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二哥的笔迹,墨字密密麻麻。
李平安简述了与汉子对话的经过。
汉子本名周宇,是凤凰县人,善伺弄药田为家庭生计。
但一场突如其来的混乱,改变了他原本的生活轨迹。
方圆百里的河水一夜之间变成漆黑之色,侵染着万物生灵,使其变成没有灵智的行尸走肉,肆无忌惮的攻击着活人。
周宇那日正好在离家去售卖药材,碰巧躲过一劫,跟着慌乱的民众疯狂奔逃,而当他狂奔许久回头后,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整座凤凰县,都被一棵黑色大树包裹,形成根须盘绕的球体,仿若活人埋尸的禁地!
他吓傻了,只知奔跑,本能的逃离凤凰县。
看完信件,李平灿深吸一口气,脑海浮现无数想法。
凤凰县之灾,听起来,很像是魔乱啊!
再不济,也是邪教的某种献祭仪式!
不管是哪种可能,就跟仙人之祸一般,普通人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幸好凤凰县是其他州府的,距离桃花山有万里之余,这点时间,足够仙官们解决这次的动乱了。”
李平灿并不怀疑仙官们的能力,只要有损大虞王朝的,他们定会不遗余力,将其化作自己的政绩。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这件事对自家的影响。
“假设这是魔乱,从周宇口中可以得知,初始是有很明显的征兆的。”
比如河水变黑,动物行尸走肉……作为德鲁伊,李平灿对这种自然的恶劣变化,最为敏感,能提前感应观测。
倘若魔乱发生在桃花山,他有把握带着家人提前逃走,也就不担心魔乱从凤凰县蔓延至此地。
如今要担心的反而是人。
凤凰县没了,但州府还在。看到凤凰山的惨状,恐惧传染,所有人都会望风而逃。
冲击的就是周边的州府。
“大量的流民即将抵达。”
不管官府接收不接收这批流民,对于普通村民而言,流民群体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存在。
饿疯了人什么都能做得出。
“先屯粮再说。”
思考片刻,李平灿当机立断。
俗话说的好,有粮在手,心里不慌。
以往家里的田生产的粮食都是自家吃,一年下来还有盈余,但保守起见,他又让娘亲囤了些,足够三四个月正常吃的。
李荣舟与李平安继续院试,李平福则赶回家中,越是乱,家里越得有战力在,保护娘亲与弟弟。
他身后还跟着一脸老实样的周宇。
“哥,你怎么把他带回村了。”
李平灿打量着周宇,心里警惕。
“周宇无处可去。”李平福小声道:“他说愿意给我们家当几年佃农,开辟出几亩药草田,只求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这年头,种出药田,也是一门不秘之传的技艺。
见李平灿不赞同之色,周宇连忙表态道:“我会种何首乌,野参……”
见李平灿还是不松口,他声音微弱,最后咬牙道:“我还有一枚祖传的灵药种子!”
灵药种子?
李平灿心头微动,还是道:“那就签契!”
不是他心狠,只是双方都没有信任度,要不是看在周宇虽身体强壮,但没有武功在身,他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第44章 权利
周宇拘谨的站着,心中却大松一口气。
他曾听说流民开荒的苦难,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苦难的一员。
身有一技之长,奈何没有任何银两,为今之计只得依附他人。
与其依附大地主小世族,说不得这辈子都得当牛做马,子孙代代为奴为婢,不如寻一户心善的人家,度过这艰难的最初几年,还不用被官府抓去开荒。
当时穷困潦倒饥饿难耐,李荣舟的两个肉包,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与希望,令他认定了这户好人。
他不懂什么是“择明主”,只是想在良善人家手里讨口饭吃罢了。
周宇奉上灵药种子,诚实的道:“这是爷爷传下来的,俺也不知道是什么灵药的种子,不管水里泡还是埋土里,都发不了芽哩。”
种子发不了芽就没用,若非如此,他也是不愿拿出来的,说到底,他自己也对“灵药种子”保持怀疑的态度。
如今拿出来,不过是为了哄抬身价。
小农也有小农的生存智慧。
爷爷辈的东西,起码有四五十年了。
李平灿沉思,听村里人说过,种子这种东西如果隔年了,就容易发不出芽儿来,更不用说隔了四五十年。
但当这枚皮为深紫褐色,散发着淡淡金属光泽的种子落在手心,他竟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韧性的生命力。
‘周宇说的不假,这的确不是普通种子。’
‘可要说是灵药种子,倒也不尽然。’
这枚种子给他的感觉,与树祖并不相近,更像是一枚宝种,价值在气血药材之上。
寻常的凡人手段并不能催化宝种,想要令其发芽,李平灿只能寄希望于德鲁伊技能了。
…………
周宇被李家安排在王婆子荒废的家中独居。
约定签十年契约,周宇为李家开辟药田,而李家提供药草苗以及户籍证明。
这份交易,双方都挺满意的。
而李平灿观察周宇数日,发现这个中年汉子的确老实巴交,知恩图报,勤勤恳恳的开辟药田,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也就没有一开始的排斥。
在秦氏购买粮食没过几日,蟠桃镇的米价有幅度的上涨。镇上的茶楼酒馆,流传着关于凤凰镇真假难辨的许多消息。
李平福从镇上回家,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与娘亲弟弟说起了大事。
“外头都在说,凤凰县没了。”
“知道因为什么吗?”
秦氏忧虑的问,她很害怕再来一次“仙人之祸”,改变现在平静的生活。
“好像是因为出现一头大魔,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仙官封锁了整个州府。”
李平福是听茶馆里的人说的,但茶馆里的人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还加入了夸张等修辞手法,更令事件扑朔迷离,听的人意乱心慌。
“凤凰县如何暂时与我们无关。”李平灿想了想道:“大哥,你往村长爷爷家走一趟,让村里的青壮在村门口加装门扇。”
桃花村两面环山,一面环水,只要将村口封锁,那么外人就不能轻易进来。
这是为了防备流民。
以老村长的智慧,定会答应的。
“好。”
李平福应了声,心里想到这事要知会周恩贤、李方叔一声,流民乱窜,近来大家都得小心些。
…………
“嘎!老大,有人靠近桃花村。”
黑鸦在天空振翅,李平灿耳边响起小黑的警示声,从蘑菇传递来的画面,可以看到几张陌生的脸徘徊在桃花村门口。
所幸有木门格挡,没有让人轻易踏入,衣衫褴褛的流民徘徊片刻,就往桃叶村的方向走去。
李平灿心情越来越低沉。
他对流民报以同情,却知道越乱的时候,越不能同情他人,农夫与蛇的故事也是从小听到大的。有时候冷漠以对,也并非真的是生性漠然,而是能力有限,发不得善心。
他再无从前的疲懒,近日愈发勤快的修行白鹤式。
又过一日。
喧哗的声音从家门外传来,就见村妇们三三两两的聚集,脸上有着庆幸的后怕。
“发生什么事了?”秦氏探出身询问。
“秦娘子,你不知道,桃叶村的一户人家遭了贼,家里的东西都被抢走了,人也都没了!”
村妇惋惜之余,眼底还有惶恐,看向秦氏,又带着感谢之意。
先前她还觉得李家三儿多事,非要让她丈夫出力修建村口木门,白耗力气又没有银钱,现在却是无比的感激。
没有这档“先见之明”,遭祸的说不定就是他们桃花村的了!
“全死了?那也太可怜了,官府没抓到贼人吗?”
秦氏脸色苍白,难以想象一家人全都被贼人所杀的惨剧画面。
“那贼人杀了人就跑了,官府哪里能追的到,而且他们才懒得管呢!”
听到同村人的话,秦氏长长的一声叹息。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她愈发惦记在外的亲人,在心中默默祈祷。
“愿夫君与我儿出门在外,事事顺遂,平平安安。”
…………
被惦记的李平安正在考场。
与初次考试不同,被冠以“县案首”之名,虽还是那套验明正身的流程,但检查衣服夹带的差人客客气气,再无先前的蛮横粗粝。
就连检查吃食面饼,也都是用小刀切开,并非胡搅成一团。
随后又被请入考场,分配在最宽敞的考号之内,离那臭号远远的。
“您休憩片刻,一会就分发考卷,祝您马到功成,前程似锦。”
差人讨喜的说道,随即走出考场,外头顿时传来了他的呼喝训斥,很快又进来几个形容狼狈的考生,小声嘀咕着“有辱斯文”,满脸屈辱之色。
李平安神色恍惚。
在数月之前的初考,他也是这般狼狈,忍着一股不甘的怒气,逼迫自己沉心考试。
没想到短短的时间,他就能享受到更高一等的待遇,仿佛也成为了“人上人”。
‘没有县案首的名头,我什么也不是。’
‘想要被人敬仰遵从,家族不受欺辱,就必须一步一步往上爬,做到最好,做到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