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瞬时变得凝重起来,郑西陂是场中为数不多看清了动手那人的动作的几人之一。虽然看得清,却比其他看不清的人还要受些震怖。
“这矮壮汉子修为不济,这手玄功当真骇人!”郑西陂眼中透出一股浓浓的忌惮之色,平心而论,只以寻常手段,自己怕是斗他不过,来硬的怕是有点悬了。
“重明宗第七代掌门康大宝,冒昧奉烦,奉诸君安。”
在场众修领头那胖大汉子面容端正,说话之时风调开爽、器彩韶澈,只这番风度当即就把郑西陂这个披着儒士服的水鬼比了下去。
“李师出身的筑基大派当真不同,真不是自己这些人搭个草台班子便能比得了的。”有人突地想到。
“康掌门,你与李师当年的恩怨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尽都晓得。当年李师受你师父折辱,来到我计县山都岗,便是要断了与你平戎县重明宗的恩怨。
今日你来此,若是来恭贺我计县重明宗新立,还请放了我家师弟,入席吃杯水酒,若是来寻衅滋事,我等李师门人也未必会怕了你!”
眼见对面仅寥寥数人,便压得己方二三十人说不出话来,郑西陂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冷声言道。
郑西陂这番话下来,多少激得在场散修有了些同心同德的意思,看向康大掌门的目光也变得生硬许多。
“郑道友,我且问你,你这计县重明宗,可否换个名字?”康大宝语气淡淡,令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不行!必须叫重明宗!”
“对,这是李师的遗志,改不得!”
“改你娘,尔母婢的!”
郑西陂还未开口,场中散修便各个勃然大怒,这倒是遂了郑西陂的意,旋即也硬顶着说道:“康掌门,改不得!”
“那敢问郑道友,你凭何自称李师叔弟子?”康大宝语气不变,郑西陂却从其中听出了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某曾在李师门下学道多年,自然称得上是李师弟子。”郑西陂沉声应道。
“我也曾在李师叔门下听道,近十载春秋,那我称不称得是李师叔弟子?”
“这”
“你可曾拜过重明宗历代祖师?”
“.”
“你可知李师叔师承?”
“.”
“你可曾受过李师叔师戒、师训、师教?”
“.够了,李师本就是与你平戎县重明宗恩断义绝了,自不会与我等讲这些!”郑西陂恼羞成怒,当即大喝言道。
康大掌门则照旧语气淡淡,细声言道:“那郑道友是说,李师叔自离开宗门后,便不当自己是重明弟子,自此欺师灭祖了是么?!”
“扑通!”场中登时有一人跪了下来,却不是散修中的任意一人,却是裴奕抱着李师叔灵位哭了起来:“掌门师兄,万不可如此说呐!郑西陂!!你这忤逆之辈,受我师无私教导,今日却要陷我师入不得宗门祠堂,沦落成那欺师灭祖的不忠不孝之人么?!”
裴奕此言一出,刹时激得举座哗然。
“欺师灭祖”四个字,对于一般的修行人而言,还是有些威力的,纵算是御鬼炼僵的穷凶极恶之人,也不怎么想背。
“姓郑的,他娘的,你这掌门还是莫做了”
“污蔑李师,郑西陂,你罪不容诛!”
“姓康的,你小心说话,再敢折辱我师,看我飞剑伺候。”
“这”郑西陂一时语塞,却还是反唇相讥:“姓康的,你这重明掌门之位本就该是李师的,你得位不正,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的!”
“这是掌门信符,为历代掌门亲持;这是掌门云书,上有历代掌门道印亲签;这是金丝禾穗袍,只有历代掌门可着;这是某继任掌门之时,门中各长老手书落笔,李师叔的名讳,也在其列。敢问诸位道友,我之得位,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又何来不正之说。”
康大掌门此时义正言辞、声如洪钟,震得郑西陂一方的散修都说不出话来。
郑西陂刚要诡辩,便听得康大掌门又开口言道:“我重明宗因张祖师平蛮授勋而立,曾在仙朝宗门金册留名,不是那些没有传承的野狐禅。诸位道友今日若是改名还则罢了,康某人自此掉头而去,再不相扰。可若还是想凭着与李师叔的一场缘分,执意要窃夺宗名,我等师兄弟三人,便要在此领教一番诸君的仙家妙法了!”
此话一出,有情有义,有理有据,令得山都岗诸修一方便更加寂静了。
“娘的,这胖大汉子怎么这么会说。”有散修窃窃私语起来。
连立在康大掌门身后的储虎儿都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位掌门是要以雷霆之势将郑西陂镇压,再解决胁从,武力收服山都岗的同道们。
却不想只以堂皇大势,只言片语,便压得对面说不出话来。
储虎儿当然知道这也是因了实力的因素,若康大掌门还像前面几年那样是个练气四层的卖货郎,也敢在这里侃侃而谈,自己这些老伙计不将他生吞活剥了才怪呢?
同样的,若是自己这方有个筑基真修在场,康大宝的道理再硬,也没有筑基的拳头硬,说什么都是无用。
郑西陂耳听议论四起,在场众修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心道不好,正要再言挽回颓势,储虎儿这时候却发言了。
“诸兄弟且听我言,康掌门今日特许开恩,念在我等山都岗同道都还感怀李师教化。若是大家将来还想列在李师门下,先可加入重明坊市缉盗所,为宗门效力,待遇等同宗门外事弟子。翌日立功,便可立功拜过祖师,正式立于李师门下。
若是不愿,那便好说好散,只是此后再不能对外称自己是李师门人,更不可说自己是重明弟子。”
“好生霸道!”
“凭什么呢?!”
“我就是李师弟子,任谁也改不了的!”
山都岗众修登时鼓噪起来,郑西陂还未来得及得意,便又听得储虎儿扬声言道:“练气初期年俸七块灵石、练气中期年俸十三块,过时不候、未必全取、还请自虑!”
此言一出,还未待众修反应,郑西陂便当即变色,心中了然:“大势已去!”
(本章第二段被审核修改了所以读起来有些奇怪,请大家见谅。括号里头的字不会算钱的,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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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做嫁衣
山都岗诸修自此土崩瓦解,纵算真不想与康大掌门回去做鹰犬的,也都不会选择与郑西陂再纠合一路的了。
这位郑师兄不怎么能说,也不怎么敢打,不像个能成事的模样,不似个能投奔的样子。
康大掌门早就晓得这些散修对李师叔的敬意必定不假,可喜欢灵石却也是真。
要想收服人心,只谈感情不行,只谈灵石也同样不行。
若真要以势压人,这些散修固然大半会背离郑西陂而去,可未必不会心怀怨怼。
若真以灵石相诱,那招来的便是一群逐利之辈,也难能用得放心。
似现在这样便不同了,裴奕抱着李师叔的灵位帮着康大掌门演了一出戏,山都岗众修也得了台阶,“大家都是为了回报师恩方才投奔康大掌门的。”
既显得自己有情有义,又有大把灵石可拿,更莫说,还有真正拜入李师门下的机会,若真能如此,便不用再做那遭人嫌弃的孤魂野鬼了。
如此一来,山都岗诸修灵石到手、念头通达,自然没有什么不忿之意。
郑西陂也根本没有了挣扎的本钱,或者说,他若早知道康大掌门的本钱这般足,他许是根本就不会挣扎。
灵石也没有、硬碰硬的胆子亦没有、连李师叔的灵位都没有,这还斗什么斗?
这个惯来在刀尖上吃饭的水贼魁首倒是非一般的磊落,将簇新的发冠道袍一把揪下来,掷在地上,以示心服口服。
又想着这头自己掌门做不成了,那头灵剑山庄不日还是要打上门来,这计县怕是都待不得了。
郑西陂紧接着朝着康大宝再作揖拜道:“康掌门,不知我这练气后期的去了,能不能也做一个外事弟子?!”
康大宝也未想过这郑西陂却是如此光棍,因此倒是高看了其一眼。
旋即点头言道:“郑道友知错能改,这外事弟子,当然做得。只是康某闻听你在灵剑山庄那边还有苦主要管,郑道友需得先料理清楚了才行。”
“知道了,我回去便将那个犯事的杂碎活刮了,以作交待。只是灵剑山庄那边未必愿意就此作罢,还请康掌门说和一阵。”
康大宝自然应了,为此在计县山都岗又待了三天时间。
期间不止郑西陂与灵剑山庄的官司在康大宝的斡旋下告一段落,康大掌门又在储虎儿的帮助下,将山都岗众修都一一验过正身明细。
此次征募为的是组建缉盗所,这是要当着衮假司马跟许应石打擂台用的,自不能什么人都要。
似郑西陂的人马,他是可以跟着回重明坊市了,可他手下的那些水匪康大掌门就看不大上眼了。尽都灵力驳杂便还罢了,偏偏各个都还一身血气。
这些人若是用了,康大掌门说不得便要沾染上什么不该有的因果,这类麻烦他最是不喜欢。
针对这些人,康大宝便让郑西陂自去遣散,也算短时间地为这计县黎庶们平息了一个祸害。
事情总算做完了,返程路上由袁晋驾起灵舟,载着三四十人往重明坊市而去。
这飞舟是黑履道人从应必的储物袋里头摸出来的,他用不太上,便交由康大掌门专用。
这可是正经的二阶灵器飞舟,便是大部分筑基真修都眼馋的好货色,令得初登飞舟的山都岗诸修皆是目露异彩。
不少人心中都在暗呼不愧是李师出身的筑基大派,底蕴深厚,实是令人心向往之。
康大掌门则有点心疼得滴血,他们这些练气小修灵力寡弱,本驾驭不得这艘二阶灵器飞舟,便只得拿灵石来烧。
这二阶灵器飞舟快是快,可只去一趟重明坊市便要用七八十灵石左右,当真是贵得瘆人。
一切都是为了将来计,为了震慑这些野惯了的散修,让他们都收收心,康大掌门亦不得不做这打肿脸成胖子的举动。
飞舟落在重明坊市的时候,谢柳生从鱼山同修会延请来的同道与邵家兄妹带领的山匪也尽都到了。
此时不止康大掌门在打量着三支队伍,连他们互相之间也都在观察底细。
从山都岗来的修士最多,但实力颇杂,似储虎儿这样难得的后期修士有之,也有才练气二层的落魄老修。
跟着邵家兄妹来的山匪人数则要稍少,修为也更参差不齐一些,这些山匪虽然斗法本事尚可,可大多修为不济,若没有邵家兄妹与风家兄弟撑场子,便压根儿不能看。
好在他们前半辈子大部分时候做的都是拦路收钱的坐寇,手上没有沾惹许多杀孽,本事虽差些,却也用得。
认真说起来,三支队伍里头,还是谢柳生从鱼山同修会寻来的同道们实力最强。
这是因了尹山公当年虽然是为了替秦苏弗赚取资粮才组建了这个势力,但对于同修会中这些无根无萍的散修,早年间山公也是做过一番教导的。
此番能被谢柳生邀请来的也都是其中佼佼者,大多都是因了秦苏弗投奔州廷过后,被几个长老夺了权、失了势,这才想起跑到康大掌门这里来过活试试。
小小的一个坊市缉盗所,不止康市尉和许假尉要打擂台,便是康大宝手里头这一支队伍,也都分了三个派系。
分化制衡、远近相宜、恩威并重.
不知不觉间,这些手段康大掌门也开始用得颇为熟稔了,修行人掺杂了太多的这些权术心思,也难说是好是坏。
征募来这些人只是第一步,如何甄别使用这些投奔来的散修,如何整合编制成一支队伍,是门不小的学问。
康大宝先将这些人中习得修真百艺的人都拣选出来,这部分人中属山都岗众修最多。
不过其中大部分人造诣都不高,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孙不二偶尔酿得出一阶下品的灵酒,至于其他人,靠着这些手艺糊口都难。
康大掌门也只能从矮子里头选将军,捏着鼻子选出了各项中技艺最佳之人。
这些人他便不打算放进缉盗所去做搏命的活计了,他准备将他们都放在新开的重明小楼内,给些资粮,看看能不能培养得出来。
这些人都有些基础,培养起来当不会很吃力才是,其中若有那么一两个可堪造化的,那便就是赚了。
没有被选中的修士尽都如丧考妣,便是针对大部分的劫修、匪修而言,若是能有安稳修行的机会,多半也是会从良的。
刀口舔血的日子远没有外人臆想中那么痛快,或许上一息还在与你把酒言欢的亲近道友,下一息就会当着你的面被人摘了脑袋。
靠抢掠别人来获得灵石法器固然轻巧,可也要冒着沾染因果、受伤甚至身死的风险。
许多时候,一番辛苦得来的那点儿东西,都未必够请丹师治伤用的。
还是那句话,修行人求的是长生逍遥,不是厮杀,后者只是在求取长生路上赚得资粮的手段,不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