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给龟山书社上眼药倒是算不上浪费。
只是我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把龟山书社的情报也掺在里面增加可信度。”
这时,陆云尘送上助攻:
“陛下慧眼如炬,烛照万里,断定这等隐秘组织必定存在着某种隐藏自身的厉害符应镇物。
想要抓住他们的尾巴绝不容易。
所以陛下赐予了我们一件宝物。”
王澄点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就让人很舒服了。
他可是亲眼见过从周代宗庙里搬出来的金人《三缄其口》,近些年才人为制造的《诛方孝孺十族诏》,不知道的肯定还有更多。
正苦于没法解释情报来源,一听有克制性的宝物立刻来了精神。
陆云尘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却没有直接把东西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只是提示了一句:
“富贵,你可听说过.桑弘羊之问?”
只要是读书人谁又能不知道这三问?
第一问:“国家运转需要巨额的财政开支,光靠农业税赋根本不够支撑国家正常运转。
如果不执行盐铁专营的经济制度,不让国家在一些重大经济领域形成国家垄断,所用之钱从哪里来?”
第二问:“一旦国家遇到战争、出现灾荒等紧急事务,国库却空空如也,如何应对这些突发的紧急事件?”
第三问:“如果中央在财政等各个方面不对地方形成压倒性集权优势,一旦地方势力膨胀起兵造反,国家出现战乱,又该如何应对?”
看到王澄目露了然,陆云尘继续说下去:
“大汉帝国那一次决定国家命运和后世两千年中央和地方博弈态势的会议,被记录在了一卷竹简上,成为了符应镇物一州之宝【桑弘羊之问】。
要是谁能在上面写下答案,回答出三个问题,这宝贝就极有可能成为一国之宝!
对付士绅豪族定然犀利。”
王澄已经大概猜到了这件宝物的能力,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道:
“从桑弘羊之问的盐铁专营,到如今庞大的海贸利益,本质上其实都是在一个大一统国家中‘谁来收税’、‘对谁收税’、‘怎么收税’的博弈。
直接税间接税都涵盖在其中。
由于这三个问题是桑弘羊代表国家,向那些主张朝廷不能与民争利的儒生们提出。
身为统治阶级一员的士绅大族自然回答不了这三个问题。
因为就算国家放开盐铁专营或者是其他垄断行业,普通百姓也插手不进去。
最终只能是豪强也就是他们这些人吃掉朝廷放弃的份额,顺便连最基本的社会责任都给丢弃掉。
藏富于民富的也从来都是他们。”
扭头看向欣欣向荣的月港方向。
“最直观的例子近在眼前。
朝廷因为各种原因取巧了前面两代王朝的市舶司,放弃了庞大的海贸收益,难道海贸就这么消失了?
并没有!利益全都落到了有财力和关系分上一杯羹的士绅豪族的腰包。
想一想,如今可是全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正不断涌入神州的大航海时代,国库太仓银一年收入仅仅只有400万两,这合理吗?
加上占比80%的田赋也不过两三千万。
大航海时代之前是这些钱,之后还是这些钱,纯粹糊弄鬼呢这是。
拿出桑弘羊三问,便是中央和百姓共同对那些士绅大族发起特攻!
社稷主的反击倒是一下就打在了那些士绅的七寸上。”
一抬头发现陆云尘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王澄摸了摸自己的脸,王富贵的皮相没掉,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就听陆云尘幽幽道:
“你这份见地和视野可不像是个出身军户的秀才,看的比许多朝廷大员都要通透。
我看至少也得是个手握实权通晓兵法、政务、时政、经济之道的王!”
噗!
直接是直接说出来的,旁边正在吃席的沈月夜当场就把刚喝到嘴里的一口青红酒喷了出来,刚好喷了身边的王澄一脸。
后者不小心喝了一口师姐的“进口酒”。
一边擦脸一边拍了拍女孩的手背,止住她杀人灭口的冲动,知道陆云尘其实是在开玩笑。
白鳞卫可是特务机关,要是真怀疑自己就不会直接说出来了。
只道是去瀛洲的时候,听那位二代靖海王说的。
虽然靖海王比他们两个更年轻,但“天才”二字足以解释一切。
用两个月时间学会别人十年航海课程的陆云尘,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天才含金量的人。
随即,王澄从陆云尘手里接过几片串在一起,记录着桑弘羊第一问的古老竹简。
摩挲着跨越两千年时光的刻痕,心说:
“我可能也回答不了桑弘羊三问涉及到的社会财富再分配问题,毕竟即使到了后世依旧还在争论,某些人时刻都想卷土重来。
但我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就在今天,号召大昭人拥抱大海,从源头上提高增量做大蛋糕的《海权论》正式刊发!
第206章 天下震动,法箓合一!
南直隶,坐落于文脉荟萃之地的龟山书院。
书院占地超过二十亩,始建于赵宋年间几度废弃又重建,在大量文人士绅的捐赠下营造的十分精美。
书院中石牌坊、泮池、龟山精舍、丽泽堂、依庸堂等等都是文人墨客书院学子钟爱的好去处。
书院核心名为依庸堂,门前悬挂着一副闻名天下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只是此间的主人却实在是有些表里不一,这两句话听在耳中让人感觉分外讽刺。
高仁高精忠换上了一身儒衫和其他几个年轻的儒士守在门外,默默听着里面各家师长高谈阔论。
小高总结了一下,这些龟山书社骨干们最核心的主张有两点:
“反商税却又重农税。
反对朝廷收矿税、商税与民争利,推动朝廷取消海外贸易税与盐税,同时加重西北农业税。
百姓吃不饱饭,九边动荡怎么办?我不管!”
“恢复云蒙时期的包税制,朝廷将收取农业税的权力也下放给他们.”
高仁知识面很广,对已经消失两百年的包税制也有所耳闻。
云蒙朝廷将税收承包给地方豪强,允许地方豪强一次性缴纳定额税款后,在辖区内自行征收,也就是赋予他们收税权。
江南士绅们则通过“诡寄”、“飞洒”、虚报田产、隐瞒税收等方式,实际缴纳的赋税仅为朝廷规定的三成左右。
剩余七成则被他们通过巧取豪夺转化为了私人财富。
这可能是最早的三七分账。
三成是朝廷的,七成是老爷的。
缴税这事儿不仅不会赔钱,反而能赚钱,也算是开了历史先河。
在云蒙帝国短短不到百年的历史中,江南士绅一个个通过控制征税权盘剥普通百姓积累了巨额财富。
高精忠默默听着这些掉脑袋的言论,才真正体会到龟山书社对大昭是何等的“精忠”,心里坑害义父的负罪感一下就少了不少。
心道:“桑弘羊之问这不是很好回答吗?答案就是我来收税,向百姓收税,想怎么收税就怎么收税。
只要不是当着皇帝,没有直面千夫所指,他们就敢回答。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榜样,义父他们如此阐释精忠二字,那我也有样学样,他们肯定是能理解我的吧?”
这时,里面有人哀叹民生多艰:
“从太祖时期开始,秀才做官,吃多少辛苦,受多少惊怕,为朝廷出多少心力?
到头来,小有过犯,轻则充军重则刑戮,善终者十二三耳。
其时士大夫无负国家,国家负天下士大夫多矣!”
盖棺定论,他们一下子从蛀虫变成受害者,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安理得起来。
其他人一起附和:
“非我等士大夫负国家,乃国家负天下士大夫!”
“宁为云蒙犬,不为韩家臣!”
又有人抬出了大昭开国之初各位名人的典故佐证自己的做法没错。
文臣之首宋濂、大名鼎鼎的刘伯温都写诗怀念云蒙,就连老神仙张邋遢在大昭建国二十年后都自称“云蒙遗老”.
又有成书于云蒙时期的《草木子》中说:
“法网疏阔,征税极微。吾松(江)僻处海上,颇称乐土.一家雄踞一乡,小民慑服,称为野皇帝,其坟至今称为某王坟茔。”
作者叶子奇都自称野皇帝了,日子有多美可想而知。
大伙儿当然不是真的脑后生辫,体内无骨,怀念异族太上皇,只是怀念那段自己当野皇帝可以为所欲为的日子罢了。
会议例行怀念过云蒙帝国,他们的话题慢慢引到了刚刚失利的“郑和宝图破译计划”。
凤洲山人脸色有些憔悴,只是精神却格外激动:
“诸位,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对那个黑手说过,我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
那个黑手就是还童仙!
一个自称来自墙外仙界的诡异仙童。
被他夺走的可是三成宝船图纸,外加我手中那三成之一的【血河浮屠舰】。
同一天,土坑港的刘氏家族也被攻破,他们手里那三成多的图纸也全都莫名丢失,老夫怀疑下手的是同一群人。
我与那还童仙势不两立!”
书院山长安慰道:
“我龟山书社不是泥捏的,抢了我们的东西必须百倍奉还。
但凤洲贤弟不必一直挂怀于心伤了身体。
前面几十年咱们没有天工宝船,不是也照样牢牢牵住了拴在采水人脖子上的狗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