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束对此感到诧异。
他只是杀了三个妖怪罢了,这群敢吃人肉的家伙,还会对此惊惧?
察觉有异,方束下意识的摸了摸脸,然后往桌上的黑亮空碗一看,顿时发现了端倪。
只见是他的身上沾血,手上、脖上、脸上的黑毛,因此迅速消退,变成了纸灰。
其面颊也丰盈起来,露出了他那没毛没鳞、光秃秃的脸蛋,仅仅眼睛上还残留着两撮弯毛。
幻术已破。
堂中的妖怪们见状,惊恐万分!
事已至此。
方束会心一笑,索性举起了空酒碗,笑问群妖:
“诸位妖兄,我这人样,可还满意乎?”
吓!
根本没有妖怪敢作声回答。
在它们眼中,方束的嘴唇红似鲜血,擦也擦不掉,一张脸白似新骨,一颗颗牙齿整齐如刀,又凶又丑。
“人!是活人啊!!”
霎时间,桌椅板凳东倒西歪,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妖怪们被吓得是上蹿下跳、狼奔猪突,喧哗声大作。
只有方束还稳坐在桌上。
他哑然失笑。
见四周混乱,方束只得啪的就将三串血淋淋的妖心扔在了桌上,用力拍桌大喝:
“店家,上酒!”
方仙外道,术法求仙,这次是方束的故事。
第2章 最毒乎人心
只是方束的身前,哪里还有什么店家。
老狐倌儿和几个伙计,一溜烟的就都跑掉了。
楼中妖怪们,上梁的上梁、进洞的进洞,还有妖怪被吓得是身子麻痹,硬挺挺的倒在了原地,装死。
这时,酒楼的大门处,却有身影逆行而来。
那些钻出去的妖怪们,也都神色局促、屁滚尿流的又钻了回来。
方束看去。
“休要逃账,都滚回去。”有闷声在外响着。
返回了楼中的妖怪们,惶恐的看看方束,又看看身后。
它们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只得老老实实的杵在酒楼门口,一动不动,敛息屏气。
现场也有窃窃的私语声响起:“东家、是东家来了!”
“狐老倌可算把它干爹请来了。”
方束诧异,那老狐狸还不是当家的?
只见一颗满脸苦色的虎头,忽然从帘外探入。
它样子倒是和那老狐狸有几分相似,愁眉苦脸的打量着楼中景象,然后慢吞吞的跳入堂内。
这老虎瘦极了,肩胛凸出,蔫头耷脑的。
(蜂虎图-画家华岩)
若不是它的虎骨架子很大,看起来就和病猫没什么两样。
但是方束看着这瘦老虎,却是不敢大意。
瘦虎直立起身,从店内抱了一个酒坛,望着方束,问:“是这位小道爷,在索要酒水?”
方束端详着对方,从容不迫的点了点头,并用手中铜铃敲了一下酒碗:
“满上。”
瘦虎脸上的愁意不散,它说:“不急不急。”
这厮单手托着酒坛,走到一头鹿精的旁边,咔嚓一下,掰下一截血淋淋的鹿茸,絮叨着:“酒这东西,的确是不泡不好吃。须得多点泡物,才有滋有味。”
话还没有说罢,它又走到了一头牛妖的跟前,活剜下对方的两颗眼珠。
最后它抱酒来到方束面前,放在桌上,将两颗牛眼珠、三颗妖心,一同咕咚入坛。
“好了。”瘦虎东家这才退下,苦闷道:“客官吃完了这坛酒,便请上路去吧。”
“上哪条路?”方束问。
瘦虎的脸上挤出几丝笑容:“当然是来时路的路。”
方束却是啪的将酒碗倒扣在桌上,笑道:
“拿走拿走。我要的可是人心泡酒,不是妖心。”
瘦虎脸上的笑容收敛。
它杵在堂中,一身虎架子缓缓立起,目射凶光。
吼!
其尾如长蝎,毛似铜丝,牙如钢锯,眨眼间就变作成了一条狰狞花虎,双臂比方束的腰还粗,身长近丈,口中腥臭扑鼻。
楼中顿时寂静,落针可闻。
但是方束端坐着,却是笑容更甚,直勾勾的和此虎对视。
嗷!忽地,这虎东家却是将架子一收。
它又扑在了地上,低眉的看着方束:“客官要是不走,那俺走便是了。”
方束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堂中的那三头“人牲”。
瘦虎见状,轻叹一口气,解释说:
“小道爷,本店只是小本买卖,虽然卖人,但卖的不多。
况且,它们也不算人,还请道爷明察。”
只见这瘦虎游走在堂中,伸爪指着那两头绑在条凳的瘦狗和白猪:
“这女的,和狗通奸,害得丈夫惨死在狗嘴下,阳根寸断。
这男的,与猪交媾,累得家中斯文扫地,双亲吊死堂中。”
方束静静听着,没作声,只是皱眉。
瘦虎又指向梁柱上的老羊:
“还有这老货,常言道‘虎毒还不食子’,但是这老货先后将三个孙女,溺死在了粪坑中,一个不剩。”
话说完,它朝着方束低眉欠身,话声恭敬的道:“敢问小道爷,它们是人耶、非人耶?”
方束的眉头舒展开,但他依旧没作声,只是喉咙咯咯的蠕动。
忽然,他伸手在唇上一抹,摘下了口中长舌。
这物件初时软,粉嫩嫩的,形如腰带,但是被他用手一捋,通体就变得硬挺,化作成了三尺长剑。
噔的!方束弹了弹剑身,这才吐气回答:“是真是假、是人非人,与我何干!”
话声未落,他的身子便从酒桌上弹起,一剑刺去。
那瘦虎虽未看方束,但是时刻警惕着。
方束的身子刚一暴起,它的瞳孔就一缩,身下的虎尾仿佛长鞭般,啪的甩动,轻松就将那梁柱上的老羊扯过来,朝着方束掷出。
至于瘦虎自己,则是头也不回的,就朝着楼外奔去。
噗呲!
方束面对掷来的老羊,避也不避,上前就是一剑甩出,将那老羊劈成了两半,毫无滞涩。
长舌剑如匹练般,继续飞出,刺向那出门的瘦虎。
血水抖动间。
瘦虎露出惊容:“好狠的心、好快的剑!”
它只得放弃了逃出酒楼的想法,转而在门口一滚,身子缩小,大猫般钻入了桌椅、柜台、酒堆当中。
瞧见瘦虎全身逃开,方束的脸上并不可惜,反而带着喜色。
他也没有动身去追,而是转过身子,站定在了两条布帘跟前。
回看楼中,堂内无声无息间,已有一股朦胧的雾气升起。
刚才还在楼中发抖的妖怪们,眼下中邪般的一个接一个从地上爬起,眼珠子发绿的看着方束。
就连方束自己,也是头脑微昏。
他立刻伸指,弹了弹挂在腰间的铜铃。
叮铃铃!头脑一清。
店内的妖怪们已经动弹,纷纷朝着他走来爬来,口中哭叫着:“道爷饶命,俺一口没吃啊。”
“您行行好,俺洞里还有十八口嗷嗷待哺的小的。”
求饶声大作。
方束听见,露出了腼腆之色,应声:“好!某心善,见不得可怜事。”
嗤嗤!
他随手一剑甩出:“今日便将你们一起送上路了事。”
一头鼠精和鸡精被刺了个对穿,立扑在地。
啊啊啊!
其他的妖怪见状,目中的恐惧更盛,但是它们却更加卖力的朝着门口挤来,不管不顾。
方束不在乎这点,他堵着妖怪们,出手利索。
老的来,杀老的;小的来,杀小的;风骚的来,杀风骚的;飞的爬的、跳的走的、素的荤的,谁来杀谁。
他一剑一个,两剑一对,杀得是好个痛快,剑身上妖血淋淋。
等杀了半晌,楼下的妖怪被杀得稀疏了,方束干脆就取下了腰间的铜铃,把它挂在布帘上,镇住出口。
他自己则是大踏步上前。
一离开铜铃的庇佑,方束身处在楼中,便发现目中的景象恍惚。