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一步踏出,行走间气息圆融,虽无迫人威压,却自有股渊渟岳峙的气度,让远处窥探之人,纷纷收回目光。
“陈君!”柳双儿第一个迎上,眼中满是关切与好奇,“方才那动静可不小,你可无恙?”
“略有所得,此番有劳道友护法了。”陈清笑着回应。
“小事一桩。”柳双儿微微一笑,“你之前帮我那么多,都还没回报呢。”
这时,得了消息的木青苓快步走来,到了跟前便盈盈一礼,脆声道:“陈掌门,父王吩咐,您若出关,务必至青华殿一叙,聊表谢意。另外,南炎那边传来消息,五皇子已放话收兵,此事应当了了。”
陈清闻言,神色不变,只道:“了了便好,宴请之事,木国主盛情,陈某心领。只是此番在两界山中颇有所感,只是此地终究有几分不便,需再觅地静修,巩固所得,怕是无法赴宴了。”
“哦?”木青苓妙目流转,顺势问道:“掌门在那两界山中,究竟遇到了什么?竟能让您如此急切闭关?”
陈清目光微动,略一沉吟,道:“其中关窍,颇为复杂,涉及一些上古隐秘,待我出关后,若时机恰当,再与殿下及国主分说。”
木青苓见他口风甚紧,也不强求,嫣然一笑:“既如此,青苓这便为掌门安排一处清净的院落,绝无人打扰。”她当即唤来侍从,低声吩咐几句。
远处,一直观望的木藤心等人迟疑了片刻,终究是没有上来。
不多时,陈清便被引至一处位于灵国深处、被参天古木环绕的独院。
院落清幽,灵气氤氲,正是静修的绝佳所在。
待他领着猴儿、猫儿入得院中,挥手布下数重禁制,将内外隔绝。
院外,柳双儿目光幽幽,旁边的木青苓更是瞠目结舌。
院中,陈清一番打探后,便寻了个地方坐下,自怀中取出那枚封镇戒指的石珠。
法力微吐,石珠表面光华流转,显露出内里那枚古朴戒指的轮廓。
“阁下,可愿一谈?”陈清神念探入其中,问了一句。
“哼!”戒指中传来冰冷的意念波动,充满怨毒与不屑,“小辈,凭你巧舌如簧,也休想从吾口中套出半字!你窃取佛果,扰乱尊上复苏大计,已是取死之道!大祸临头而不自知,可笑,可悲!”
陈清面色不变,神念如锥,再次刺入石珠,试图探寻其记忆碎片,或寻得一丝破绽。然而那残存意志极为顽固,核心处如同铁板一块,除了充满恶意的诅咒与嘲弄,再无他言。
僵持片刻,那意念忽的一转,语气竟缓和下来:“小辈,你既能镇压佛果,镇吾寄身之器,也算有几分本事,你若肯放吾出去,吾可指点你真正的超脱大道!那佛果之秘,两界山之源,乃至上古湮灭的纪元辛秘,吾皆可与你分享!届时,莫说元婴法相,便是那长生久视,与天地同寿之境,亦非遥不可及!”
陈清闻言,却是轻轻摇头:“很遗憾,现在已经不流行老爷爷了。”
话落,他根本不给那残魂再开口的机会,五指猛然收紧,指诀一捏,层层封印光华再次将石珠包裹,将其重新镇压收起。
“嗡——”
“你……”
那意念只来得及传出一个字,便被骤然加强的封印之力隔绝、镇压。
石珠光华内敛,躺在陈清掌心,仿佛是一块寻常顽石。
“本想在构建第三祖师前,先获取点情报,现在看来,得日后再慢慢炮制。”
收回石珠,陈清盘膝坐定,心神沉静下来,开始构思第三位祖师。
“首先,需验证在‘李清’尚存之时,道衍录能否开启新的篇章,此事关乎根本,必须先行。”
“其次,前两次开局,皆是身陷囹圄,于玄狱中挣扎求存,起点过低,耗费太多时日与精力在挣脱牢笼之上。此次,定要选个更高的起点,最好直接置身于宗门之内,省去繁琐步骤。”
“再者,这位新祖师的使命,是在魔佛彻底复苏前,找到并掌控那另外半枚道果,其生平设定,需围绕此目标展开,赋予其相应的特质与机缘。”
“然后,就是时间,必须要明确时间范围,防止生出偏差。”
……
随着一个个念头蹦出,陈清思路渐明,他目光扫过安静待在一旁的金睛小猴,已有定计。
“过来。”他朝小猴招了招手。
小猴儿“吱”的一声,灵巧地窜至陈清身前,睁着一双金澄澄的大眼,学着人的样子行礼。
陈清微微一笑,轻抚其头顶绒毛,缓声开口:“闲来无事,不如给你讲一个故事。”
旁边,小黑猫也来了兴趣,凑近过来,侧耳倾听,但几句之后,就猫脸一变。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在仙朝末期,隐星宗内,有这么一位惊才绝艳的祖师,他自幼便被门中一位云游长老带回山中,因天赋异禀、道心通明、悟性天成、天生道种、文武……嘶!”
本想再叠上几十个前缀的陈清,忽感脑袋里一阵刺痛,然后有心神枯竭之感,当即心有明悟,停下话来,暗道:“这增加配置,看来也是有限制的,太多的话,怕是会有不妙之事!嗯,如此说来,这开局如果太舒服,不会也有什么隐患吧?也罢,现在也差不多够了……”
想着想着,他忽然想起一直记挂着的一件事,于是话锋一转:“这位祖师啊,尤擅洞察因果,辨析命理,他自幼便有奇特命格,据说出生时屋中金光满堂,他一落地,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第265章 三进宫
【昔有祖师■■,生而神异,慧根天成,诞于钟鸣鼎食之家,却弃富贵而入山修行,然其行事不羁,多惹尘缘是非,后历劫顿悟,被后世尊为觉世尊者,法嗣永继,香火不绝。】
立于白雾平台,翻看新成的崭新篇章,陈清在心中大定的同时,又感到有几分不妥,眉头微蹙。
“‘行事不羁,多惹尘缘是非,后历劫顿悟’,这一句有点问题。”他咀嚼着这句判词,回想自己为小猴讲述那位祖师生时的种种描述,生出几分不解,“按着我的预估,这该是一路高歌的爽利路子,怎的到了道衍录上,仍是逃不开‘是非’、‘历劫’这等字眼?莫非……”
他心念转动,几个猜测浮上心头。
其一,便是这道衍录其实暗藏平衡之道,福缘祸所依,前面享尽富贵逍遥,后面便需磨难来偿,天道忌盈,不容一人尽占好处?
其二,这第三位祖师注定要踏上寻觅魔佛道果之途,此路荆棘遍布,凶险莫测,与那等存在牵扯因果,“劫数”本就是命中注定。
其三,或许“行事不羁,多惹尘缘”本身,便是劫数的引线?道衍录自有其运转规则,所载命途,乃是综合诸般因素推演而出,非是单纯由他设定便能完全扭转。
“罢了。”
轻叹一声,陈清目光恢复坚定。
“落子无悔,既已书写,便再无更改之理。至少,这开局的根基已是无比雄厚,远胜前两次,纵有风波,想必也能逢凶化吉,怎么也该是个爽文开篇!”
一念至此,他不再犹豫,抬手便按向那光芒流转的书页,同时运转早就准备好的法门,心中青火跳动,一下子将心中的佛影道果斩出,化入一道空白的他我投影中,在一阵青气的包裹中,入了那书中!
“入梦!”
白雾渐散,陈清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陌生的石顶,蛛网垂结。
他心头一跳,四下一扫。
入目的乃是狭小石牢,四壁皆是裂痕,铁门厚重,墙角铺着霉烂草堆。
“这光景,这阴湿气味,分明是……”
咔嚓。
就在这时,铁门洞开,一个高大身影堵在门口。
来人面皮黝黑,一道刀疤从额角直划到下颌,平添几分狰狞,他气息沉浑,目光扫过牢内,在触及陈清面容时陡然一变!
此人那满脸横肉竟是生生挤出几分的谄媚,几步抢上前,对身后两名狱卒道:“还不快给陈君松绑!”
“喏!”
两个狱卒匆忙上前。
陈清也不拒绝,几息后,他身上的锁链哗啦坠地,便有滚滚灵气从四方汇聚而至,融入其身,一点蕴含着佛光与星光的琉璃阴神,便在泥丸宫中舒展开来。
“这具身体,竟已是第三境圆满的层次了!”
那疤脸汉子则躬身拱手,语气谦卑的道:“陈君,此番真是天大的误会!底下人办事糊涂,竟将您请到了这腌臜地方!实在是在下张猛,忝为玄狱司狱,特来赔罪!我已在慕法楼备下水酒,万望陈君赏光,容张某略尽地主之谊。”
他偷眼打量陈清神色,又补上一句:“听闻那慕法楼,乃是当年贵派法主最喜驻足之地,正是在那楼中,法主与太一道宫结下不解之缘,成就一段佳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
陈清正欲开口,脑中轰然一震,无数记忆碎片翻涌而至!
顿时,他也不急着说话,收敛心念,梳理记忆脉络,首先要弄清楚的,就是自己如今的身份背景。
东海侯嫡脉,陈丘。
降生之时,异象纷呈,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宣“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惊动东海、定波两府,遂被家族寄予厚望,遍请名师。
而这陈丘,确也天赋骇人,诸般法门一触即通,一学便精。十三岁凝就本命灵符,震动东海。
后被一云游的隐星宗高人看中,收归门下。
那高人在东海倾囊相授数年,陈丘竟直入阴神之境,令其师惊叹不已,唯恐耽误良才美玉,匆匆将其送回定元山交由宗门悉心栽培,自身则为完成一桩旧约,再度远游,至今未归。
陈丘于定元山潜修十载,已臻第三境极致,金丹咫尺之遥,却屡屡功败垂成。
他请教宗门长老,方知是自幼囿于东海、定元山两地,虽法力精进,却未经红尘洗炼,心境有缺,故而奉命下山,既是历练,亦为寻访师尊踪迹。
谁料这一入红尘,便似游鱼入海。
他背景显赫,身家豪富,一路赏玩山水,快意逍遥,不光是三教九流来者不拒,皆作好友,还与几个红颜知己牵扯不休,早将寻师之事抛诸脑后。
好在,还有两位门中后辈同行服侍,时常提醒,走走停停,勉强还循着其师的脉络。
直至行至与师父旧约相关的听风城,恰逢城中灯会,见一女子受纨绔纠缠,一时意气出手,却不料中了圈套,被当地豪强设计,蒙冤锒铛入狱,这才有了陈清醒来的一幕。
只不过……
“怎么又是入的玄狱,我这是和玄狱脱不开关系了是吧?难道道衍录入梦,还有固定刷新点?不过……”
他再回忆那记忆碎片中的经历,却发现有些不对,可以说里面的槽点相当之多。
“这玄狱,未免太过破败,灵气稀薄,连关押之人,都成了争风吃醋的纨绔?仙朝鼎盛时,此地可是镇压金丹、囚禁魔头之所!”
他正想着,那疤脸汉子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陈君,看你这样子,莫非是身体有恙?”
陈清并未立刻回应,而是借着活动手腕的间隙,细细探查着张猛。
“气息驳杂,根基不稳,该是靠着丹药或旁门之法勉强踏入的修行门槛,与记忆中那些气息精纯、法度森严的玄狱司狱判若云泥。”
他越是打探,越是疑惑,随即收回目光,开口道:“张司狱,听闻玄狱乃仙朝重器,司职擒拿邪修,镇压巨擘,何时也开始管这市井斗殴,风流官司了?”
张猛脸上谄笑一僵,以为这位侯府公子是在借故发泄不满,赶紧搓着手道:“陈君说笑了,说笑了!如今时移世易,玄狱也需为地方安宁略尽绵力。不过,您身份尊贵,岂是那些凡俗纨绔可比?此事定是有人构陷!你放心,我定会查个清楚!给公子一个交代!还请公子先移步慕法楼,压压惊……”
陈清闻言,思索片刻,不再逼问,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且带路,正好我也有话想要问你。”
“陈君请!”张猛如蒙大赦,连忙侧身引路。
走出牢房,穿过昏暗甬道。
陈清神念散开,触及各处。
见这狱中阵法十不存一,偶有灵光闪烁,也如风中残烛。
关押之人更是气息微弱,多是些气血境的武夫或是刚凝符的小修,再无前世所见那般金丹纵横、魔气森然的景象。
“仙朝权威,竟衰败至此?连玄狱这等重地,都成了这般模样?”陈清心中凛然。
他此番塑造第三位祖师,入梦过往仙朝,陈清还不知道具体的时代,但讲述故事的时候,圈定到了范围,仙朝末年。
“按照残卷阁中所得信息,这仙朝约有三万载,陈虚生于其初,李清耀于其中,距这仙朝末年至少已逾万年!有些变化也是正常,只是没想到,第三世之身,会归入东海侯一脉,不过这一脉按理当姓陆,我这身却为何姓陈?”
记忆中,李清时代,东海侯府子嗣不显,唯定波侯陆昭一支出彩,他对那东海侯府所知不多。
思绪未定,人已随那张猛出了玄狱。
昔日仙朝重器,镇压八方的玄狱,如今竟是守备更是稀松,进出随意,哪还有半分森严气象?
他压下心头波澜,看向身旁亦步亦趋、满脸堆笑的张猛。
此人修为驳杂,根基虚浮,放在李清的时代,连入玄狱为卒的资格都算勉强,如今竟成了一司狱主?
“张司狱,我久在山中修行,不闻外事,你且说说,如今外界,是何光景?这仙朝律法,玄狱威严,怎就松弛至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