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啥祖宗,都是我编的 第2节

第2章 入梦书

  看完韩砂的信,陈清眉头紧锁。

  陈清的大师兄共收了两名弟子,韩砂是首徒,因根骨不错、又颇为聪慧,被看做是隐星门壮大门楣的希望。

  “现在看来,果然有些聪明劲。”陈清放下信,“阵法停运,我又未舍得以符箓守夜,才让他得以溜走。”

  信中,韩砂直言隐星门不过是散修传承,与中灵洲毫无瓜葛,而他们苦打基础,想要求得的性命真解《海岳卷》,更是残缺不全,既难长寿,更不利修行,甚至不得健体。如今掌门仙去,宗门摇摇欲坠,毫无前途可言,唯有另投他处,才能真正踏上修行路。

  最后他还着重表示,只有真正踏上修行路,才算继承其师的遗志!

  “真正踏上修行路?”

  看到这,陈清暗自摇头。

  秘法真传,乃尘世罕有;道若金石,须炉火相济。

  况且,若非大师兄相救,韩砂一介渔村遗孤,莫说修行,性命都难保,又哪有机会接触玄门秘法、性命真解?残卷若不珍贵,隐星门何以立派?

  须知,修行法门往往经历百年、千年,乃至万年面前,便是近年创建,也有源流,积累了历代修行者的智慧与尝试,一字一句,精炼的是过去试错中的血泪,看似几字,其实字字珠玑,蕴含千百年的智慧与注释。

  “海岳残卷能修到冲和筑基之境大圆满,也就是第二境大圆满,寿元直达二百岁,已算长寿,更能增长气血、力气。除此之外,师祖还留下一卷秘法,说是能冲击更高境界,只是所需天赋更高,这点老头子不会诓骗我……”

  想到这,陈清忽然警觉。

  “不过,他说的虽是对的,但信中诸多见解,已超出韩砂认知范围,想来早就有外人接触他了,却不知是看他资质根骨不凡、有意诱拐,还是别有所图、包藏祸心。”

  他正暗自思量。

  “师叔,韩砂信上说的可是真的?”

  憨厚少年一声询问打断了陈清思绪。

  这少年名为方大螯,是陈清二师兄从海啸中救下的,因撞伤失忆,被重新起名,跟了其姓,收为弟子。此子天赋平平却心思纯粹,修行进境最快,三年便打牢基础,即将正式修习《海岳残卷》。

  此刻他低声追问,失魂落魄:“我往日常向乡亲夸耀宗门传承,若都是假的,师尊九泉之下如何瞑目?我又有何颜面存世?”

  你这个思路不太对,道心也有些脆弱啊!

  但毕竟是师兄留下的遗脉,年岁又小,还接连遭遇变故……

  陈清暗道:“曲小鳐年幼尚可,方大螯在这个时候骤闻真相,恐生变故,正因其心思纯粹,做事一根筋,往往认死理。师父啊师父,你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交代,以大螯的性子未必不能接受,结果却闹到这个地步。”

  罢了,先稳住他们,日后再慢慢梳理吧,否则自己今天刚做掌门,可能就树倒猢狲散了。

  想着想着,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那本《太虚道衍录》中所说的道痕编撰法门。

  “大螯与小鳐既是隐星门人,又是我的师侄,也该算是门生了,或许,可以试试那本《太虚道衍录》的成色?顺便安抚大螯,解其悲念。”

  一念至此,陈清就道:“若说传承,也是有的,据说与中灵洲有关。”

  曲小鳐松了一口气。

  方大螯犹豫了一下,问道:“师叔,纵有传承,但我天资愚钝,小鳐师妹年岁还小,韩砂是我等之中天赋最高的,他却走了,日后咱们宗门,还能复起吗?”

  咱宗门都没真正起来过,何谈复起之说?

  但既然开了个口子,陈清索性道:“自古以来,散尽家财尚可复起,国破家亡犹能中兴,咱们宗门功法尚在,门人犹存,为何不能?”

  方大螯眼睛一亮,却会错了意:“师叔是说,当年咱们隐星门在中灵洲立山门时,也有中兴宗门的祖师?”

  我何曾这么说过?我还没开始编,你就脑补了这么多?

  但见方大螯重又振作,又算是补充了故事设定,所以陈清顺势就道:“兴许有吧。”心中暗忖:若那太虚录上没有变化,这编造祖师之事,下次可不能继续了。

  “我就知道!山门自有仙家传承!海岳卷中藏着长生之基!韩砂不告而别,定会后悔!”方大螯看向山门外,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师叔祖说过,轻弃仙缘者,纵使焚香祷祝,也不过刻舟求剑,徒留悔恨。”

  曲小鳐小声问道:“韩师兄这一走,岂不让宗门真解外泄?”

  “哎呀!”方大螯猛然醒悟,“是这个理!得去追他!”说着就要动身。

  “不必。”陈清摆手制止,“他学的引气术,并非本门独有,但既是学自隐星,自当追回。不过,如今诸事繁杂,你等且先休整,待理顺后我自会去寻他。”

  他暗自思量:韩砂突然离去,背后恐有蹊跷,不知是否接触了什么人,说不定就和他口中的海渊观有关,断不能再让两个师侄涉险。

  “况且阵法还需重设,但灵髓仅剩九块,全用上也撑不过一月,另外,南海血税将至,更需预留几块。至于韩砂……”

  他微微眯眼。

  “总不能真让他做个白眼狼,若他不存体面,我这个师叔少不得要帮他体面。”

  这般想着,陈清来到正堂,摆好了师父的灵位。

  然后,他看着台上摆着的祖师、两位师伯和自己师父的四块令牌,拜了一拜,然后道:“弟子陈清,今以隐星门掌门之位,将不告而走、背门另投的韩砂逐出师门!请诸位先辈做个见证!”

  说罢,他取来纸笔,写下一封“除名帖”。

  “你那师叔倒是谨慎。”

  溟霞山脚下,有几道身影徘徊,瘦削少年韩砂面色惊惶地站在其中,身前立着个白袍男子,正仰头望山,面露贪婪。

  “可惜没把他引下山,否则就能逼问功法,搜刮药石,”白袍男子舔了舔嘴唇,“溟霞山几十年的积累当是颇为可观的。”

  一旁的绿衣女子娇笑道:“师兄可是担忧山上阵法?不过是个失了第二境修士庇护的散修小门,请位长老出手,破阵不是易如反掌?”

  “糊涂!长老出手,你我还能落得什么?”白袍男子失笑摇头,“况且吾等南滨宗门,皆受限于赤焰血盟,这溟霞山可是交了血税的,不好直接破门。”说到这,他阴冷一笑,“不过既然有投诚之人,等弄清此山虚实,再来求取。”说罢意味深长地瞥向韩砂。

  韩砂战战兢兢:“刘君先前不是说,是看我根骨不错,不忍蒙尘,才……”

  “自然是看重你。”白袍男子突然掐住韩砂下巴,强迫他抬头,“但你不把溟霞山的传承、秘密吐干净,我如何因材施教?”他猛地甩开手,“还有,今后,我是你师,尊师重道,懂么?”

  韩砂踉跄后退。

  白袍男子淡淡道:“记住,你现在是海渊观的人了,比那些山野贱修高贵得多!得有点格局!懂么?”

  “懂、懂了……”

  “很好。”

  白袍男子满意点头,在一番敲打后,又给了一甜枣:“再过些时日,有位璇玑棋院的高人会来南滨。此人喜好提点年轻一辈的修士,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你在溟霞山多年,也就只有这么点低劣功夫,可若能受其点拨一次,至少能省五年苦功!好生表现,才有机会。”

  “是!师父!”顿时,韩砂又涨红了脸,满眼期待。

  “凡尘扰,修不好。”

  夜色已深,忙碌过后的陈清仰观明月,长叹一声,然后强打精神盘坐而起,摒弃凡俗杂念,观想海岳,吐纳月华。

  “呼吸庐间入丹田,吞津纳气通六腑……”

  很快,他脐下三寸处便有毫光透出,全身上下传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气血奔涌,周身更散发出一股草木清香。

  黄庭乍显金光,气血如汞奔涌。

  这正是第一境圆满的标志。

  《黄庭》有云:“黄庭内人服锦衣,紫华飞裙云气罗。”

  黄庭宫就是下丹田,修行第一境需开辟、蕴养下丹田,到了圆满时,全身气血奔涌,可将各处的后天之气摄取过来,聚于丹田“起云罗”,也就是酝酿真息、内气。

  自打天地异变、中洲陆沉,天地间的灵气与资源便越发匮乏,旁门修士没有灵脉、灵穴,只能借日月交辉之际,在体内积攒微末灵气,用以提炼。

  周天运转,疲惫稍缓。

  “黄庭云罗已成,但欲破境,晋级第二境‘冲和筑基’,尚需五行灵物。门中仅存木、土二属,还缺三行。”

  想着想着,他顺势躺下,但马上又坐起,取出一道黄符,掐诀念咒:“辰曜巡天,警兆昭然!疾!”

  符箓飞悬院中,朱纹微亮,照耀庭院。

  “此符可持三个时辰,到时将我唤醒。”

  布置妥当,他才重新躺下,缓缓入睡,再次来到了那蒙蒙白雾之中,打算好生思考一番今日之事,推演后续变化,除此之外,还需查看那《太虚道衍录》上有无变化。

  等来到石台前,陈清马上打开书册,快速翻看,先见第一页墨痕少了七道,还余十道,等从头翻到尾,最后又翻回中间页,因为这里新现了一行字迹:

  “昔有祖师■■,值宗门倾颓之际,独擎危厦,复立道统,重续长生之基,被后世弟子尊为中兴之祖,香火永祀。”

  这内容看着可当真眼熟,岂不正与方大螯臆想的中兴祖师如出一辙!

  “我的推测是对的!”陈清忽生明悟:“果然是这么个执笔法!我编,他信,便能耗去七道道痕,编了七个人生节点,将一虚构人物的生平串起来!”

  之前陈清就怀疑,这是种通过入梦修性命的玄门真解,此时既见条件齐整,自是心头雀跃,也不管他事,便迫不及待的伸出指尖,轻触字迹,默念:“我欲入梦。”

  霎时狂风骤起,裹挟着他的梦中之身,卷入书页字句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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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假的,可以成真

  当陈清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他游目四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狭小逼仄的潮湿石牢,四周密闭,除了一扇铁门外,连窗户都没有。

  有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透入。

  “这梦中质感,这光、这水……跟真的一样。”

  陈清旋即察觉,此刻意识所乘的并非自己的肉身,此身中竟充斥着浓郁至极、尚未炼化的灵气。

  “这灵气怎么回事?如此粗犷浓郁,囫囵吸纳却不炼化,也不怕时时散溢?太奢侈了!”

  正疑惑间,忽然脑袋刺痛,无数记忆如洪流袭来,瞬间冲击而至,令他闷哼一声,脑中混沌一片——

  中灵洲……太初仙朝……定边城……玄狱……星枢宗最后的传人……

  种种信息如狂风过境,在陈清心中扫过。

  但这洪流来得快,去得也快。几息后,陈清长舒一口气,感受着多出的记忆,表情古怪,疑在梦中。

  “不对,我确实在梦中,根据编造的祖师生平,生成了有如真实的梦中梦。按记忆所述,这具身体本名陈虚,乃星枢宗最后传人。星枢宗是中灵洲边陲宗门,山门被破,弟子近绝,陈虚侥幸逃脱,却被太初仙朝剑修擒获,关入玄狱。”

  玄狱,乃太初仙朝镇压炼气士之地,纵修为通天,亦难逃脱。

  “最后的宗门传承者?全对上了。”

  将记忆理清之后,陈清一阵恍然。

  “不过这太初仙朝,不知是杜撰还是确有其事,可惜隐星门家小业小,维持传承已竭尽全力,哪有余力了解中灵洲历史,根本无从比对。说起来,这《太虚道衍录》为何忽然被激活了?是因我成了掌门,还是对师侄编了谎话?若是前者还好,日后经营宗门总能开发书中妙用,可若是后者……”

  他略一思索,豁然开朗。

  “师父既已开路,我作为弟子,为宗门忍辱负重动动嘴皮子,有何可犹豫的?不就是编故事么,前世我可看了不少,一肚子货!”

  现在,他更好奇这梦中故事如何发展。

  “说能反哺性命,但得完成生平演绎才行吧?现在身份背景已定,后面该中兴宗门了,可这都沦为阶下囚了,如何中兴?”

  他凝神感知这具身体。

  “太浪费了!这一身充盈灵气,该都是用粗陋吐纳法囫囵吞入的,四肢百骸灵气充斥却不加约束,等于时刻在漏气!若以海岳残卷法门吐纳,光吸纳这些灵气就得不眠不休修两三年!就这么放着?暴殄天物!”

  心念及此,他当即观想海岳之景,运转行气之法。

  嗡!

  下一刻,陈清体内灵气震颤,如烈火入滚油,各处灵气沸腾,循功法脉络朝黄庭宫奔涌而去!如洪流倾泻!

  这些灵气充沛至极,如臂使指,他修行十七载以来,从未打过如此富裕之仗!

  灵气所过之处,凝实如剑,在经脉中征伐开垦——

  噗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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