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听罢,心中凛然,因获知秘境情报而生出的些许浮躁,顷刻就被压下。
“万载大宗,底蕴果然深不可测!太一如此,其他几家恐亦不遑多让,潜入之事,必得周密筹划,防止行差踏错!”
他按下心绪,又细细盘问起太一道宫的诸般细节、人员构成、功法特征。
黑猫起初还推说乃祖辈相传,所知有限,但一经开口,却是滔滔不绝,从宗门戒律到各脉纷争,从秘境禁忌到历代著名宗主、长老的癖好,竟是无一不晓。
一番话下来,陈清只觉得,自己若换上一身太一道袍,便可直接去宗门理事了。
那黑猫见陈清对道宫旧事如此上心,瞳中闪过满意之色,末了还强调道:“掌教老爷,道宫虽散,但掌教信物‘太一符诏’尚在,据说还关联着其他几宗的关键之物。待您得空取回,振臂一呼,召集遗脉,重振太一荣光,指日可待!”
陈清闻言,眉头一皱,直接掐灭了它的幻想:“我乃溟霞山隐星门掌门!即便取得信物,召集遗脉,也是在我隐星门下,另设太一别院,以为辅脉!”
“什么!?”黑猫如遭雷击,浑身毛发倒竖,尤其听到“隐星门”三字,更是惊得尖叫起来:“不可!万万不可!掌教老爷三思!您这宗门名字不祥啊!那群隐星门的杀才,与我太一仇深似海!岂能屈居其下?!”
陈清心中一动,察觉到这话中信息不小,却没有立刻询问,而是顺手将其塞进金丝小猴怀里,然后便推门而出,径直去寻柳双儿了。
柳双儿近日十分繁忙,黑水城遗迹剧变余波未平,各方势力觊觎纠缠,她虽借陈清之势勉强掌控大局,却也劳心劳力,不过一听说陈清来访,仍是抽出片刻相见。
一照面,她便嫣然一笑,带着几分邀功般的语气:“陈君来得正好,我为你争取了一桩美差,于你修行大有裨益!”说着说着,她又话锋一转,“不过,到时候,你怕是还得碰上几个天才人物,需要早做准备……”
陈清此刻心不在此,随意听了两句,便打断道:“美差容后再议,况且比起各种美差,我更喜默默修行。此番寻你,是想请教,缉魔卫中是否有潜伏匿形、改换根基的法门,不知可方便传授,我也有回报。”
柳双儿眸中闪过诧异:“你要学潜伏之法?意欲何为?”她上下打量陈清,似想看出端倪。
陈清面不改色的扯谎:“修行所需,欲体悟千面万化之道,磨砺道心。”
柳双儿见他不愿多言,也不深究,略一沉吟便道:“缉魔卫中确有此类秘术,乃历代先辈与妖邪魔头斗争中总结而来,精妙非常,倒不是什么禁术,传你也无妨,只是……修习起来,有些特别。”
“如何特别?”
“此法非纸上谈兵,需以神念相传,辅以气血运转,方能体悟其中真意。”柳双儿说着,浅浅一笑,一挥手,便将房门关闭,“你且放松心神。”
陈清依言而行。
下一刻,柳双儿抬起一根葱白手指,点向陈清眉心。
指尖触及,陈清顿觉一道炽热气息涌来,保险起见,便让那反馈而来的太阴阴神出面接收,一旦有变化,可以及时切割。
顿时,无数关于易容、敛息、模拟气机、乃至短暂改换功法属性的秘法奥义纷呈涌现!更有种种侦查与反侦察、潜入与撤退的实战经验融入心田。
皆是历史沿革以来总结、沉淀下来的精华!
与此同时,柳双儿周身气血随之运转,有绯红气劲如丝如缕,通过指尖交汇,将秘法中诸多需要亲身体悟的关窍微妙之处,一一印证传导而来。
一个时辰后,传功完毕。
陈清闭目凝神,如来符闪烁光辉,消化所得,只觉此法门玄妙异常,远超预期,若能熟练运使,将有大用。
柳双儿则气息微喘,额角见汗。
她瞥了一眼沉浸于感悟中的陈清,低声道:“此法名为‘百相千幻’,你好生修习,若有不明之处,可再来问我,我再给你传法。”
陈清睁开眼,拱手道:“多谢柳道友,此法对我助益极大,差不多都领悟了。”
柳双儿闻言一愣。
陈清随即又说:“此番承情,还有用得上陈某的地方,只管吩咐,若有其他所需,也可说与我听,不过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太贵重的东西,可给不起,只能出出苦力。”
柳双儿听罢,半晌才道:“也好,不久后正好有事需你相助。”
“到时候只管让人来我叫我。”陈清一听,放下心来,因记挂着梦中之事,很快便告辞离。
望着他离去背影,柳双儿叹了口气:“还真就一心只想着修行!”
梦中仙朝。
还是那座气氛凝重的小院中。
陈清闭关的屋舍之外。
敖余烦躁地踱步。
红灵郡主眉眼凝重,捏着一枚玉符,来回问询,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乔不绝进进出出,却始终不见起色。
“实在不行,我回东海求父王开启化龙池,大不了拼着折损百年道行……”敖余低吼一声,龙睛中金芒暴射。
“没用的。”红灵郡主打断他,“龙宫若敢抗旨,下次来的就不是传旨少监,而是巡天司的战舰了。”
敖余又怒又急:“过去我喜欢以势压人,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了!”
“吱呀——”
厢房门扉忽开,陈清缓步而出。
“诸位不必再费心了。”他看着众人,笑道:“我已有破局之法。”
第199章 一世难容两门
“你有破局之法了?”
敖余面露诧异之色,随即一步踏前:“是何妙计?莫非是要联合北地诸宗,给那帮老货一点颜色瞧瞧?”
红灵郡主妙目流转,也不绕圈子,就问:“莫不是你寻到了某处仙朝未曾记录的世外洞天?若是如此,可别忘了算本郡主一份。”
陈清目光扫过众人,权衡思量。
他那潜入大宗腹地、借其秘境突破的谋划太过惊世骇俗,毕竟是在后世直接查出了大宗的秘境通关攻略,内情自是难以道出,况且他也无法说清,自己是怎么知道各家仙境隐秘的。
若是单纯只说打算,怕是话音刚落,便要迎来竭力劝阻。
这事得暗中去做,不可先行泄露。
于是,他摇头道:“此法不便细说,我需离去一段时日,待时机成熟,尔等自然知晓缘故。”
众人闻言,热情稍褪,疑色渐起。
乔不绝眉头紧锁:“法主,非是乔某不信,只是眼下困局非比寻常,您若独行,我等实在难以安心。”
敖余更是直言道:“师弟!你我乃同门之谊,有何法子不能直言?莫非是信不过我这做师兄的?”
恰在此时,一道清光落下,显出陆昭的身影。
他见众人都在这里,便道:“正好你们都在,我已查得一点端倪,那暗中放话,要阻寂明道途的,乃是煌龙宗、天机盟、太一道宫三家的大人物,不过他们都只是阻人开放秘境、出手玄牝碎片,尚算有底线。”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沉凝几分:“除此之外,还有一家,行事更为诡秘激进,乃是那正律教,听说他们正在暗中搜寻你的行踪,其意恐非止于阻道那么简单。”
红灵郡主当即冷笑:“正律教?居然还不死心,莫非是想要重复蔺如悔之旧事?当初奈何不了李清,如今就能有甚新花样不成?我这就让人去探查一二!”
敖余也嗤笑道:“郡主所言甚是,当初没办法,如今还不是一样没办法?无非是看寂明深入中土,觉得有机可乘罢了!寂明师弟放心,我这就调派人手,盯着正律教,再让人来护持你。”
陈清却没有二人那般轻松。
按照梦外小黑猫的说法,这正律教、太一道宫等,都是传承悠久的大宗,门中可能存在多个法相遗蜕,更肯定有许多深不可测的七景、八景元婴,再加上自己欲行之事,虽有许多攻略,但实际上凶险非常!
面前几人对自己深为关切,他便愈发不想将他们牵扯进来,毕竟自己接下来所为,可就有份刨根大宗的嫌疑了,不是小打小闹,这几位背景再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心念既定,陈清话锋一转:“出言的几个皆是正当势的大宗,对方刚刚发难,风头正紧,此时硬碰,事倍功半,倒不如暂避其锋,静待时机,待风头过去,对方松懈之时,或许转机自现。如此一来,也省得诸位为我之事,徒耗人情,四处碰壁。”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陆昭闻言,不禁颔首:“此言倒也不失为稳重之策。”
“原来你是担心吾等被牵扯进去!因此不惜向那帮老货低头?”敖余却是听出了陈清话中的维护之意,却是当场表态:“不可如此!我这就回东海,便是闹翻龙宫,也要为你寻个机缘!”
话音落下,他不等旁人反应,已化作一道湛蓝遁光,直接跨空而去。
“这……”陈清见状一愣!
红灵郡主更是俏脸寒霜,贝齿轻咬:“你是觉得,我这面子,可以随便让人发落?帮不了你?反而担心我被牵扯其中?福婆婆!”
她一声清叱,远处云层中就有一艘华贵飞舟瞬息而至,舟头老妪躬身待命。
“随我去拜会一下那几位故人宗主!我倒要看看,他们当面时,要如何分说!”说着,红灵郡主瞥了陈清一眼,“你莫要多想,本郡主只是去找回场子!你且在这里等着消息吧!”言罢,裙袂飘飞,已与老妪落入舟中,仙舟光华大盛,倏忽间消失于天际。
“……”
看着眼前这般发展,陈清一时只觉得无语,自己本想安抚众人,毕竟自己马上所行之事,既离谱,又凶险,不想将旁人牵扯进来,怎的一番话下来,反把众人的干劲给弄起来了。
他正想着,忽的心有所感,转头一看。
乔不绝正与其道侣对视,二人眼神决绝。随后,这万通坊坊主一抱拳:“法主放心闭关便是,万通坊别的不敢说,打探消息、搜寻秘辛,自有渠道!”
陈清本欲出言劝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方才一番安抚已是适得其反,若再开口,还不知要激起何等风波。
他这边正自踌躇,陆昭却忽的叹息一声:“此事确实令人憋闷,不过寂明师弟既选择暂避锋芒,我倒想起一桩线索,或可为你日后破局添些筹码。”
他略一迟疑,压低了声音,进一步解释道:“先前怕你知晓后按捺不住,反与那几个庞然大物正面冲突,如今你既决心蛰伏,说与你听也无妨。”
“不妨事,”陈清心中一动,“师兄请讲。”
“我先前探查各家动向时,发觉他们似在暗中搜寻什么人!”陆昭说到这,神色凝重,“五宗六教这几家,别看平时一同执掌朝政,但彼此之间龃龉不少,很少因一件事而联手共进,但此番他们不惜调动海量资源,行事却极为隐秘!此事必然非同小可!”
说着说着,他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详细的情报根本探查不到,只有一些零散信息可供分析,几番探查,勉强能确定,这几家要寻之人,似乎身怀异禀,能吞吐、调运浩瀚灵机,几如人形灵脉!”
陈清闻言,心头一动。
这描述,与他心中那扇诡秘门户的特性吻合!
他那心中门户如今与万扉壁有了联系后,几乎是灵气连绵不绝,无论梦里梦外!
思索片刻,陈清越想越觉得像,当即对陆昭道:“师兄既想探查,需要有个知情人做突破口,我手中倒有一人,或可拷问出些内情。”
陆昭眸光一闪,显然早已知悉:“可是那太一道宫的邱长老?此人被擒后,太一竟迟迟未来要人,本就蹊跷,如今看来,他们怕是被这寻人之事牵扯了精力,无暇他顾!”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把人交给我,定叫他开口!”
陈清便道:“那就有劳师兄了,此人就在后院。”说罢,他将袖一挥,后院大门自行打开。
陆昭也不客气,径直前往。
待陆昭离去,陈清正自思量,却被怀中星符打断了思绪。
那星符震颤着,被他拿出来之后,里面就传出了寒镜真人的愧疚之声——
“师弟,情况为兄都已知晓,你放心,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宗门定会竭力周旋,那些欠我隐星人情的,也该还了!”
说到后来,那声音中隐有寒意!
“我本不欲这些人沾染麻烦,怎的一番话说过,这牵扯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
陈清暗自叹息,只得含糊应下,心中却知自己须加快行动了。
“那天机盟的秘境最是隐蔽多变,突破口不多,但煌龙宗、太一道宫和正律教的,都有其他通道,我可择机隐匿身形前往,但这样一旦暴露,便只能硬碰硬了。除此之外,可运用柳双儿所传的‘百相千幻’之法,伪装身形,潜入其中,但需要选个目标宗门的弟子作原型,伪装其形貌。”
正思量间,陆昭已匆匆返回,面带异色,眼神更加凝重了:“问出来了!此事竟关乎太一道宫的一件根基之秘!”
“这么快?!”陈清闻言诧异,道:“既是根基之秘,岂会轻易透露?”
“那邱长老本就对宗门积怨已深,我略施手段,配合陆氏一族所传秘术,撬开了他的嘴。”
陆昭微微一笑,却不多言秘术细节,只道:“据他所言,太一道宫正在祭炼一桩名为‘伪玄牝之门’的至宝,此宝关乎气运消长,玄奥无比。但如今,竟有外人炼宝进度反超他们,按其推算,一旦被那外人寻来,他们费尽心机所炼的至宝,反而要化作资粮!如此一来,太一道宫数千年苦炼的成果,恐将为他人作嫁衣!如今,他们倾巢而出,就是为了找出那奇人,要么扼杀,要么……夺其造化!”
陈清听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许多先前的不解之处,都有了解释。
他不动声色,再问:“那太一道宫的搜寻可有什么线索?如何辨认那人?”
“说是太一之门和那奇人炼制之门有着联系,对方若要借助其门晋升或者修炼神通,立刻就会与太一之门共鸣!从而暴露!但我猜他们还未寻得那人!”陆昭一边说,一边思索,“其他几家,似乎也知太一道宫的谋划,如今出人出力,未必是帮太一一脉,很有可能是要赶在太一道宫之前找到那人,摘果子、中途截胡!”
“原来如此。”陈清点点头,对局势渐渐明晰。
陆昭这时又道:“不过,邱长老所言未必全真,或许还有陷阱。但我这边许多情报,能与之印证,近日确实有大量太一外门弟子、附属杂役异常调动,四处排查。”他翻手取出一枚玉简,“这是几处他们重点排查的区域,你既要蛰伏,也可留意一二,如果能碰上那奇人,说不定能得其所助,用那所谓伪玄牝之门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