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随着一声脆响,所有异象全都消失不见。
王澄抬头一看,发现师父一手持锤,一手持着一枚锈迹斑斑的大号棺材钉,狠狠钉进了那枚无事牌里。
“啊——!”
无比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在心光视野里,无事牌的裂缝里缓缓流出猩红的鲜血,自动在下方的符纸上显化为一行生辰八字,以及一道符文篆字。
沈雨亭随手抽出符纸,贴到一只用稻草编成的小人身上,又连同七根缝衣针、一只火盆交到王澄手里。
“来,老四,自己动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王澄扫了一眼就明白过来刚刚发生过了什么。
这一次师父亲自出手,跟之前丢功德箱的效果截然不同,竟然靠着昊天成象坛和万龙军拘来了那个鲁班法门人的命数。
王澄也不客气,接过小人就将七根缝衣针各自刺进它的五官、心脏、丹田。
每刺一针,稻草人都嘶哑地惨叫一声。
然后丢进火盆烧了个干干净净。
耳畔凄厉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冬季的寒风一吹,最后的焦臭气也消失无踪。
同一时间,月港某处。
蒲寿英看着眼前突然熄灭的命灯,眼神阴沉了一下。
“那个老不死的竟然出手了?”
他不清楚细节,只能将失败的原因归结到【直岁堂官】沈雨亭身上。
只是完全想不明白,白捡了一块贵重的羊脂白玉还会上交给一个名义上的师父?
让直岁堂官帮你寻找失主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一瞬间的失态后,立刻恢复了平静。
“正好要对付【翻江鼠】韩泽长,就连这个小子一起带走吧。”
点燃一支青色的【通天如意信香】插进面前的香炉里,青烟升腾,没入头顶三尺虚空,又像龙蛇一样扭曲着化作一张模糊的人脸。
人脸睁开眼睛,毫不客气道:
“蒲寿英,找我何事?”
后者也不在意对方的语气,维持着标志性的笑容道:
“你在海上势力很大,帮我杀两个人。”
模糊人脸断然拒绝:
“没兴趣!我正要准备以为王锃报仇的名义召集五峰旗麾下各大船头,在明年年初入寇闽州治。
一举坑杀他的所有死忠,彻底掌握五峰旗。
这种小事还用得着我出手?连杀人都不会,我实在怀疑你这个合作者的能力。”
蒲寿英也不恼怒,只是悠悠吐出一句:
“大船头儿,如果拿不下月港,就不能全力搜寻逃走的那个‘祭品’。
我们这边为了完成科仪,确实需要回收所有蛟龙气,但是这个世界最想让那位靖海王世子死的人应该不是我们,而恰恰正是你这位王世子的挚.”
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冷冷打断:
“时间,地点。”
蒲寿英笑容不变:
“呵呵,我已经安插好了内线,等我消息。”
第42章 出海!三牲祭,鬼头风
王澄还不知道自己的新马甲也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到稻草人烧光终于松了口气。
他自己也感到后怕,当初他的生辰八字可是也落到了一个修鲁班法的木匠手里。
要不是改了命数、骨重,别人想要对付他,绝对不会比沈雨亭刚刚的作法更难。
回头朝着沈雨亭深深一礼。
“弟子多谢师父替我解决一个大患。”
这师父实在是没的说,对自己人面白,对敌人心黑,满满都是安全感。
沈雨亭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这人本事不小,身上有中三品的道行,这次作法只弄死了他和他的直系血裔,没能顺着命数一并除去他教出来的法裔,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就又开始咳嗽,这次开坛对他似乎负担不小。
“师父!”
王澄连忙扶住他。
如今,师徒关系越发亲密,奇货可居能看到的信息比一开始又多出一条:
【沉疴缠身,实力大衰】
别看他嘴上说让王澄遇到危险就喊师父救命,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显然不适合跟人斗法。
沈雨亭看出王澄的担心,只是摆摆手说了一句:
“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说说吧,你觉得是谁在雇凶杀人。”
这位【直岁堂官】具备一切大佬的品质,信奉阳谋立身,阴谋防身,做人讲道义,做事有手腕,心中有佛,手中有刀。
对待敌人就要像狂风扫落叶一样毫不留情!
王澄闻言也没有客气:
“弟子这几年都在州城读书,回到月港一共没几天,只有当天发生冲突的那些士绅大户有动机。
但动手执行的那个鲁班法门人肯定跟他们没有关系,不可能让您这位【直岁堂官】抓住小辫子。
只不过.”
略一犹豫,觉得跟师父熟悉了之后时机已至,就说出了之前自己和【张福顺号】在九龙江入海口被截杀的遭遇。
“其实我们当时抓住过一个海渚鬼,名字叫做.蒲寿成!”
沈雨亭没有第一时间就发作。
而且默默取出三枚古铜钱施展了看家本事【六爻金钱卦】,确定情报真假。
片刻之后,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我早就知道有人在靖海王送王船之后的几天里封锁沿海,却从没有怀疑到行事低调的蒲氏家族身上。
加上你的这条情报,我的六爻金钱卦差不多可以断定,蒲寿英确实有问题!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以防万一,你先出去躲一躲,正好跟韩淑书一起去完成科仪。
我跟韩泽长说一声,你和淑书提前出发,明天就离开月港。”
沈雨亭这位直岁堂官显然已经有了立场倾向,连表面中立的样子都懒得做了。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善之所达,百无禁忌!
现在那群妄图垄断海贸走私的士绅大族,在这位水班直岁堂官眼中已经成了水班三十六堂共同的敌人。
现在南洋、东洋两洋三十六堂的担子有一部分就在他身上担着,没有几个人比他更有资格代表水班职官说出:“天下苍生”这四个字。
呼——!
夕阳西下,北风携带着北疆刺骨的寒息呼啸而来,一路从大昭最北方的山海关一路吹到最南方的琼州治。
绍治三十九年腊月十三,【张福顺号】在经过全副武装后再次出海。
王澄腰间挎刀,身上披着师父赞助的熊皮大氅,站在后甲板上好似一杆笔直的标枪。
“舵手,缭手,右舷戗风-贴风航行!”
“是,大船头儿。”
缭手一起转动甲板上的缭绞车,借助帆称索和帆骨将头桅、主桅、后桅上一共三面硬帆撑开,又大角度调整迎风角。
“大船头儿,要贴【采水符】吗?”
张武这位身上背着三眼火铳和棹刀的副船头儿,意气风发地跑过来请示。
“暂时不用。这段时间邪祟不多,到新年之前都可以省一省。”
王澄手握一只黄铜千里镜,双眸透出毫光,在他的视野中,陆地一侧光芒万丈,万家灯火化作光河奔流入海。
将沧溟大洋中亘古不化的阴冷都驱散了不少,在海水里潜伏的各种邪祟也都下意识避开沿海,向着大海更深处迁徙。
喝过了腊八粥,就意味着年关将近,辞旧迎新。
大昭各地有钱的士绅、商人、宗族都组织舞龙、舞狮、游神、祭典,沿岸大街小巷都渐渐被节日的气氛充斥。
众生愿力充满希望,负面情绪最低,以城市、村庄为节点的阳气烘炉全面扩展,大幅侵入沧溟大洋。
加上前段时间沿海还刚刚送过王船,将众多邪祟都填进了东海海眼,这段时间是神州内外大多数水体最安全的时候。
农户在地上过节,以海为田的疍民、渔民和许多水班职官则不约而同扑向大海。
反正他们本来就生活在海里,船到哪里家就到哪里,在什么地方过年都一样。
不如趁着这段难得的安全窗口期大赚一笔!
“师父说,没有回来的大师兄、二师姐,还在外面公干,这次过年可能要错过了。
韩淑书举行科仪需要的大寒第三候【水泽腹坚】是腊月二十,我大概率也来不及赶回去。
就看年后有没有机会再跟师兄师姐聚一聚了。”
王澄收回目光看向船头昨天刚刚更换的头狮板,还有摆在船头的供桌,对干回老本行的香工张文使了个眼色:
“三牲供奉还没满十二个时辰?”
昨天张文回到船上就立刻给【张福顺号】换上了新的头狮板,置办三牲开始供奉。
在神道修行中,三牲香果都是常用品,牛、羊、猪称为“大三牲”,猪、鱼、鸡则是“小三牲”。
王澄担心三牲级别会影响头狮板解封后的品质,再说也不差那仨瓜俩枣,就用了大三牲供奉。
张文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的黄铜壳怀表,翻开表盖看了一眼指针回答道:
“大船头,还差半刻钟。”
众人又默默等了半刻钟,一起集中到甲板上,跟在王澄这位大船头儿身后一起焚香祭拜。
一拜,风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