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禁山海 第163节

  但看着师弟真诚的表情,他还是深深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啊,不是,那太不幸了。”

  然后感动地抱了抱同为“穷人”的四师弟:

  “咱们好兄弟一辈子(一定要坚守穷人阵地啊)!”

  没等他们叙旧太久,很快又来了一支规模不小的舟师。

  从船身到船帆全都一片血红,仿佛整支舟师都缭绕着一团血雾。

  那是这次三方会盟中的最后一家。

  高大的楼船旗舰上站着两人,大海盗【膏血造舟】林道乾和他那位同样名头极盛的妹妹【仙婆娘】林金莲!

第175章 夷洲归属:文斗法,耍光棍!

  人还未至,浓烈的血腥气和惨烈的煞气便已经扑面而来,仔细倾听还能听到风中夹杂着一阵阵鬼哭狼嚎。

  王澄麾下的青衣船镖局和郑十娘的红旗帮全都如临大敌。

  “警戒!”

  大概是双方针锋相对的时间太长,郑十娘这位女性【蛊师】身上的蛊虫都纷纷发出尖锐的爆鸣。

  尤其是浑身亮晶晶的银饰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吱吱吱”的尖叫声格外刺耳。

  王澄看着那支舟师眼睛微微眯起: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膏血造舟果然名不虚传。”

  对面由七八条战船组成的舟师越靠越近,全部采用了大昭传统的硬帆战船,没有任何一艘从西洋传来的风帆战舰。

  但每一艘战船都像是活的一样,帆面上的血色兽头张牙舞爪,缆绳、缭绞车无风自动。

  野兽的嘶吼声仿佛从船板的每一条缝隙里发出来,不禁让人心惊胆颤。

  “【膏血造舟】的字面意思很直白,就是说这林道乾专门猎杀人、兽、海怪取其油脂血膏建造出活的战舰。

  不知林道乾从哪里得来的奇遇,学到了这门同属于【白水郎】一脉,却与《顺风相送指南正法》截然不同的秘传正法。

  感觉倒是跟我家秘传正法【共骇群龙】的原理差不多,根本目的都是为了点化战船,只是一个重质,一个重量。

  五代始祖王邦彦公虽然没有在传承里说明,可我偏偏觉得这两门秘法或许都跟天工宝船有一定关系。”

  林道乾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个而立之年的魁梧男子,王澄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放到他身边的妹妹林金莲身上。

  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额头画着好似符箓一般的红色花钿,大红色的裙装上也绘满了诡异的符箓。

  目光空洞,活像是一具精致的木偶。

  实则却是一位五品水班职官【仙婆娘】!

  对标地班职官【坛童】,最擅长开坛请仙儿,通灵御鬼,甚至役使邪祟。

  王澄对一起干大事的盟友精挑细选,早就收集了这对兄妹不少情报。

  据说这位林金莲天生“乩身”也叫“乩仙”,在仙婆娘这一脉的天赋出类拔萃。

  类比一下就是忘磨命之于盐人,属于天才中的天才!

  跟自家刀头舔血的兄长不同,她在家乡和南洋多地救危扶弱,制御邪祟,名头比林道乾还要盛。

  在南洋某些地方的侨民口中已经有了【林姑娘】的神号。

  王澄甩出一个奇货可居便知道她跟自家阿绡姐差不多。

  都是因为某种巨大的功绩,在活着时就以中三品境界封为了地祇。

  只是不同于阿绡姐姐已然定居月港,这位林姑娘还没有定下自己的祖庙道场,不能发挥出一方地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王澄皱了皱眉。

  “他们不会是打定主意要在宝岛夷洲占山为王,从此让林姑娘扎下根基吧?

  看着又不太像,要扎根基早就扎了,还能在跟红旗帮的争斗中占到便宜,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他早想调解郑、林两家的矛盾,收他们为己用。

  为了展示诚意,没有把谈判地点放在五峰旗实力最强的平湖港,而是放到了这处位于公共海域的岛礁附近。

  三家来此会盟谁也不至于吃亏。

  如今亲眼看到了林家兄妹的情况,王澄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舰队速度放缓,只有三家的旗舰上前近距离交涉。

  身材魁梧的林道乾看到【青衣号】上身穿麒麟服的王澄,眸光微微一闪,拱拱手说了一串东海上的黑话切口:

  “东海龙宫摆了分水席,请爷们儿借鲨齿礁说话,可浪打礁石三更寒,哪路的白鲞(xiǎng)来泊浅滩?”

  (东海国邀请我来这中立岛礁划界谈判,可东海风高浪险,这是从哪里来了个穿官皮的军户?)

  靠着王锃早年打下的威名,在东海范围流行的这套切口里,这至高无上的“东海龙宫”便专指东海国。

  去年王锃战殁,还没等修改,二代靖海王便强势崛起,这套切口也就继续维持了下来。

  此时,配合林道乾的满嘴黑话,身后大帆如同妖魔一般张牙舞爪,择人欲噬。

  看气质和做派就知道这是一个真正的海盗。

  在大昭国内暂时劣迹不显,但是到了外面还不知道是何等狠辣的人物。

  “你”

  同在船上的沈月夜其实已经被王澄授予了东海国的官爵——内舍人,跟罗文龙差不多同属于君王近臣,官小权大。

  这次手中持节,担任靖海王王澄的全权特使。

  而且在向林道乾发出邀请的时候也已经提前说好,会有【鬼神惊】王富贵这位月港三大船头儿之一到场与他们共谋一件大事。

  此时,沈月夜见这人无视自己,说话也不怎么客气,刚要替师弟打抱不平,便被王澄笑着制止。

  上前一步,抱拳对林道乾回敬道:

  “潮头低时龙王爷也闭只眼,爷们儿吃的是八方饭,收的是过路钱,又如何来不得?”

  (朝廷松懈,二十四卫无力管控海贸走私,我是官也是商,大家同吃一碗海上饭,又分什么官商盗匪?)

  王澄看出来了,这位大海盗从说第一句话开始,分明就是想要称量一下自己。

  ‘自古以来谁要当调解人,首先必要有把矛盾双方都打服的实力,不然根本没法服众。

  势力之间更是如此,只有宗主国才能调解藩属国之间的矛盾,也只有大龙头才有资格调解混江龙之间的矛盾。

  这个时候东海国站出来要当和事老,就算嘴上没说,只要他林道乾接受了调解,便算是承认了靖海王东海统治者的地位,奉靖海王为宗主。

  这是不太服气啊。’

  跟王澄想的差不多。

  即使王澄在邀请林道乾的时候,拿出了他志在必得的镇海大将军之位当谈判条件,他也不是那么甘心。

  或许论麾下势力林道乾肯定打不过已经是一方藩国的东海国。

  但想让他心服口服,听从安排,也要在个人勇力、智慧或气度上折服他才行,不然要兄弟们怎么看他?

  据说二代靖海王王澄亲口承认两人势均力敌,林道乾理所当然想借“王富贵”试试“靖海王”。

  听到王富贵上道,他拍了拍腰间一块猩红色的法印。

  那是他横行南洋航线的信物,也是他无意间捞到【三千渊宝】,从螺钿宝匮里得来的秘卷道书。

  “好大的浪里白条!你可认得我这一枚响当当的‘膏血印’?”

  (确实是有本事的采水人,我在南洋也是响当当的海盗首领,想要我服气可没那么容易。)

  王澄对师姐点了点头,沈月夜掏出最后一份空白告身、敕牒朝前一丢。

  粉雕玉琢的小童清风、轰隆轰隆便好似两位仙家童子,各持一物轻飘飘地送到了对方手中。

  然后朗声道:“海蛇蜕皮换新鳞,旧印不如新印沉!”

  (海蛇蜕皮改换门庭才是正路,刀头舔血的海盗头目又如何比得上这正五品官身金贵?”

  林道乾倒是没有想到还没开始划定地盘,他们这么痛快就把告身给了自己。

  不好意思再继续咄咄逼人,迟疑一下终究还是转身对沈月夜行了一礼,承下此情,又回头继续看向王澄。

  “痛快!我听说镇海卫的‘铁锚’生了蛀,潮涨时可还挂得住船?

  九龙江口刚好缺个二跳板,白日挂旗收渔税,夜里提灯走渤泥。”

  (听说镇海卫指挥使腐败无能已然控制不住局势?

  我的走私路线刚好缺个中间人,投桃报李给你分上一份财货,明面上伪装官兵,暗地里贩货去南洋渤泥国。)

  也不等王澄推拒,便继续道:

  “今日青龙缠了白帆索,龙王殿前捋鳞片!

  大家都是痛快人,按照江湖规矩来,今日便以文斗定输赢,阿妹。”

  (在使者沈月夜的见证下先谈正事分地盘。)

  神道职官斗法是常事,而所谓文斗法又叫耍光棍,从民间争斗演化而来。

  主题常常是斗狠,一方出题,另一方破解,或者轮流自残,谁跟不上谁就输了。

  有人“抓火炭”,空手抓烧红的炭球,即使烧废了手也不能惨叫一声;

  又有“磕头猴”,两个人一起在青石上磕头,每一下都得磕出血,直到一方磕死,或谁坚持不住认输为止

  最惨烈的是“下油锅”,前年还有十兄弟为了跟人争一座码头的控制权,一口气炸死了七个,对手也陪了六个才赢下一场.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林道乾提出的文斗法倒是没有那么血腥,精妙之处却高出了无数倍。

  林金莲浅浅颔首,抬手一挥,身后舟师里便驶出一条狭长的小船,船上无人却跑得飞快。

  只是在船尾立着一尊好似黄泥制成的古怪菩萨像。

  然后这位【仙婆娘】用一种飘忽的嗓音说道:

  “既然龙宫为红旗帮出头,那我们必须给靖海王一个面子,这条木舟便当作是那宝岛夷洲。

  两方派人争夺此舟,你们能占下多少木舟,那夷洲便分予你们多少。

  我们愿赌服输,决不食言!”

  话音刚落,便见那条木舟以船尾的黄泥菩萨为中心,从上到下,从后到前一点点化作黄泥。

  其他两方看得心头一凛。

  “这是【邪祟·泥菩萨】!还是个相当于中三品职官的厉害角色。

  行船渡过江渡海的时候,泥菩萨是船头最怕遇到的邪祟之一,只要被它混到船上就会悄悄腐蚀掉船神自己取而代之。

  然后趁着夜深人静,把整条船甚至活人都变成黄泥巴。

  出了海难一船人都得死个干净,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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