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此状,黑袍筑基眉头锁的更紧。
一杆长枪被其御使得滴水不漏,形成一个圆弧形的黑色护罩,将其与边于二人尽皆护在其中。
期间不乏有狮虫被枪芒扫中浆水四溅、裂成两半,被黑炎附着染成焦炭、化作灰烬。
但黑袍筑基掩在下面那张脸上却无半分喜色,其手中长枪的黑炎自有穷尽之时,可对面康大掌门所御使的虫云却仿似无穷无尽。
若是现在只消护持自己一人,黑袍筑基却还有些信心能够与康大宝继续耗下去,可而今还有边于在侧,这便使得其有些投鼠忌器了。
“久守必失!”黑袍筑基活了百多年,经历过的大小战阵不知凡几,想通过后,倒也果断。
只见其口中喃喃一阵,紧接着胸胀如鼓,一口红气猛地喷在了长枪枪头之上,寒光如雪、灵芒大盛。
黑袍筑基本身与枪身上头的所有黑炎都朝着长枪枪头汇了过去,其上头的白虎灵纹倏地亮起,瞬息之间,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重明宗牌楼外的一片茂林遭了大难,枝干断裂、拔地而起不在少数,好一片风灾景象。
“风虎云龙!”康大宝目生寒光,召回虫云,金光再去。
康大掌门眼睁睁地见着一团黑光从长枪枪头落地,眼见他那蓄力发出两道金光正要打在满眼警惕的黑袍筑基身上,被一只黑乎乎的肉掌一把接下。
“吼!”金光散灭、黑虎怒吼。
“失算了,”黑袍筑基看到好容易召出的黑虎器魂被两道金芒击穿身子,原本厚实到几如实体的魂云倏地的淡了下来,这便是折损了元气的表现。
这器魂可是他当年亲自擒下抽出一二阶中品的虎兽兽魂,请了门中的器师为其灌注进灵器长枪中的。
在手中温养已逾一个甲子,向来都是其的得意手段之一。
以其的眼光看来,纵是比起一些血脉不高的二阶上品妖虎相比,定也不会处于下风。只是未想到那厮的瞳术竟然犀利如此,比起刚才击碎灵器小盾的时候,这威力竟然还提升了一个台阶!
“这厮与我相斗,居然还敢藏拙!”黑袍筑基心生震怒,但这时候他却顾不得心疼。
其先用彩绫灵器将边于拖向远处、逃离战场。自己则提着长枪骑上黑虎,便就朝着康大掌门猛扑过去。这下后者便是几等于同时面对着两名筑基后期对手。
康大掌门心中暗骂一声:“这厮好不要脸!”
这时候孙嬷嬷看了半晌,心中有数,才持着鸠杖走了上来。老妇人轻叱一声,鸠杖一甩,流光一现,绿鳞小螭现于场中,狡黠鬼魅、灵动十分。
这是康大掌门第二次见孙嬷嬷御使这“拘器化灵”之术,彼时前者还是个练气小修,面对碧蛤都只能畏缩在黑履道人身后,眼力自不能与现今相比
此番再见得孙嬷嬷出手,康大宝已是筑基真修,自能从中看得出些门道来。
“无愧是我那泰水的陪嫁嬷嬷,这手段当真不差!”以康大掌门如今看出点儿名堂,便能断定孙嬷嬷的“拘器化灵”之术要比他一直印象深刻、源自火龙道人的化灵术还要强出半截。
当年那碧蛤血脉不凡,虽只是二阶中品,但孙嬷嬷鸠杖化作的绿鳞小螭却也奈何不得它,还需得黑履道人出手助拳。
但黑袍筑基胯下那头黑虎显是就要差上不少了,一人一虎在那灵巧的绿鳞小螭连番攻势下头显得很有些笨重。
康大掌门趁着对面这左支右绌之际,连发两记破妄金眸,黑袍筑基晓得利害,不得不与胯下黑虎分离,各自躲避。
却不料康大掌门这两记瞳术来势汹汹、机关算尽,早已预测好了黑袍筑基的反应。
待后者取出一尊篆文银鼎将四道金光悉数挡下,金华满地之际。康大宝手中墨渊旗倏地飞出,旗杆杆尖鲜亮夺目,直取黑袍筑基眉心要害。
这一击若是凿实了,黑袍筑基的脑袋怕是要轰碎成渣,拼都难拼回来。
可筑基后期的资深真修,哪有什么易于之辈。黑袍筑基反应很快,篆文银鼎散出一层荧光,将墨渊旗挡在身前。
这般纯粹实用的中品防御灵器,在云角州这穷乡僻壤,便是连筑基后期修士,也难人手一件的。
康大掌门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这泼才不是个精穷的,可为什么堂堂一后期修士,却只有一件下品攻击灵器傍身?”
黑袍筑基不晓得康大宝心中诧异如何,只觉眼前这墨渊旗气势汹汹、不容小觑。饶是其因了前番吃亏之事,已经做好准备,使出全力,却还是被这一击逼退了半步。
“好杀才!”黑袍筑基低声骂道、心头叫苦。若不是因了要突破筑基后期,将趁手灵器兑了丹药,今天怎么又会被这小辈占了便宜!
可这世上哪有人听你那“若不是”!
康大宝得势不饶人,打来的墨渊旗气势未减,手决数变、口中念敕,墨渊旗力道更甚,顶得篆文银鼎节节败退、将黑袍筑基压得两只脚腕都陷入土中。
一阵“噼啪”炸响之声过后,黑袍筑基脚下的硬土地面便出现了似蛛网一般的纹路。又是半息工夫过去,黑袍筑基难抵挡住,半截小腿都被压进土中。
紧接着“轰隆隆”的巨响响彻云霄,以黑袍筑基为中心的十丈方圆尽都塌陷下去。一时之间,场中飞沙扬砾、尘土喧嚣。
孙嬷嬷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手中灵决一变。
正与黑虎缠斗不休的绿鳞小螭涨大一圈,将那黑虎一爪掀翻,正待要张开巨口,用尖齿凿开后者虎首。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陡然响起。
本来大占上风的墨渊旗被灵光大盛的篆文银鼎震回康大掌门手中,后者还未及反应,便见一杆黑色长枪,周身裹满爆裂的炎气倏然射出,迅捷十分,生生打在正要咬碎黑虎脑袋的螭首之上。
绿鳞小螭发出一声哀鸣,灵光徐徐褪尽,重新化作一柄翠色鸠杖,就要跌落地上,即被面色难看的孙嬷嬷召回手中。
这鸠杖自上次送回宣威城被费家器师修好还未过几年,竟已又遭了这般严重的损伤。
孙嬷嬷心疼归心疼,却是未有退缩之意。老妇人还未动作,便见得一个眼生黑瞳、通体鳞甲的人形怪物从漫天烟尘中走了出来。
这怪物身形鬼魅,险险避过康大掌门射来的两道金光过后,大步迈前、抬手一招,黑虎与长枪重新汇做一起,又落回到了他的手中。
这时候其再开口,便就是如康大掌门之前所猜的那般苍老沙哑了:“好狗贼!竟浪费了本座的十年苦功!某边威今日若是杀不得你,那便白修道百年了!”
“尔母婢!修你母!”场中出现了这等变故,可康大宝此时已经打出了真火,面上无有半点惧怕之意。
康大掌门厉声喝骂过后,杀意更甚,金光先至、大旗紧跟。
边威怒极反笑,这时候手腕一抖,黑炎长枪故技重施,又是八道枪罡从四方四隅瞄向了康大掌门的周身要害,疾刺过来。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道术法对比之前虽是无有什么变化,可这威力却不能同日而语。
饶是康大宝这心中已然提了警惕,可这次圈住枪罡的旗面却是难压得住。康大掌门被震得手诀掐错一分,本来被紧紧包裹的八道枪罡趁此机会窜出来半数。
“噹”,兽形小鼎这极品法器只挡得下来半道,康大掌门祭起才刚到手不久的弈仙盘护在身前,才接下来其中两道,便差点就被震到灵器脱手!
忍着眸中滴血,康大宝黑瞳泛金,不消蓄力、当即发出,两道金光将所剩枪罡击散,又打在正有些得意忘形的边威身上。
后者小腹处立时炸开,鳞血纷飞。
康大掌门双眸剧痛,痛到其龇牙咧嘴,好生难看:“娘的!若是我早些将弈仙盘入手.”
边威同样被打出了真火,若是眼前这厮识趣,二者之间又何须发生这场恶斗?!死仇难解,还是当场打杀了干净!
恶向胆边生,边威蓄满灵力,长枪再抖,仍施旧法,八道枪罡裹挟恶风、黑炎,破空而来!
康大掌门这时候便往大阵去退了,依着他这谨慎性子,先前之所以贸然出手,却是因了这场他有后路,纵是不敌,也总能立于不败之地的。
孙嬷嬷目光凝重,长出口气,右手腕上手链黑绳陡然断开,一十八颗纯色琉璃将枪罡尽数拦下,爆裂声响过后,又与其一道消弭在天地之间。
老妇人面有难色,若非这件一次性的灵器傍身,自己还挡不下来对方这记杀招。
眼下对于双方都再无台阶可下,康大掌门要回阵开启大阵、召集门人。边威自是不准,金光枪罡漫天乱飞,孙嬷嬷持着残缺灵器为前者助拳,双方一时之间竟是斗了个平分秋色。
就在这时候,一群单家修士从远处押着边于回来。立到从双方交战伊始,便一直未有站队迹象的单晟身前。
老修未见喜意,只朗声言道:“边道友,且住手吧!”
第309章 料理干净
“单晟!你还果真好胆!”边威冷声喝道。
此时脱了黑袍的他看起来可怖得很,全身密布菱形鳞甲、连眼皮、唇边都不例外,当真是诡异非常。
康大宝见了单晟举动亦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双方斗法之初单晟一直孤悬在外、未有入局,康大掌门本以为其这是不想趟这摊浑水,打定主意要做墙头草的。
可却未曾想到,单晟居然传令正候在小环山下的单家子弟,将边于擒了过来。
边威这么发声喝问过后,单晟的表现却是与方才在康大掌门面前那伏低做小的做派毫不相似,只见其此番不卑不亢,坦然面向边威轻声应道:
“边道友,又有什么事情谈不得?论起来,不过是小辈婚嫁之事,我等道基成就不易,难道今日就非要打生打死不成?”
如果不是单晟已将飞剑架在了边于的脖颈上,此时已经杀红了眼的边威,说不得还真难听得进去这话。
单晟所言的道理边威又如何不懂,的确本就是涉及练气小辈儿女情长的事情,又何需令得几个筑基真修为此兵戎相见。
一个有些姿色的练气女修罢了,哪值什么钱?
若不是自己另有盘算、边于这血裔后辈又实在怜惜,舍不得她。莫说一个,便是十个也为其召得过来。
可事前边威自恃筑基后期的修为高深,又在事先已打探清楚了黑履道人与蒋青悉数不在,方才托大以为其自己能够轻易压住康、孙二人,好不费工夫、讲好条件。
至于事后会不会遭重明宗找人算账,边威则不做他想。
依着边威所想,这姓康的纵算是得了费南応的青睐,总不至于连匡琉亭都请得出来罢?!左右自己又不在云角州过活,本身又有宗门同门援护,自不消顾忌费家与黑履道人的眼色。
可偏偏却未料到,康大宝这一将将筑基的后辈,居然能与自己战到如此程度。
非止是寻常手段难拿下他,便是边威将卧薪尝胆、潜心修习的秘法中途打断,这姓康的只靠着一个有点手段的老婆子帮忙,竟然也能与自己斗得有来有回!
事到如今,便已是骑虎难下之局了。
单晟说话前先轻轻瞟过康大掌门一眼,心下一定,自觉自己未有押错宝。随后只与边威轻声言道“不是单某大胆,而是边道友实在太过霸道。”
“霸道?!”边威低声闷哼,若是自己当真霸道,就该在单家中将人抢回来的。
可又怕吃相太难看,恶了几家共组的新云盟、又恶了新云盟背后的铁指挥与韩城岳家。真要那般的话,在单晟身殁过后,边威又如何好提着边于这正经单家嫡婿回来强占家产呢?
要知道,此番为了突破至筑基后期,边威自己可是舍去了大半身家却还不够,还在几位亲近同门那里欠下来好些人情、大把善功呢!
若是不从单家这般皮薄馅大的门户中找补些回来,这笔债不晓得要何年何月才能得以还得清。
对于似边威这样无有宗族家世,只孑然一身拜入宗门的修士而言,自是要比旁人多出来好些逍遥自在,可又何尝不是失了好大一笔助力?!
想到此处,边威便不再与单晟言了,似是连其手中拿捏着的边于也不值得其多看一眼。
他缓缓将目光转到眼前那胖大汉子身上,沉吟半晌,未有说话,只在心中生出些艳羡之情:
“这厮才筑基数年,便有如此了得的本事!这姓康的可比那婆子难对付多了,费家歙山堂到底在其身上花费了多少资粮?能令得我这金丹大派的战堂长老,不出全力,都难拿他得下。”
边威未有开腔,康大掌门却是先说话了:“姓边的,是打是谈,且先说话!”
此时他双目剧痛,每一刻都似有金针刺眼。却还是强忍着,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气势大涨的边威。
听得康大宝说得此言,一旁助阵的孙嬷嬷便是心下一松。老妇人长出口气,显是对方才的一场恶战还心有余悸。
双方都不是庸手,若是再斗下去、愈演愈烈,自己莫说助拳了,怕是都难插进手去。战得久了,说不得只一着不慎,便要被那边威摘了脑袋!
此时孙嬷嬷看向康大宝的目光中,较之平时,已然多了一丝敬重。
老妇人在心中暗道:“需得尽快回禀主君,姑爷这资质,绝不逊于堂内留在颍州族地的几位嫡脉少爷、小姐,或许只有晚晴小姐可以与其相比。
依着事前主君所想,只以疏荷小姐的情义将其圈住,定不可取。还需得投以大把资粮,才能将这良材美玉锁得更紧些。”
康大宝这话过后,非止孙嬷嬷如蒙大赦,便是连一直咄咄逼人的边威也跟着松弛下来。
又非是什么不停调停的生死大仇,如今有了台阶,自是该快些下来,边威亦不想与康大掌门这样棘手的角色再行恶战。
在场众人难从其遍布鳞甲的脸上看出来什么表情变化,只能从其点头的姿势认出了些妥协之意。
“愿意谈便好!”康大掌门心头一喜,也跟着轻松下来。在面上却强作镇定,也只默然,未有开口,颔首示意。
边威的表现倒是遂了康大宝的意,毕竟他向来不喜犯险,自是想要谈的。
眼下蒋青与黑履道人一个驻守灵石矿脉、一个往宣威城寻储嫣然议事去了。只靠着孙嬷嬷与康大掌门自己,可很难能留得下这筑基后期、手段不凡的边威。
不过这倒不是说康大宝怕了边威,其之所以舍了此前那小心谨慎的性子,在明知多半不敌的情况下,亦要抢先出手。
为的便是要让边威晓得利害,晓得重明宗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康大掌门当前的所言所行,皆非出自本意,反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没有显露出这份实力,想来边威心里头也不愿意与弱者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