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荣泉面上表情淡淡,艰难地将欲要流出的自得之色强压心中。
这一十六样藤蔓种子是段安乐行商之时于各县中采买回来的稀罕货色,样样都极为接近二阶。
康荣泉结合周宜修所传的稼师催生之法与裴奕所授的荒阶极品点灵术,才研习成了这套手段,连黑履道人见过之后,都有夸奖。
成法可变的道理虽浅,却是许多修行人穷其一生都做不成的事情,康荣泉年岁尚浅便晓得推陈出新,当真难得。
这下非止储虎儿等人吃惊,此前便是连康荣泉自己都未想过,他居然能如此轻松的跃阶擒下一大派门人。
藤蔓越长越粗,藤拢越收越紧。
黄衫修士周身骨骼被藤蔓紧紧缚住,似陷在焰火中的干柴一样噼啪作响,断裂的骨骼已经将他外侧的皮肉扎穿,痛得他惨叫不止,这下便算彻底栽在了康荣泉这一后生晚辈的手里头
汨汨淌下来的鲜血给惨绿色的藤蔓上了红妆,令得它有些妖异。
康荣泉不觉有异,反暗自欣喜:“将这厮揪回去给叔祖爷爷见了,他老人家必要再夸我几句。”
储虎儿也在暗自心惊,那黄衫修士的手段不弱,与自己都在伯仲之间。虽说前者犯了麻痹大意的大忌,合该自食恶果,但其被康荣泉这晚辈如此轻松地逮住了,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都被擒住了,那么自己.
储虎儿想到此处,不怒反喜。
这娃娃,成日里头埋首于稼樯之间,未想到这斗法的手艺不仅未曾拉下,反还在后生晚辈当中,有了点卓尔不群的味道。
再联想到康荣泉三灵根的资质、将要练气后期的修为,比起他储虎儿而言,这筑基的概率又何止高了一倍?
不过这小子可不单只是掌门亲族,同样也是裴师兄亲传,储虎儿这亲师叔见得此景,也是老怀大慰,与有荣焉。
“储师兄!储师兄!去看看老厉,老厉没了!”直到了这时候,孙福方才得了放声大哭的间隙,他有些癫狂地指着厉秉尸首的方向,涕泗横流。
康荣泉闻得此言,心中的喜意渐渐淡去。
储虎儿先谨慎地顾首看去,见了孙福那模样只叹声说道:“早晓得了,你跟他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我如何不知呢?”
“荣泉,将这厮放出来吧,我将他脑袋砍了,拿来祭奠老厉。”牛匡心中凄然,他们这些山都岗旧人而今在重明宗中可是愈发少了,也不知这拜入宗门,到底是对是错。
牛匡将双刀一并,合成宽刃,便要将笼中黄衫修士提出来枭首,却被孙福起身一把夺过,惨然喊道:“让我来!让我来!!”
感谢小彘·shin老哥的八张月票
感谢每天睡不醒的超级大帅哥、书友尾号9717几位老哥的三张月票
感谢星耀四方、书友尾号2195几位老哥的两张月票
感谢书友尾号0262、书友尾号7000、书友尾号3822、大甸子、书友尾号3513、不抛弃不放弃100、书友尾号1786、书友尾号8706、读者尾号3008、书友尾号0313、夜里挑灯、紫雨zz、Jokeryoung、书友尾号3844、书友尾号0492、书友尾号4532、书友尾号8374、书友尾号7851、书友尾号9905、书友尾号2600、iauniz2、盗听徒说几位老哥的月票
第276章 签军符
因了孙福及时放出信符的缘故,葛杨威跟那驼背中年到底还是没能一路潜回长宁宗去,行到半路,便被蒋青截住。
两个大派翘楚被押回重明宗后,也不怎么孤单。盖因早前被他们抛下的那伙子同伴,也被与蒋青分兵两路的王头领与龙兽师一行人,早早地擒了回来。
自此长宁宗这次试探之举算是彻底失败,但重明宗一方也未占了太大的便宜。
厉秉身死、青菡院的护卫们也死了好些,其中还含有一位颇有造诣的丹师。认真算下来,己方说不得还赔了不少。
这些人都被锁了丹田,由蒋青看守,静待康大宝回宗过后发落。
两天过后,才将山公一路亲送到碧蛤洞府的康大掌门回到宗门,询问清楚了前因后果,面色凝重,开口转向袁晋问道:“都问清了吧?”
袁晋面色铁青,心情同样沉重:
“问清了,领头的那葛家人说只有他们这一支队伍。不过这后头还有没有人过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至于长宁宗是不是就要在最近就对咱们做些大动作,他也说不清楚。这话又挑了好些人分别审问,这说辞倒是尽都能对得上。”
叶正文方才出关,也急匆匆地赶来议事,听得此话,开口言道:“也就是说,他们也未必是第一支潜藏过来的队伍,说不得在他们之前,都已有长宁宗的贼人们潜藏入寒鸦山脉了。”
这倒是个不得不防的事情,康大宝听得眉头一拧,转向费疏荷,把粗糙的大手盖在白嫩的柔荑上头言道:“怕是要劳夫人多加费心了。”
大庭广众之下,费疏荷纵是在大家贵女之中已有飒爽利落之名,但猛地一被康大掌门做出这样的亲昵举动,还是免不了的生出一丝羞赧。
先不着痕迹的将小手抽脱出来,费疏荷嗓音清脆悦耳,点了一人:“龙兽师,后续往寒鸦山外围一带放出的金羽枭再加一倍。”
龙兽师面有难色,拱手言道:“回禀小姐,若是如此,青菡院四周的枭儿便要不够了些。”
“不妨事,”费疏荷再转向孙嬷嬷言道:“劳嬷嬷与王头领拣选可靠之人,留下外院的部分护卫,维持青菡院中阵法运转即可。其余护院,尽都暂时迁至重明宗来安生。”
孙嬷嬷目露异彩,王头领却是个缺了些心眼的,听得费疏荷此言,竟差点将“那内宅的丫鬟们和小姐你住哪儿去?”这话问出来。
好在他这心眼还未缺足,话到嘴边,看得康大掌门那琴瑟和鸣的模样,便又默默的将这话咽回了肚子里头。
康大宝望向费疏荷的目光中添了一分感激,才刚要言,袁晋却是抢先开腔了:“掌门师兄,此事巧工堡当有干系,需得宣他们来问。”
此事裴奕之前觉得不妥,以话术将袁晋暂时劝了下来,但康大掌门却是觉得袁晋言得不无道理。
诚然,双方边疆绵长,对面以小股精锐渗透进来巧工堡实难防得住,可重明宗因此折损了门人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巧工堡本就是戴罪之身,康大宝也不消与他们客气个什么,不信他们还敢反水窜回两仪宗手下过活。
两仪宗以蒋元为首的那些高层,肯定记得这个将他们脸面抽得啪啪作响、背盟败约的势力。
回去之后,普通门人还有极小概率可以得到活路,巧工堡的掌门、长老们定是都活不了的。
只是现今离黑履道人与新云盟众家约定好要齐攻长宁宗的时间还远,康大宝还不想弄出什么大动作刺激长宁宗。
万一惹得后者不按套路,举宗来攻,重明宗仓促应战,就算撑得到诸家来援的时候,这损失也定然不小。
但这些人被擒的消息肯定瞒不得长宁宗高层们太久,早晚是要暴露的。
若是快被人摸到了老巢,重明宗还一直隐而不发,没有动作,这说不得便要引起长宁宗一方的警惕。
这对想要集结力量、发动突袭的康大掌门,可绝不是件好事。
既如此,那就让巧工堡多加人手,把两县兵寨上头的厮杀弄得更血腥些,好让长宁宗一方误以为这便是重明宗的报复之举,来消除戒心。
见得康大宝有所意动,叶正文也想起身来劝,却被前者拂手止住:“叶师弟,你去宣巧工堡平戎县主事过来,要他来宗内与我解释。”
两个师弟虽还有不同意见,但康大掌门既然已下决心,那么二人自是不可能反驳,各自都未说话。
这当口等待许久的储虎儿终于得了机会开口,出列问道:“掌门师兄,厉师弟遭贼人所害,师弟恳请师兄,将贼子枭首,以告慰厉师弟在天之灵。”
首次得以旁听大事,列在堂内最末的孙福老泪纵横,以头抢地,凄然拜道:“恳请掌门师兄准允。”
康大宝慨叹一声:“厉师弟乃宗门股肱,做事向来勤勉,我也不意他竟会丧在贼子之手。”叹完过后,朝着储虎儿问道:“可查清了是何人下此毒手?”
“长宁宗炼尸一脉葛杨威,”孙福双目赤红,抢声答道。
“老三,你稍后提着那葛杨威出来,让孙师弟替我们共报此仇!”康大宝没有丝毫犹豫,点头赞许。
他与蒋青言过之后,又朝着裴奕言道:“裴师弟晚些时候,去寻邓百川一趟,其余被擒获的贼子,都押进重明坊市的监中。请他将这些人种下签军符,解到州军中去。”
康大宝说起“签军符”时,语中难掩艳羡。
州廷到底还是对自己这样的云角州土著留了一手,“签军符”这等真正的军国重器,始终掌握在邓百川、衮石禄这样的京畿心腹手中。
这么些年,便连一张一阶的都未漏出来过。
若是自己也可得来一些,那将来擒获的敌人便可为己所用。临阵对敌之时,自家弟子便能少流好多血。
“又何须劳烦邓市尉?”费疏荷浅笑一声,孙嬷嬷会意,取出一沓银白色的寒光符箓出来。
“这就是签军符呐?!”康大宝惊中带些惶恐。
盖因自国朝初年开始,不晓得有多少金丹上修、元婴真人被这平平无奇的符箓锁成灵奴,不得不为王前驱、精忠报国。
便是到了今时今日,都有许多修士对这圈禁自由的灵符深恶痛绝。
康大宝曾听得黑履道人言过,当年太祖刚刚失陷上古禁地之时,仙朝的高阶修士们便曾有过共识:要败落之后的匡家宗室承诺,此后不得再用签军符拘人,不然便要被天下人合而击之。
不过,随着最初那代深受签军符所害的元婴真人、金丹上修逐渐凋零,这条禁令在百年前,便已在仙朝各道,有了不同程度的松动。
到了现在,仙朝都已可在任何一道,于明面上,小范围的使用签军符,以拘用一些罪大恶极的低阶修士用作灵奴。
不过说起来,这类控制低阶修士的手段在修界之中,本就数不胜数。签军符相较起来,不过是占了一个便捷,是以上头那些高阶修士也不怎么关心了。
除非再有二阶以上的签军符现世,真的关乎己身了,他们才会关切些。
“肉食者鄙”这句话,放在哪里都甚是贴切。
不过康大掌门却也不觉得,这些高阶修士们当真不晓得签军符再次泛滥起来,会对整个大卫仙朝意味着什么。
康大宝身处棋局,站得久了,却也觉得大卫宗室与仙朝这三十三处元婴势力的关系微妙,不能简单的以“敌对”二字一概而论。
依着山公所言,近几十年中,不单是签军符这一项,大卫宗室从前被定下的诸多条条框框都有松动的迹象。
这其中定有他们这些低阶小修抠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利益交换。
“这还是父亲当年从军中带回来留给我的,”费疏荷从孙嬷嬷手中将签军符接过,再递到康大宝手中,轻声道:“拿去用吧。”
“唉。”
————翌日清晨,巧工堡平戎县驻地。
巧工堡平戎县主事墨闻看着昨夜从重明宗内传来的信符,长叹口气。
当真是虎落平阳,想他巧工堡便是在左近数州都颇负盛名的筑基大派,居然有被重明宗那个幸进之辈拿捏的一天。
要知道,便是当年他家开派祖师张元道在世之时,也不敢对巧工堡如此不敬,当真是令人唏嘘!
“早晓得当年就将那小货郎一刀砍死了事!”墨闻身侧一个长髯老者愤然言道。
“哪有那么多早晓得?”墨闻摇头慨叹一声,他们巧工堡之前站错了队,能活下来便不错了。
至少他巧工堡因了跪得快,总算将大部分门人都保了下来。这下场比起林家、真灵门等旧日盟友,可是已经强了许多。
后两家坚定地跟着两仪宗也未见得了什么好处,不照旧被迫跟丰州葛家这样的败犬纠在一起,继续用子弟、门人的血肉来养两仪宗的刀子。
更何况,当年在小吴山甲字戌号山头上头,重明宗与巧工堡各为其主,互相之间可很是厮杀了几场。
墨闻可不觉得康大宝是个会既往不咎的宽宏君子,后者“瑕眦必报、善欺妇人”的名头响亮得很。抓住机会,便要挟私报复,自是再正常不过。
墨闻将信符收好,转向那练气巅峰的长髯老者交待道:“师弟你整顿好门人弟子,那姓康的这次多半还是老手段,要再迫我们出丁设寨。”
“他娘的!”长髯老者面色涨红,显是满腔愤懑,发不出来。
“师弟莫要意气用事,事前掌门师兄要我们带着弟子迁来平戎时就说了,为了宗门延续,需得韬晦待时。
说得难听些,我们这一支,本就是出来挡刀的。宗门都到了如此境地,我们也怨不得个什么,能撑一天,便撑一天就是!”
这话说起来十分冰冷,墨闻说话时的表情亦是淡然:“好了,似勾连二阶灵脉的事情,师弟在家还得多上上心。我先去了,我倒要看看那康大宝,给我摆了个什么排场?!”
墨闻再不与长髯老者言了,出了正堂,过了崭新的巧工堡牌楼,两个童儿早驾来一具犍牛模样的厚甲机傀在此等候。
墨闻坐上机傀,两个童儿也跟着各骑着一匹狼型机傀紧随其后。
中间未有停歇,一路行到小环山下,值守山门的康荣泉见了三人座下的傀儡不凡,又哪还猜不到眼前人物是何门何派的。
康荣泉好悬没有当场发作,只恶声恶气与墨闻对了几句,语中颇多刁难挖苦之言,后者听后却是一脸风轻云淡,未有见恼怒之色。
墨闻的唾面自干令得康荣泉顿觉无趣,前者好歹是个筑基真修,康荣泉这值守弟子的身份可不好慢待太久。
遂便以信符通传,得了宗内大人准允过后,康荣泉便开了大阵,将墨闻师徒三人一道带到了康大掌门面前。
“墨道友来得好快,今日得你大驾光临,本宗当真是满院生辉。”
令得墨闻颇为意外的是,康大宝倒未如他事前所言的用危言恫吓开场,见了自己反是满脸春风,笑容亲切,不见有什么问责的模样。
“得了县尊手信,墨某自不敢耽搁。”墨闻意外之余,语气照旧恭敬,竭力不让康大宝摘到一丝错处。
“墨道友拳拳报国之心,令人钦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