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爷!”
跟郑钱略微寒暄几句,便面色如常地消失在人流里。
转过街角后,默默将一滴刚刚不小心从神轿缝隙里滴下来的鲜血踩在脚底。
绝活【五谷轮回】发动,那一滴鲜血被迅速分解成尘埃。
前面游神的队伍借着城中众多的祭祀队伍掩护,在大街小巷不断游走,没有落下城西任何一座庙宇和神龛。
最后在傍晚时分,走进一座表面上跟粪帮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偏僻院落里。
这里已经提前停了三座神轿。
等游神的人员全都散去。
一直等在这里的【捞尸人】、【二皮匠】、【阴媒婆】三人连忙现身迎上了钱五爷。
“五爷,我们三个各自远远押送队伍走遍了城东、城南、城北,还穿过了好几次穿城而过的九龙江支流芗江。
除了少部分私庙,保证没有落下任何一座对外公开的地祇庙宇。”
同时,最后一座神轿落地,四座神轿一起被他们打开,露出四张黑漆漆的大供桌。
但桌上摆着的不是正常三牲瓜果香烛,而是用大碟大碗装着的不知名内脏、脑花、肉糜.
这赫然是带着浓浓上古遗风的血食供品。
只是神轿中贴了符,封锁住了浓浓的血腥气。
这种献祭方式有一个禁忌名目,叫做:
“血食过河,正神不收!”
供桌用于祭祀祖先或神明,其上摆放的供品自有讲究和禁忌。
多用时鲜水果如苹果、柑橘,忌石榴、李子,梨则为祭鬼专用,数量需为单数盘,不能为双数盘。
灯烛用植物油,忌用动物油,西瓜之类的水果绝不能切开
而所有禁忌里尤其以血食为最。
血食,尤其带着鲜血的生肉,多用于三官盟威诞生之前的原始祭祀。
是六天故鬼,也叫六天故气的专属科仪。
留在史料中的,只有“六鬼”这个整体的称呼,连哪六鬼、哪六气都不知道,只知道同属于道气,却与三官正气相对。
“六天故气称官上号,构合百精及五伤之鬼、败军死将、乱军死兵,导从鬼兵,军行师止,游放天地,擅行威福,责人庙舍,求人飨祠.”
先贤立下三官盟威和《二十四节律》之后,受承认的国家正祀之神全都禁绝血食供奉,以示与六天故鬼区分。
与先秦时期“丁巳卜,其求年于大甲,九羌,卯十牛。”“用羌、岁羌、俎羌、卯羌.”动不动就用羌人祭祀的情况大为不同。
最高规格的也不过是大三牲而已。
今人根本难以想象上古之风是何等的残酷。
其次,“过河”在风水中与水相关,水为财,能载舟亦能覆舟。
将供桌及其上的物品移至他处,尤其是走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跨越桥梁就是在“过河”,非常容易化吉为凶,败坏风水气数。
供桌上摆满血食,还满城游走就是标准的“血食过河”。
放在如今满城都是的祭祀活动中,凡人可能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在各种鬼神阴物的眼里。
这就好像在一群酷爱甜豆脑的老饕碗里加了一勺咸卤汁;在精心打理的花园里扔臭鸡蛋;在一锅香喷喷的海鲜粥里放了老鼠屎。
不仅会让各路正神本能关闭庙门,切断与这一部分庙宇的联系,不再收取香火,传递旨意。
遍地的无主香火也会变成最诱人的饵料,惹来野外的邪祟和不列入国家正祀序列的淫祀邪鬼。
鬼神不是人的奴仆,加上双方阴阳相隔,平时十天半个月不回应庙祝都很正常。
短时间内其他人发现不了“血食过河”这种隐秘性极强的小动作。
等过一阵终于发现的时候,月港已经满城都是邪祟,谁也顾不上他们了。
士绅派的几位大船头退出月港也不是放弃计划,而是提前规避损失。
因为一大波邪祟即将抵达战场!
这手段比之前他们手动驱赶邪祟时效率高了太多。
钱五爷对其他三人夸赞了一句:
“干的不错。
邪祟集贫贱、衰败、悲哀、灾祸、耻辱、惨毒、霉臭、伤痛、病死、夭亡、孤独、淫邪、妄想、恶运、疾病、薄命、痛苦、入魔等十八种灾祸于一身。
等到被我们的血食过河吸引,开始大规模聚集,便会冲击整个月港的风水大局。
依托八角楼而设的【八方登风临阁局】绝对镇压不住,宴夫人如果真的躲在月港中阴阳交汇的地脉结穴里,就一定会暴露出来。
明日我们继续!
重新雇佣一批人,可以多转包几手隐藏自己,按照雇主的测算,五日之内必有奇效。
诸位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至于月港数量庞大的底层百姓受到冲击怎么办?直接参与祭祀的游神人员事后大概率逃不过被反噬的命运怎么办?
啧,老爷们谁又在乎呢?
就连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都得捏着鼻子用他们,更何况是一群杂草一样的黔首小民?
“血食过河”第一天,月港上空的天色比起平时明显暗淡了几分,一轮弦月泛起夹杂血色的昏黄。
大街小巷里莫名刮起一阵阵阴风,仿若呜咽。
第73章 财神沈家:八百火牛耕夜月,三千美女笑春风
金乌西落,玉兔东升。
完成授箓列班后初步有了几分自保之力的王澄,当天就乘坐【张福顺号】回到了他不是那么忠诚的月港。
“唳——!”
船还没停稳,一直在天上盘旋的白头鹰阿鸡便率先冲上了陆地,乘着上升气流俯瞰整座城市。
一双锐利的鹰眼居高临下,在第一时间便锁定了城中的每一个鸡窝。
这家伙成了精怪也变得更加聪明,口中外语配音自由切换,从最威风霸气的红尾⒌阶约液┖┑陌淄酚ァ⒃俚阶钍炝返募τ锶夹攀帜槔础�
深谙“出门在外面子都是自己给的”这句话的真谛。
却也引来城中众多大公鸡的敌视。
风帆战舰【青衣号】没有同行,暂时停在了附近的疍民聚居地,让预备役【盐人】张武负责加紧训练。
前段时间士绅派谢和跟一些野生职官突袭了多个供奉【宴夫人】的疍民族群,绑走了庙祝,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疍民失去了自己的职官,在海上讨生活的危险性急剧上升,导致他们不得不就近投靠其他同族。
阿绡率领的这一支疍民也在短时间内膨胀了好几倍。
多人正在犯愁将来的生计问题,王澄就送来了枕头。
【青衣号】两百位船员的编制问题轻松解决,并且按照岗位给他们分配了航海术,这艘风帆战舰也重新恢复到了巅峰战斗力。
加上带资入伙的一部分,青衣渔帮麾下挂靠的船只也从原来的两艘,增加到了五六艘,足以组织船队出海捞大货了。
这事儿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担心大批疍民抱团可能架空船头儿,不得不引入其他派系的力量维持平衡。
王澄却一点不在意。
外人体会不到对疍民来说,在天妃娘娘面前掷出九个圣杯有着怎样的含金量。
而目前靖王爷的威望也只是逊色一筹而已。
即使不用【四海通宝】和一位白水郎掌握的各种绝活上保险,只要他敢原地自爆身份,立刻就能力挽狂澜。
王澄或许压不住由一大群叔叔伯伯辈元老组成的五峰旗,但压住自己的青衣帮却毫无问题。
咚咚咚.
一群换上统一青布劲装的精悍疍民船员,腰挎环首刀、三眼火铳,在张文带领下率先下船。
一身宝蓝箭袖长袍的王澄才踩着他们搭好的船板走上栈桥。
身后跟着一袭白裙,头戴白纱帷帽的【采珠女】阿绡。
两个人站在一起时明显有一种十分相近的气质,冷不丁打眼一瞧,还以为是官宦人家回门省亲的少爷、少奶奶。
“月港比起以前变了很多。”
阿绡有些怀念地感慨了一句,却让人莫名觉得她口中这个“以前”恐怕远不止三五年那么简单。
王澄奇怪地看了这位宴夫人的庙祝一眼。
只可惜,【奇货可居】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当初只有采珠女阿绡的名字,现在也只是变成了采珠女云绡。
就连这名字都是人家姑娘主动告诉他的。
“阿绡是七品,我也是七品,也没有看到她身上有符应镇物的宝光,【奇货可居】怎么还是失灵?
总感觉她身上的秘密不在我之下。”
王澄顺着阿绡的目光环视一圈,发现比起年前他离开时,月港明显萧条了不少,只有祭祀业务意外繁盛。
天都已经擦黑了,还有游神队伍没有散场,空气里都弥漫着有些呛人的香火味道。
码头上还有几个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实际上却是负责给士绅派盯梢的力工,在钱眼观瞧下全都无所遁形。
现在的王澄早就今非昔比,只要不是八大船头级的中三品职官亲自出手,都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我们走吧。”
一行人刚要走进港内,云绡突然抬头看天,柳眉微蹙。
王澄也发现随身携带的“法钱印钞机”【匠班银】微微震动了一下,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十分渴求的东西。
等他想要取出这件镇物检查的时候,异动已然消失。
便暂时把它放到了一边,等没人的时候再自己研究。
扭头让张文先带着阿绡去自己在凤麟斋的小院安置,他自己则准备先上宝山烽堠,拜见天天晚上都在这里值夜的师父沈雨亭。
阿绡淡淡颔首:
“只要有个能借住栖身的地方就可以。
富贵,你尽管去忙,这几天我会去拜访天妃一脉各位属神地祇的庙宇。
那个韩家的贵人选择在月港动手,就是选错了战场。”
“好,阿绡姐,这次师父已经下令让月港山海会全力配合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跟我说。”
双方分别后,王澄独自一人爬上了宝山烽堠。
烽堠顶端的灯室已经亮起,得【位向守护尊神】神力加持的明亮光芒照透渐渐暗淡下来的十几里夜幕,为夜间往来的船只指引航路。
旁边的小庙里香火缭绕,身形枯槁的老者端坐在一张官帽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