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要说他心里没点疙瘩，那是假话。
但能在动辄死人的世道，护住阿婆、玉娘母女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保全她们性命，不使刘晟抱憾终身，已是天大的功劳。
若再苛责，就不近人情，没有良心。
不过，在他没回来之前，委曲求全是生存必要。
如今他回来了，很多事，就可以彻底清算、计较。
手里抓的牌不一样，打法自然也就不同。
不过在这之前，得清楚对方手里的牌有哪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咳——”
老贺感激地看了刘晟一眼，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将此刻卧牛寨里的情形，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说，等到了山腹驻地，刘晟对寨中的势力，已有了足够了解。
卧牛寨中，此刻的势力，分作三派。
一个是以“青蛇圣女”贺月娥为首，老贺他们为骨干核心的元老派。
成员大多是当初随他们一起冲破朝廷围剿，逃入卧虎岭的苦役。
以及之后陆续来投的穷苦百姓，大多是活不下去的农民，拖家带口，一家老小求个活路。
人数最多，超过了六万。
老贺他们从中择选出了一些青壮，训练一年多，勉强得战兵一千六百余人。
大多修为在气血境，筋骨境不超过二百，由如今脏腑大成的赵磊统领。
（防杆：六万人中，去掉老人小孩妇女残疾，壮丁不足一万，还要开荒耕种，修寨劳作，能脱产训练的青壮，不到两千，再剔除掉油滑，胆小等不合适的，差不多是这个数。）
第二是以孙克宁、韩三通为首的白莲军残部。
他们当初被朝廷兵马击溃，死伤惨重，走投无路，来投卧虎岭。
入寨后，通过拉拢蛊惑串联，招揽了不少地痞，帮派分子，破家的豪强，以及附近的山贼水匪等。
核心是两千多白莲军战兵，以及附随的万余人。
最后则是以灵公子（蓝衣青年）和乔蛇为首的第三座山头。
他们一年多前，受白莲教五法王之一，金池法王的命令，空降卧虎岭。
随行的是五千战兵，精锐程度，还在白莲军之上！
此外，随军的工匠，民夫等合计两万多，材料无数。
卧虎寨的主体，及三层防御体系，就是在他们主持下，修建起来的。
他们背景强硬，人脉极广，掌握了寨中粮草、兵甲、丹药等各项物资的渠道。
除了三大上述三大势力，还有就是以张氏兄弟为首的“矿帮”。
人数两千出头，矿奴出身，天地剧变后，趁乱杀出，听得“青蛇圣女”的名声，来投卧虎岭。
个个无牵无挂，敢打敢杀，异常团结，且实力强劲，大部分都有筋骨境修为。
张金、张银、张铜三兄弟，在矿脉中得了机缘，各有一身铜头铁臂，真形境修为，却能战入道境炼气士。
三人慷慨仗义，感念贺月娥的收容之恩，一直站在她这边。
但在灵公子，韩三通他们的威逼利诱，蛊惑拉拢下，近来逐渐动摇。
“还真是……快被逼到墙角了。”
刘晟驻足，望向前方延绵数里的木屋群。
夜色下，人多如蚁，在“巢穴”里，进进出出，各种忙活。
他们衣衫褴褛，大部分光着脚，面黄肌瘦，可脸上却充满了活气。
有一种，在这世道，只在上等人脸上才出现的勃勃生机。
或者叫，希望。
刘晟静静看了片刻，眸光垂下，语气轻快了几分：
“老贺，找个地方详聊，今夜我们吞掉韩三通他们。”
第302章 排兵布阵，底牌尽出
卧牛寨。
山腹驻地，一座木屋。
烛光摇曳，光影在刘晟半边脸上，忽明忽暗。
他坐在上首，可以清晰看见列坐两旁的贺月娥，老贺，赵磊，杜冰雁几人的神情。
屋内气氛凝重，老贺祖孙和赵磊都一筹莫展，想说又不知怎么开口。
实在是刘晟先前提出的动议，太过惊世骇俗。
才刚来两个时辰，就要摇人吞掉坐拥两千多战兵，一万多附随的孙克宁、韩三通部……
拿什么吞？
那两千多白莲军虽然是溃兵，但终究是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亡命之徒，经验丰富。
远不是他们手里一千多刚刚成型不久，还没真正见过血的新兵蛋子。
新手和老兵之间的差距，懂的都懂。
更何况，孙克宁、韩三通他们的驻地，在左上方的西峰那边，修了工事，易守难攻。
一千多新练成的战兵，全打光了都不见得能拿下。
更何况，即便能拿下，那该如何收场？
那一万多地痞流氓，帮派分子，山贼水匪，皆非良善之辈，一旦鼓噪闹腾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灵公子那边，会坐看你吞掉孙克宁、韩三通部吗？
一旦他们联手，这卧牛寨还有咱们的栖身之所吗？
在这吃人的世道，大伙都是为了活下去。
真要被赶出卧虎寨，现在站咱们身后的六万多人，最后又能有几个坚持？
新练的一千多战兵，亲朋故友都在这六万多人里，他们又有几个肯舍了一切，生死相随？
牵一发而动全身。
老贺他们经过这三年的生死历练，眼界开阔了，懂得权衡利弊，早已不是当年。
“晟哥儿……”
老贺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孙女，犹豫了一下，咬牙道：
“我知你想为玉娘报仇，这事天经地义。若是往常，老贺我二话不说，就跟你去干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处境本来就艰难，若是再主动招惹，我怕……反倒给了他们一个发难的借口。
若是从长计议，用一两年时间，再多练三千战兵，到那时候……咱们一起给玉娘报仇，如何？”
刘晟没有说话，目光扫过全场，众人的态度，一目了然。
贺月娥这位青蛇圣女，面无表情，只绞着手指，内心纠结。
赵磊这位昔日的生死兄弟，沉着脸，呼吸急促，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杜冰雁则是静静看着他，眼里尽是鼓励。
倒也不能怪老贺。
若刘晟没有金手指，或是在遗迹内，没那么大收获，他大抵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
和他性格软不软弱无关，和能否利益最大化有关。
成年人的决定，从来都是利益导向，情绪只是包装和名义。
所以，在他个人实力能碾压孙克宁、韩三通，且有信心吞掉他们势力的情况下……
连夜火并，才能利益最大化。
快刀斩乱麻吃掉他们一万多人，再逼迫张氏兄弟站队，控制山寨大部分区域，才有资格，和灵公子他们博弈。
私仇有，但更为公利。
老贺他们一直都是夹缝求生，习惯敌强我弱，辗转腾挪，委曲求全，根本没打过富裕仗，更没被人带飞过。
所以眼界有限，总是顾全大局。
倒也没错，毕竟一个团体里，强者才是大局。
“如今小爷够强，所以，我……才是大局。
孙克宁他们挑衅我，害玉娘毁容，就是不顾大局！
没有大局观，不服从集体利益的人，理应被消灭。”
刘晟眸光深邃，挺直了腰背，好似一头大妖翻身坐起。
屋内劲风呼啸，好似一座大山压下，让人莫名心慌，本能恐惧。
“晟哥儿，究竟强到什么程度？”
老贺咽了口唾沫，想起先前刘晟和乔蛇对拼一招时的情形，发现自己可能猜错了——
灵公子他们离开，不是被自己一番话，挤兑得借坡下驴。
很有可能，是被晟哥儿展现的实力，给逼走的！
若真是这样的话，晟哥儿岂不是有黄庭境实力？
算上杜校尉，露面的蛟、彪、鹰三妖，再算上月娥，小彪，五蛇和自己……
这战力相当于，一个黄庭，六个入道，六个真形，只要出其不意，说不定真能把孙克宁他们一窝端掉。
如果有底气，谁又真的喜欢窝囊？
还不都是为了活着，活得更好！
想到这，老贺脸颊通红，呼吸急促起来。
刘晟见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想通了？”
“晟哥儿，是我老糊涂了！”
老贺抓了抓脸颊，“嘿嘿”一笑，连忙道：
“我和磊子现在就去召人，趁夜偷袭，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不用那么麻烦。”
刘晟摇了摇头，现场开始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