知是假的还是受到影响，心底一软，那火凤凰便也软了下来。
夔牛一声咆哮，牛角刺入火凤凰体内，反倒是将这神鸟给重创。
尹小霜只觉得胸口一痛，强行将那涌上喉咙的鲜血咽下，但剧痛也无法阻挡耳边的魅惑之音，反而是让她更加难以集中精神。
蜃楼派的功法就跟意志有关，一旦心神失守便会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